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鄭淩不知道有人還在等待他的答複。

随着時間的緩緩推移,期望的短信一直沒有來,秦耀有些惱了,緊緊攥着手機。若是不願來,回一句便是,這麽一聲不吭的吊着他,很好玩麽。

既然對方已經知道自己是誰了,秦耀便決定不再采取這麽溫吞的方式,直接撥通了熟記于心的號碼,只是電話一直無人接聽,一次又一次的忙音逐漸讓他心寒。

秦耀的神情再不複以往的淡定。此刻的他不想靜下來,忙從口袋裏掏出煙點上,一邊打電話一邊抽煙,眼神迷離,眼前的一切都變得不再真實。

只一會兒,房間裏便彌漫着嗆鼻的煙味。

直到再無煙可抽,他的電話仍未打通。

秦耀仰躺在床上,擡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一下又一下。空曠的屋子裏他能聽見自己的呼吸聲,時緩時急。

良久,他輕笑一聲。

呵,我就這麽的招你嫌,在知道是我後連電話都不接了嗎,這是要徹底的斷絕關系了?

想到這裏,秦耀閉上眼,翻手摔了手機。悶地一聲,手機掉在被子上。

三分鐘後,手機鈴聲驟然響起。

秦耀連忙睜開眼,循着聲音撿起手機,看也未看屏幕就接通,語氣帶着急切:“喂,鄭淩。”

“耀哥”

聽筒裏傳來的聲音溫柔細語,但秦耀一聽便知這不是鄭淩的聲音,轉眼看了下手機屏幕——餘恒。

此刻的他已經沒有閑心來應付他了,沉寂下來的心連帶着說出口的話也及其冷硬:“有事?”

“耀哥……”電話那端的餘恒在聽到秦耀脫口而出的那一聲鄭淩後,他就沒了之前的好心情。很快他又收拾好心思,只輕聲道了句:“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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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秦耀仍是冷淡的應着,随後就挂斷了通話,似是一秒都不願耽擱。

盯着結束通話的手機屏幕看了許久,餘恒兀自發着呆。原本他是想問他後天的生日打算怎麽過,但他沒想到原來自己的努力一直都是在白費功夫。

他在期待鄭淩的電話?

思及此,餘恒輕扯嘴角,眼神瞬間變得狠戾。

誰也不知道他是個帶着記憶重生的人。重生之前,他偶然間見過一次秦耀,當時便對他動了春心,那時的秦耀已經是商場上叱咤多年的秦爺,身邊自是美人如雲。但他自負樣貌過人,比起秦爺身邊的人,他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

原本他打算引誘他,卻在行動前見到一個相貌毫不遜色于自己的男青年,那人的想法和他一樣,只不過比他更直接,在秦爺用餐的時候上去搭讪,秦爺只輕蔑地瞥了一眼,仍舊不緊不慢地進食,而他面前俊美出衆的男人還未落座,便被侍立在旁的保镖們不留情面地上前直接拖走。至于下場,他們旁人自是不得而知。

看到保镖們熟練的動作,他便知道這種事經常發生。

餘恒當即便改變主意,決定采用迂回路線。

也是他運氣好,尋了空子,救下了被人暗殺的秦爺,那一個星期的時間裏,秦爺一直住在他家。而他全然當作不知道他的身份背景,在生活上有意無意地關心他照顧他,可以說是無微不至了。

如他料想的那樣,很快他就成為了秦爺的情人,入住了他的別墅。

自此他便得到了許多人的羨慕和尊敬,他欣賞着那些嫉妒的目光,打壓着那些曾和他一樣耍着手段想上位的人。

與秦爺相處的時間越久,他的一顆跳動的心就越沉淪。他曾幻想過自己會是秦爺的唯一,可那人從不讓他進他的書房。

當時的他還傻傻地勸過自己,知道的越多,越不好。

可他終是按捺不住好奇,趁着秦爺出差的時候悄然溜進了書房,裏面沒幾樣擺設,他看了沒幾眼就出去了。這事還是被秦爺知道了,秦爺并沒有如他預想的那樣狠狠地責罰他,他只留下一句,說沒有下一次。

他知道秦爺的言下之意。

他做了保證。他不想離開他。

後來的三年裏,他都安分守己,不敢再越雷池半步。

直到有一天,他發現了一個規律,每隔一個月秦爺就會動身前往一座小城市。他多方打聽才知道,原來秦爺的老家在那裏。

他很想去看看,想了解他的過去。

他還是去了,僞裝成一個路人,夜晚偷偷跟在秦爺的身後。

他看見秦爺進了一個老舊的小區,一個人走進了其中的一棟樓,很快二樓的一戶亮起了燈光。

他一直以為這是秦爺的老家。

大家都說秦爺身邊是不會有長久的伴侶的,都在等待着看他餘恒的笑話。他們終是等來了,他跟了秦爺五年,秦爺對他還是說丢就丢,說不要就不要了。

他早就知道他心狠,只是沒想到自己終是沒能僥幸成為那個例外。

他多想告訴他,他做的那些出格的事,只是想讓他關心一下自己,想看他吃醋而已。

但他也知道,秦爺是不會再要他了。

他把自己賣給了秦爺的仇家,他想讓他看到自己的枕邊人轉眼便成為了仇敵的人是什麽滋味,他想從他的臉上看到憤怒。但他錯了,他以為自己一直都很懂他,可他終究是錯估了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

