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三集
顧雨煙之前只是遠遠望過一眼墨瞳,單憑身形,就已讓雨煙覺得此女氣質不同一般,現在離近了細看,毫不意外地發現墨瞳确實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
而這樣一個美人,只是他的一個侍女嗎?
是什麽原因,或者說,牧雲客有何種魅力,讓這樣一個美得足以名動長安城的女子,同他隐居于此?
墨瞳,墨瞳,人如其名。濃重的墨色在她的瞳孔中暈染開,又隐着令人看不透的霧氣,也許只有看向她家公子時才有一絲光彩吧。
顧雨煙好像又有一明白她跟着他的原因了。
不知別人被這樣一雙瞳一瞬不瞬地盯着作何感想,反正顧雨煙是不怎麽舒服。她只好也做出一副怔怔望着她的模樣,半晌,遲鈍道:“姐姐,你好美啊!”
墨瞳顯然不買她的賬,還是那副冷冰冰的樣子,看來,她是不怎麽喜歡聽牆角的…孩子。
“醒了?公子讓我幫你沐浴更衣。”
沐浴…更衣?
顧雨煙的鞋裏還藏着把刀呢,這要是讓她替自己換衣服,天知道會不會露餡?
雨煙盡量做出副受寵若驚的模樣,卑微地小聲道:“墨姐姐,我…這個樣子…讓我自己來好了。”
她話剛說出口就後悔了,自己應該不知道墨瞳叫什麽才對,這樣一來,不是等于承認自己一直在裝睡。
墨瞳卻沒什麽特別的反應,淡道:“墨瞳一向只聽公子和老爺的話,小子,跟我來。”
顧雨煙對墨瞳這種不軟不硬的态度還真是沒有辦法,只好硬着頭皮随她去了。
繞過屋後的幾座假山,雨煙覺得越走越熱,視線也有些模糊,周圍霧氣缭繞的,不知墨瞳這是要帶自己去哪兒裏。
她把墨瞳剛剛的話仔細再想一遍。聽公子的話…那就是帶她去沐浴。沐浴…莫不是…這裏的水汽氤氲全因前方是溫泉之故?而她口中的老爺會是誰呢?牧雲客明明說過,自己讓他想起了他的小時候,按理說,他也應是個孤兒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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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顧雨煙,現在哪有空管那麽多?解決自己要在這個冷美人面前脫衣服的問題才是最要緊的啊!
怎麽辦?碧綠剔透的天然溫泉已經近在眼前,淡淡的硫磺味已滲入鼻息,難道只有靠暴力手段這一招了嗎?
不要,自己可不一定能打得贏她。
只聽老爺和公子的話…老爺…
有了!
那位不曾謀面的老爺,就讓我試一試你的話在她那有幾斤幾兩的分量吧!
“墨瞳!墨瞳!”
墨瞳剛要過去幫雨煙脫鞋,就聽見似有人在喚她,方要細聽,那聲音卻又不見了。
“姐姐,好像有個老伯伯在找你哎!努,在那邊!”雨煙指着來時的方向。
就在墨瞳回頭的那一瞬間,雨煙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原本藏在鞋中的小刀丢進身後的雜草堆中,然後裝作若無其事地看風景。
“沒有人啊。小子,你看清楚了?”
“嗯,那老伯伯好像因為沒找到你,又折回去了呢。”雨煙繼續睜着眼說瞎話。
墨瞳怕是公孫大人有急事找自己,想着這裏平時又極少有人來,便對仍在一旁“欣賞”美景的雨煙道:“我先去看一下,這裏很安全。這個信號彈給你,若有緊急情況,你便引燃它。”
“好。”顧雨煙微笑着将信號彈接下,心中的大石頭總算是落地了,她此刻恨不得一屁股坐到地上。
不過,話說回來,這是墨瞳第一次跟自己說這麽長的句子呢,可真稀奇。是因為她家公子讓她照顧好“他”的緣故吧,哎,這個忠心耿耿的丫頭啊…
總算是可以放心洗一下了,她除去身上破爛的麻布衣,一個猛子躍如了溫泉中,靜靜地沉入了泉地。她雙腿蜷曲着,雙臂環腿,頭抵在膝蓋上,形态宛若出生的嬰兒。聽說,這是人天生下意識的自我保護動作,習慣如此的人,往往都缺乏安全感。就像此刻,雨煙不想被任何人瞧見。
好一會她才将頭露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鮮空氣。
天色漸暗,已微微黑了下來,周圍水汽氤氲,空氣給人的感覺也變得朦胧而美好,還透着股淡淡的不知名的花香。月光透過霧氣灑落在水面,映出一個尖尖的月牙,只要她輕輕一動,掀起的水珠便會把月牙打碎,化作滿池清輝,如浮動的碎金般閃着動人的光芒。而巧的是,這池子本就形如月牙。月中賞月,別有一番滋味。
溫泉的功效果然非同一般,泡在裏面整個人都輕松了許多。雖然身體一些淤青的地方在碰觸之下還是有些痛,但對于她而言,實是算不上什麽。
雨煙心滿意足地阖上雙目,任它洗淨自己一身的疲憊。
這一日的經歷還真夠意外的,本想挾持了霍池,逼他老爸霍比特那只老狐貍老老實實地跟公子合作,可誰知就在她想動手的那一刻發現了附近居然藏了個絕世高手,她便不敢貿然行動,于是決定先放霍池走,自己挨上幾下打了事,日後再尋時機。怎料那人卻出面救了她,還陰差陽錯地把她帶回了他的家。
不知怎麽,她突然想起了小時候遇見的一個神秘的老頭兒跟她說過的奇怪的話——命數啊,丫頭,是逃不掉的。
顧雨煙又想起了那個有些神秘的牧雲客,還有他那如冬日暖陽般的笑靥,此刻的他,應是在某處為她選男裝呢吧。雨煙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了起來。
男裝…
糟糕!!!墨瞳走得急幹脆連男裝都沒留給她!
