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一夜從良
蔣春聲情并茂地念完了手中的檢讨。
“這哭喪式檢讨,一個字:絕!”郭南星豎起大拇指,稱贊道,“剛剛那場景簡直太魔幻現實主義!”
“真希望到時候我葬禮上你們也能有這氣勢。”宋至雨不鹹不淡地說。
此話一出,周城又眼巴巴地看過來。
“看什麽看,讀檢讨還放PPT,你也是第一人。”宋至雨用作業本敲了下周城的頭。
他周圍都是些什麽牛鬼蛇神?
“喂,小心眼。我都給你道歉了,你還想怎麽樣?我大小也算你的學長,給個面子,咱們這事就算過去了!”
“大哥,我說的對不對?”蔣春順便奉承起周城來了。
“春哥,大城子什麽時候成了您大哥了?”保保也過來湊一頭。
“你們兄弟幾個慢慢聊。”宋至雨剝開人群,準備離開。
“去哪?我和你一起。”周城忙問。
“老翔辦公室。”
“豆芽菜到底是小心眼,就這麽還要告發我!大哥你以後少和他說話,別看他人長得文質彬彬的,肚子裏憋着一肚壞水。”蔣春恨恨地說,全然忘記了自己才是那個高年級的。
“嗯?”
“當我沒說。”
蔣春将手裏一直攥着的黑色塑料袋擱在了宋至雨亂七八糟的桌面上,不起眼的醜袋子很快就融入了背景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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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我就溜了啊。喏,這是我給他捎的核桃,你可別再說我沒賠禮道歉啊。我媽說了,吃啥補啥。這不是是前幾天砸了他腦袋麽,帶幾袋野核桃給他補補腦!”蔣春說。
周城說:“那你回去也趕快回去吃碗鴨血粉絲補補。”
蔣春有點摸不着頭腦:“哈?為什麽?”
周城說:“你不是流了好多鼻血,吃啥補啥麽不是麽…?”
“嘿,哪有這麽補的呀!哦對了,還有我看他剛剛沒說幾句話,就咳啊咳的。我明天再給他帶幾個梨子,潤潤肺。我媽說了,家裏梨子滞銷了,再不吃該爛了。”話音剛落,蔣春人就溜得沒影了。
實則,他是溜去老翔辦公室門口了,倒要看看這小肚雞腸的家夥到底是不是還要在張永祥身邊吹耳旁風。
“宋至雨又不是周城,他要真存心要揍這個風一吹就到的,還不是易如反掌?”蔣春心裏的小算盤打的響響的。
一夜從良那是不可能的。
該壞還是得壞,如果有一天他乖乖的了,一定是遇到比他更強的了,比如侯萬強,比如周城。
那也叫:大丈夫能屈能伸!
……
“報告。”
“進。”張永祥埋在一堆作業本中,匆匆說,但一擡頭見是宋至雨,剛毅的面部還是柔和了幾分。
“怎麽樣?身體好點了嗎?”
“沒什麽事。老師,這是我前幾天沒交的作業。”倒也不是宋至雨病中狂補作業,只是偷作業狂魔李樞前幾個星期打印試卷的時候順帶送了他幾張,他也就是那麽順手一寫。
“你身體不舒服就多休息,不來上課也不打緊。像這種沒難度的試卷不寫也沒事。唉,要是人人都像你這麽懂事就好了。你看看這群小崽子,都寫得是什麽狗屁作業。我随手抽一本,都是一堆錯誤。”張永祥從昨天的交上來的物理試卷中随便抽出了一張。
哦,是周城的試卷。
“正好,你同桌的。你看看,就光第一面就二十幾個叉!”
宋至雨低頭一看,還真是。不過老翔性子是過于暴躁了,錯一個打三個叉,這麽一算下來可不得有二十幾個叉了?
“人家題目讓給載物小車受力分析,他給斜坡分析,斜坡需要他分析?傻子都能看得出來!你說對不對?”
“對。”宋至雨很配合地點點頭。
“不行,很差,太差了!”張永祥越想越氣,又在周城的試卷空白處連打了三個紅叉,且一個賽一個的大,末了還用紅色鋼筆寫上批語:太差!
本來一張幹幹淨淨的試卷,在張永祥和周城的聯合作用下,滿目瘡痍。
“考不考慮換個同桌?郭南星怎麽樣?他成績也挺好,你倆在一起還能相互進步。”張永祥突然發問。
“啊?”宋至雨反應了一下,老翔竟是要給他換同桌了。
宋至雨猶豫了一下,說:“他話太多了。”
“也是,他上回來問我題目,偏說我思路有問題,揪着我說了一下午。笑話,我能有錯?那李樞吧,他話少。”
“他應該不想坐後排…”
“也是,他太矮了。你再想想,想到誰了,就和小唐說,讓他給你換。”
小唐說的是唐大海,人稱胖大海、翻版張老翔。
“這個新來的,人看着濃眉大眼的,為人挺正派的…就昨個我竟然看到他跟蔣春混在一起了,還合夥欺負你,真是人不可貌相!”