他像是對待陌生人一樣,不對,甚至說是連陌生人都不如,起碼對待陌生人的時候,他的眼神是平靜的,而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切切實實地寫滿了不屑。

我對你這麽好,你竟是這般待我。

最終他選擇出賣了秦爺,可秦爺仍是像巍峨的高山那樣屹立不倒。

原來他一直都在防着他。

怨恨的心蒙蔽了他的雙眼,他懷揣着利器,給了那人一刀。他覺得有些可惜,他沒能知道那人的結局。

而他的結局便是随着槍聲的落幕重生了。

重生給了他希望,他慫恿着全家搬去了秦爺老家所在的城市,他要在他顯赫之前提前認識他,他要讓他愛他一輩子。

可搬來之後,他才知道原先的一切都只是個笑話,那間屋子曾經住了另一個主人,名叫鄭淩。

不是秦耀,是鄭淩。

他以為是自己記錯了,可這裏的環境又是如此的熟悉。

難怪這麽多年他一直不肯結婚,原來早已心有所屬。

若是在這時他們就遇上了,他還有機會嗎?

不,一定有,既然上天讓他重生,那麽就一定會讓他得到他想要的幸福。

就算鄭淩和秦爺遇上了又怎樣?上輩子他們沒能在一起,這一次依然如此。

帶着對新生的向往,他轉學到了鄭淩所在的班裏,坐在了他的後排。

他曾以為鄭淩會是個怎樣出衆的人物,能讓覽盡人間絕色的秦爺念念不忘。在見到他的第一眼時,他松了一口氣。

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鄭淩的模樣頂多只能算是清秀。在我這個大帥哥的光環之下,這些熒光吸引不了別人的眼球。

上輩子你之所以能引起秦耀的關注,那是因為我餘恒沒來,這次,你沒這個機會了。

打從見過鄭淩之後,他便未把鄭淩放在眼裏,而是通過一些手段,結識了秦耀,并且成功地擠跑了常霸占在秦耀身邊的那個女人。

在他以為自己期盼已久的幸福終将來臨的時候,他瞧見了鄭淩給耿晨鑫看的那張圖片,與他們盯視的焦點不同,他看的是那串數字,那個他能脫口而出的手機號碼。

秦耀還是認識了鄭淩,比他想象的要看中的多。他的重生并未改變什麽。

那一刻他嫉妒的想直接伸手掐死鄭淩,好在有人過來找他說話。

差一點,只差一點他就幹了傻事。千載難逢的重生機會他不能白白浪費,他還什麽都沒做。

之後他裝作不知此事,繼續呆在秦耀身邊。

思緒回到一天前。他忍不住開口問秦耀:“你愛我嗎?”

那時的秦耀正在擺弄手機,頭也未擡地反問他:“你覺得呢?”

我覺得你不愛我。但他笑着說:“我覺得你很愛我。”

秦耀笑了,是那種大聲的朗笑。

他的眼神就像是在看一個自欺欺人的小醜。

夜深人靜的時候,他在心裏用各種殘酷的殺人手法殺死了鄭淩無數次。

突然眼睛有些酸了,盯着手機屏幕許久的餘恒卻莫名地笑了。

誰能告訴我,愛錯了人該怎麽辦?

次日臨近中午,秦耀親自登門拜訪,他想得到一個準信。

按動門鈴無數次,裏面卻無人應答。

急躁的他伸手拍響了防盜門:“鄭淩,我是秦耀,出來。”

屋內沒有絲毫響動。

他拍門的力氣更大了,大到隔壁的門打開了,一個中年男子從裏探出頭來,問:“你找鄭淩?”

秦耀看了他一眼,松開手插進兜裏,站在那裏點了點頭。

中年男子說道:“他搬走了。”

“什麽?搬走了?”想過無數次鄭淩會有怎樣的反應,但他卻從未想過鄭淩會搬走。秦耀皺着眉,上前一步問道:“什麽時候走的?搬哪去了?”

中年男子往裏縮了縮脖子,把門也往裏關了關,只留了條縫,然後這才說道:“好像是搬到國外去了,昨晚就收拾東西搬走了。”

“國外?”他孤身一人,怎麽會突然搬到國外去?秦耀又問道:“他有說什麽時候回來嗎?”

中年男子擡頭看了看門框,似是在回憶,說:“好像說是不會回來了。”

不會回來?秦耀不相信,“那你知道他為什麽會搬走嗎?”