自己一時情急之下用腹語術騙了那個忠心的丫頭,她可沒想過小伎倆被戳穿以後的後果啊!
天!墨瞳不會記仇不來給她送衣服吧?
唉!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啊!
顧雨煙一邊披着個僅剩的白色浴巾坐在溫泉池邊四十五度角明媚憂傷地望天,一邊默默地悟出了人生的真谛。
聶文星買好了菜和男裝,因心裏擔心着撿回來的那個孩子,便急急忙忙地往回趕,連輕功都使上了,一路想着也許還來得及讓那孩子穿上自己為他精心挑選的新衣服。
誰知…
當他如此這般風馳電掣地趕到溫泉旁,見到的會是這麽…呃,詭異,不,香豔的場景。
一女子只裹了條純白色的浴巾坐在月牙池邊,如瀑般的三千青絲散落在腰際,無數顆晶瑩的水珠帶着璀璨的星光順着墨色長發一滴滴墜落,毫不遜色于任何巧奪天工的發飾。那女子正有一下、沒一下地踢着水面,濺起一串串水花,玩得不亦樂乎。當她光潔如瓷的小腿映入他視線的那一刻,他才意識到自己看見了什麽,猛然轉過身去。
聶文星閉上了眼睛,可那幅畫面又出現在腦海裏,不得不承認,方才那般,對任何一個男人而言沖擊力都是巨大的。更何況…那女子的側臉…
雲霏…不,怎麽可能是她?她現在應該在長安,和柳傲天一起。而此處地處偏僻,之前從未有任何外人來過,況且,一個姑娘家實在沒什麽理由這麽晚還一人獨自呆在這裏。莫不是他思念過度,都生出幻覺來了?聶文星苦笑着想。
他試着轉過頭确認自己的想法,豈料與顧雨煙的目光撞了個正着。聶文星只見對方的眼神由驚喜轉瞬轉變為驚恐,還沒待他反應過來,緊接着耳邊就傳來了“嘭”、“哔”的兩聲。
顧雨煙本以為這裏安全得很,反正都沒有人來,所以坐在池邊發發呆、理理思路,順便等着墨瞳良心發現後回來給自己送衣服。聽見身後聲響,她想着老天終于開眼了,聽見了她的乞求,所以有了驚喜的神情,而這份驚喜在看見來的人是個男人,而且好像是牧雲客的時候,瞬間化作了驚恐。
她還在下意識地踢着水花玩,身體動作并沒有随着思維而及時轉換,于是乎,一個重心不穩——栽回了池子裏。這“嘭”的一聲自是不必解釋了,而這“哔”的一聲又是怎麽回事呢?原來,非常不巧的是…顧雨煙在落水的瞬間一個不小心把墨瞳給的信號彈揚了出去…
這下好,可有的熱鬧看了,雨煙抱着頭在溫泉中抓狂地想。
而聶文星也怔怔地立在那裏不知所措,此刻他腦中只有一個想法——看清楚那女子的臉。太像了,實在是太像了… …
被溫涼的晚風吹醒了頭腦,顧雨煙對自己每回面對牧雲客時的情緒不受控制很是不滿意,她暗自下了決心——怎麽也得扳回一局嘛,不然,都不像自己了呢。她勾起了嘴角,卻用冰冷的語調說着:“你還想看多久?”
“雲霏,是你嗎?”語氣不複往常的篤定與自信,顧雨煙甚至從中聽出了一絲顫抖與期盼。
他把自己當成了什麽人?
雲霏…是他的故人嗎?
她實在是有些好奇,不妨再試他一試,模棱兩可地問道:“你…認不出我了嗎?”
不是她。聲音不對。
聶文星啊聶文星,她怎麽會舍得抛下那個人來找你?不要再妄想了。
“對不起,姑娘,是在下失禮了。冒昧問一句,姑娘可曾見到一名女子帶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子從這裏經過?”
顧雨煙忍住笑意,他這人也有這麽遲鈍的時候啊,音色也染上了幾分作弄人的促狹:“你…當真認不得我了?”
聶文星仔細回憶,委實想不起何時結識了位與路雲霏長得有七八分相像的女子,“姑娘是…”
“你是不是說…一個素衣的美麗女子和…”她剛想把手指指向她自己,就聽見了從遠處傳來墨瞳的喊聲:“喂,小子!出了什麽事?”
喲!忠心丫頭也來了呢!
雨煙充滿笑意的眼睛閃過一絲狡黠,在夜色下襯得熠熠生輝,她一步一步地踏出了池子,又一步一步地緩緩走向聶文星,月光水汽彌漫之下,就如同來自水中的精靈。
☆、都是花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