“我讓他倆寫的檢讨你聽到了吧。過幾天順便請下他倆家長,那個蔣春,開學第幾起了,該勸退,勸退得了。”
窗外的蔣春聽到了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更警惕了三分。
“檢讨聽到了,你們全都缺心眼。”宋至雨在心裏翻白眼,這個懲罰措施的目的大概就是讓他成為真正的受罰者。
“我就是來說這個事情的。我是來向您道歉的。”
“別怕,他們再威脅你,有老師幫你!”
“老師你誤會了,他們沒有威脅我。那天…咳…是我自己有些低血糖犯暈,他過來是想扶我來着。昨天他也是一時心急,想讓我早些來和您解釋。”
“那架勢…可不像扶人的架勢。”張永祥猶豫的說。
宋至雨猛然發出一陣咳嗽:“唔…是我昨天實在太難受…咳咳…忘記和您說了,害您誤會他們了。”
“而且他家裏情況不太好,他希望您能再給他一次機會……”
“這可不是他為非作歹的理由…”
“咳咳咳。”宋至雨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咳嗽聲回蕩在空蕩的辦公室裏。
“你先回去好好休息,情況不好的話,多休息休息。另外,這事,我會好好考慮的。”
“我只是有點感冒…”
“你明天不許來上學了啊,給我好好在家休息。”
宋至雨低聲笑了笑,對張永祥說:“不行,老師,明天月考啊……”
“沒事,你不考也行。你永遠是我心目中的第一!”張永祥風趣地拍了拍宋至雨的肩膀。
……
“小唐,你可真是撿到寶了啊。”宋至雨離開之後,張永祥感慨道,“也不知道當初他是怎麽來我們學校的,還進了平行班。”
“據他自己說,好像是有一門考試睡過去了……”唐大海在張永祥面前像個學生。
“哪一門?”
“數學吧。”
“啧,不應該啊。”張永祥沉默了一會,說:“可惜了。”
“沒事,只是中考而已。以後還有機會不是?是金子,總會發光的。”唐大海說。
……
宋至雨剛一出來,蔣春就逮着機會,一把攬住了他肩膀:“沒想到,你竟然是個好人!豆芽,你行啊,竟然能和老翔談笑風生!我在他面前除了‘嗯’和‘老師我錯了’放不出半個屁來!你這回真夠意思,我認你這個兄弟了!”
宋至雨不動聲色地将蔣春的胳膊拿開,他低頭看看他,說:“我可不想和你做兄弟。”
還有,想清楚到底誰才是豆芽菜?
蔣春尴尬地甩了甩手,說:“也是,你們這些優等生怎麽想會和我做兄弟?”
“連你自己都看輕你自己,何況別人呢?”
“還有,有空給阿姨買雙手套。”宋至雨沉默了一下,還是決定說了。
蔣春在那一瞬間想了很多,有被他施以暴力的學生的表情,有在他被張永祥當衆辱罵他身邊那些所謂的兄弟看熱鬧的表情,有宋至雨蒼白面容上露出的輕蔑。
還有他媽,那一雙手好像從他記事起,每年冬天,都長滿了凍瘡。
自己是個什麽東西?是不是混賬東西?
世界上也許真的有一夜從良。
回過神來,宋至雨已經消失在走廊盡頭了。
宋至雨雙手揣兜,懶洋洋地回到了高一七班,回到了自己的寶座上。
“這麽什麽鬼東西?”宋至雨用中指和大拇指撚起一個黑色的塑料袋。
“蔣春給的野核桃,說是給你長腦子的。”周城回答道。
“我可以罵人嗎?”宋至雨平靜地說。
“該說了都跟老翔說了啊,你以後可不許再煩我了。事先說明,你兄弟可不是我兄弟…”
“這事情說來話長…”周城解釋道。
“那就閉嘴。”宋至雨擺擺手,示意自己要睡了,便講頭埋進了雙臂之間。
實際上,宋至雨根本沒睡着。他的肩頭伴随着一聲聲咳嗽而無規律地顫抖着,周城無可奈何,只能輕拍着他的後背,幫忙順氣,也許會好受些。
“我…”周城欲言又止。
“別和我說話,小心感冒傳染給你。”宋至雨說話和平常有一些輕微的差別,鼻音更重些。
還沒等周城說話,宋至雨又自顧自地補充道:“對不起,我忘了。傻子不會感冒。”
“我…我不是。”他好像意識到了宋至雨的言外之意,微微一笑:“嘻嘻,關心我你就直說嘛。”
“明天要是好些了,別逃早操/了。”周城順勢苦口婆心地說:“适當的運動有益于身體健康,你就是這樣老不運動,體質才越來越差。”
“說你是傻子還不信,明天月考,跑哪門子操?”
“啊?什麽,我沒複習!”
“什麽?!明天月考!”前排的張之鵬一直在偷聽他們倆說話。
“你們是真實存在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