“好像是他在國外的一個親戚覺得他在國內孤苦無依,就把他接了過去,或許是想讓他在國外跟他們一起過年也說不定。”

“那你知道他去了哪個國家嗎?”

“這個就不知道了,他沒說。”

秦耀沒再說話,兀自愣神,中年男子見他似是在想事,便也就關上了門。

秦耀不知道在這裏站了多久,久到他的雙腿已經發酸。

其實早在五年前他就認識鄭淩了。那時鄭淩還是個稚嫩的孩子,但他的表現卻并不像外表看起來那樣的稚嫩,他的言行很是老成,且總是皺着眉,不茍言笑,一副生人勿近的樣子。

有些手欠扁的人就喜歡欺負他這樣的。

記得初次遇見鄭淩的時候,那時他正被幾個地痞流氓收拾,整個人慘兮兮的,被揪住衣領提起,一聲不吭地像個快要風化的破布娃娃。他難得的一時心善,上前呵斥了那幾個人。

他走近了些,彎腰盯着被扔在地上的人。

他說:“小鬼,你能自己回家嗎?”

當時的情景他記得很清楚,小小的鄭淩扶着牆壁慢慢爬起來,順手抹了把被揍出來的鼻血,嘴裏咬牙擠出一個字:“能。”

說着,小小的個子就緩緩地沿着牆腳挪動,每一步都走得艱辛。

看着看着他鬼使神差地說了一句:“我幫了你,你好像還沒謝我。”

小孩身影一頓,接着才說道:“謝了。”然後又慢慢挪動。

竟是頭也未回,這麽酷。

當時的他沒想着要去幫忙,他沒那麽好心。

但奇怪的是,從那天起,他就把小孩的樣子記在了腦海中,這一記便是一生。

之後他打聽了這個小孩的一些家庭情況,只是那時的他聽後沒再留意。他不是個慈善家,也不是個喜好插手別人家務事的人,這一忽視,便是整整五年。直到那天在燒烤攤遇到鄭淩,他一眼就認出來了。

那雙黑亮的眼睛一如他幼時。

他從那雙眼睛裏看見了他的改變。此時的他已經褪去了周身的棱角,改用被人鄙夷的懦弱來保衛自己,好讓別人不要關注他,從而無視他。

他确實做到了,他身邊的人沒一個正眼瞧他,都在嘲笑他,當聽到這裏的時候,他惱了,但沒表現出來。而那時他也有些生氣,氣那個倔強的小男孩變了。

可是不知怎地,他卻對這樣的鄭淩愈加在意起來了,他會去想知道他每天都在做什麽。

因為這樣子的他更值得人疼愛。

若不是生活艱辛,誰又能輕易改變自己的心性。

正當他悄然關注鄭淩的時候,餘恒來到了他的身邊,開口便說喜歡他。

秦耀只覺得好笑。突然有一天,一個行走的閃光點找上自己,說對自己一見鐘情。他只覺得這人另有所圖。

但他還是留下了他,他想知道這人究竟想幹什麽。

某一天,他無意間提到了鄭淩,餘恒的眼神瞬間就變了,變得陰鸷兇殘,像是跟鄭淩有不共戴天之仇。雖然他很快就用平和掩蓋了,但他還是瞧見了,瞧得一清二楚。

擁有如此駭人眼神的人,絕非善類。

從那以後,他不再當着他的面提起鄭淩,他怕他會傷害鄭淩。在他還未強大之前,他暫時還保護不了他。

可在他還未靠近的時候,鄭淩就走了,去了國外。

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他去哪裏找他。

此刻,他想變得強大的心再次洶湧起來。

我一定會找到你,然後不再放你走。

這晚,他撥通了鄭淩好友耿晨鑫的手機號碼。

對方竟也不知道他去了哪兒。起初他以為他是在騙他,以為他是跟鄭淩串通好了,不願意告訴自己罷了。

但後來耿晨鑫的一系列舉動,讓他不得不相信他是真的不知道鄭淩去哪了。

得知此事,他的心并未好受。他這時才清楚地認識到,原來他們從未在他的心中占有一絲一毫的位置。

鄭淩依舊如他幼時那樣,不,是比以往更甚,他的心更狠了,有些人有些事,說丢就丢。

若時光倒流,過去的五年我沒有忽視你,一直陪伴着你,我是不是就是你生命中最重要的那個人?

在未來的日子裏,午夜夢回的時候,秦耀會翻開他與鄭淩的短信記錄,這是他們之間唯一的交集。那個問話你未拒絕,我就當你總有一天會答應。

領成績單那天,耿晨鑫等了很久,最後他把鄭淩的獎狀帶回了家,他時常會對着鄭淩的名字喃喃自語:“我等你來拿。”

時光無情,在四季這條周而複始的道路上,沉默地一步步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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