第45章
漸漸的, 她的膀臂上的焦黑開始複原。那具早已枯萎的身體宛如被雨水浸潤,慢慢地複蘇。
閻墨被季澤壓在身下,眼底起了水霧。
她問:“你知不知道, 你這麽做的後果?”她的聲音軟軟綿綿,像是羽毛輕撫過季澤的心。他的那團壓抑了很久的欲.火沖破的胸腔, 全數湧進大腦。
他的動作,又加快了些。
“我知道。”他說, 很淺地彎了一下唇角, 在她耳邊輕輕地吹着氣。濕潤的氣息随着燥熱的風鑽進她的鼻腔。
他說:“我不在乎。”
他說:“我在乎的,只有你。”
閻墨是清醒的,季澤說的每一個字,她都聽的真真切切。她張了張嘴,一串淚,從眼角滑至口中。
季澤吻在她的眼角, 手覆上她胸前的柔軟, 換了一個動作, 輕推慢送着。
“墨墨,你活着, 比我或者更有意義。”他說:“你還有未完成的使命, 很多人還在西歸的路上等着你。”
“墨墨, 我只是一個普通的凡人,會老會死,會踏進地獄無盡地輪回着。或是繼續為人,或是墜入畜道, 可你不一樣。”
他替閻墨拭去那串淚。
“季澤”她回吻着,眼眶發脹,五指深陷在他精壯寬闊的脊背上:“我不管你是人還是鬼,我只知道,你要活着。”
“墨墨,我遲早會死的。”他突然說:“如果最後一個靈魂就是我,那麽三年後和現在,又有什麽區別。”
閻墨僵直着後背,承着他一次次的沖撞,噤了聲,偏過頭不再看季澤。
她意識到,季澤知道的遠比她想象的要多。
季澤伏在她的身上,脊背聳動想只曠野中奔跑地獵豹。
許久,閻墨正視着他,勾上他的脖子,冰涼的唇吻在他的側臉。
她說:“季醫生,就讓我任性一次吧。”
季澤在床上,昏迷了三天。他僵着身子直躺在房間的那塊白布上,像具被風化了的屍體。
看着最愛的人死亡,有些時候,比自己死亡還要痛苦百倍。
閻墨呆坐在他的身邊,對着房間裏的那扇小窗怔怔出神。偶爾有陣風從床沿的縫隙中鑽進,撲拂在她的皮膚上,她才感到,自己原來還活着。
季澤醒來時,比原先瘦了很多。閻墨掀了廚房的白布,笨拙地照着手機上的食譜煮着養生粥。
“醒了?”
“嗯。”季澤将她攬在懷裏,下颌枕在她的肩窩。
她輕笑了一聲,推開季澤:“快去洗澡。”
季澤勾了勾唇:“墨墨,別動,我好像又···”
閻墨感到後背一團熾熱抵了上來。她扁扁嘴,掐了季澤一把:“流氓。”
季澤低頭吻在她的碎發上:“我先去洗澡。”
他走後,閻墨攪動着坨白色的粥對着廚房地瓷磚愣怔了很久。鍋爐嗤嗤地叫着,她還在那不動,機械般的一圈一圈地搖着粥勺。
滾燙的水蒸氣“滋”的一聲噴出,淌在她的手腕上,閻墨才有了反應,吃痛着慌亂地拿着毛巾去擦。
所幸,季澤洗好澡,赤着上半身急匆匆地趕來,拉着她的手腕對着水龍頭沖着:“墨墨?”
他喊了幾遍,閻墨才回了一聲:“嗯?”
她肉體所有的機能都在退化,包括大腦。
季澤是醫生,這樣近似于阿爾茨海默病的症狀,他很熟悉。
“沒事。”他按着閻墨的額頭,關了水:“我來吧。”
“今天去醫院麽?”
“嗯。”
她哦了一聲,看向窗外:“季醫生,已經秋天了。”
季澤順着她的目光一同看向窗外,揉了揉她的頭發:“晚上我早點回來。”
閻墨勾住他的小指:“我去醫院門口等你。”
他不放心地對上閻墨的眸子,那雙空洞的眼睛,終于有了些波瀾。他忍着情緒:“注意安全。”
她噙着笑,用力地點頭。
傍晚,他下班。閻墨等在醫院門口的水池邊,百無聊賴地仰頭數着樹上落下了幾片葉子。
他和徐攸寧并肩走出,一眼就看到了閻墨。
“澤哥”徐攸寧踟躇了一會,還是問:“閻醫生怎麽辭職了。”
季澤凝睇着不遠出搖搖晃晃站着的閻墨,岔開話題:“今天這麽早?”
徐攸寧感慨了一聲:“老婆懷孕,早點回去照顧他。”他攬過季澤的肩:“澤哥,沒想到我倆成了親戚。”他打了個響指:“我該改口,叫你···姐夫?”
季澤撥開他的手,一張冷漠的臉對着徐攸寧。徐攸寧比了一個住嘴的手勢,就聽季澤很嚴肅地對他說:“以後,是該這麽叫。”
徐攸寧噗嗤一聲,腆着一張臉叫着:“姐夫,姐夫,姐夫···”
季澤的臉上倏忽蕩起一絲笑意:“夠了。”
“季醫生~”閻墨朝他揮了揮手,小跑着過來。正巧遠處來了一輛摩托車,一路打着鈴,歪歪扭扭地開過來。
她還在小跑着,直到季澤伸出手将她摟在了懷裏。
“我操,你看不看路。”摩托車車主罵罵咧咧地對着閻墨:“紅燈看不到。”
又面朝季澤:“管好你女人。”說完,又飛馳着離開。
季澤半彎下腰:“有沒有擦傷?”
閻墨啧了一聲,手指點在季澤的額尖:“呦,季醫生,擔心我呀。”
她甜甜地朝着季澤笑,眼波流媚。
季澤無言,握緊她伸來的爪子,放在他風衣的口袋裏。
徐攸寧在一旁看了,不知是不是風裏有沙,他的眼眶竟也跟着濕了。身為一個醫生,他自然會有一定的職業敏感。有個很壞的想法鑽進他的腦海,他搖了搖頭,撐着笑:“那我先回家了。”
“徐醫生。”
閻墨叫住了他。
“怎麽?”
“小··你妻子,還好麽?”
“好着呢”徐攸寧嘿嘿地笑着:“剛還來了消息,說她想吃骨頭湯。”他喃喃自語:“很少見有人這麽喜歡啃骨頭的。”
閻墨微微一怔,難道···難道無救他,沒有帶小薯回去?
“她喜歡吃羊骨頭”閻墨說:“三元火鍋店那家,你去買點。”
徐攸寧也一愣,随即哈哈地撓着頭:“不知道的,以為我家小薯是小狗的呢。”
空氣霎時安靜,一瞬間,閻墨和季澤的表情都凝固住,意味深長地看着徐攸寧。
“開個玩笑”徐攸寧聳了聳肩,企圖化解尴尬:“你們有毒麽,還當真。”
見閻墨和季澤還不說話,他只能回:“那我先走了。”
徐攸寧走後,閻墨的心頓時墜入了谷底,她想了想,無救沒帶走小薯的原因只有一個:地獄委員會有人請求重判,具體懲罰措施,需要延後再議。
“墨墨。”季澤說:“上車。”
閻墨這才回過神,鑽進車裏。
車在擁擠的下班車流中緩緩地開着,閻墨低頭,無聊調着車載音響。一首歌剛響起,她又切到下一首。
“待會”季澤說:“我要去見故友,你早點休息。”
“故友?”閻墨眼尾上挑:“你還有故友?”季澤這樣的人,居然還有老朋友。閻墨一直想着,只有徐攸寧這種受虐傾向嚴重的人才會和季澤保持幾十年朋友關系。
季澤無言,将車停在小區門口。門口的保安又是季先生季太太的叫着。一雙眼睛眯成了月牙形。
閻墨從車上蹦跶下來,遞了張推薦信給保安:“上次說您孫女需要的推薦信。”
保安滿臉堆笑,收下了信:“哎呦,這怎麽好意思。”
閻墨擺了擺手:“小事。”說完轉身,朝季澤揮手:“季醫生,路上小心。”
季澤清冽地笑了笑,車掉頭,離開了小區。
“季先生這麽晚了,還要工作?”保安多嘴問了一句。
“說是見老朋友。”閻墨回:“誰知道呢?”
保安咦了一聲:“是上次那個特地來找他的朋友?”
“特地?”
保安大叔拍了腦袋,回去拿了個小本出來,翻了幾頁遞給閻墨:“叫白安。就是”他形容了一下:“好像是個白化病人,可能是來找季醫生看病的吧。”
閻墨的心驀地咯噔一下,謝必安?
“季先生,麻煩你特地來一趟”
幽靜的餐廳裏,兩個男人坐在季澤對面。白衣男人起身,替他斟了一壺茶。
偏頭,他對黑衣男人輕聲說:“沒人盯着?”
黑衣男人嗯了一聲,靠着椅背悠閑地磨着指甲:“你放心。”
白衣男人這才放心:“閻墨她,怎麽樣了?”
季澤轉着茶杯口:“如你所料,機體正在慢慢地退化。”
“時間到了,必安。”黑衣男人慵懶地提高嗓音:“你可別再猶豫了。”
“你閉嘴。”謝必安瞪了一眼黑衣男人。黑衣男人點點頭,眼珠一翻,扮了個鬼臉不再說話。
“我準備好了。”季澤開口,清冷的嗓音:“随時都可以。”
“季先生。”謝必安握住季澤的手:“有勞。”
“咳咳”黑衣男人幹咳了兩聲,手插在口袋:“喂,我出去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