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出了書房，鄭淩想方設法逃出府去，來到市集，只見街道兩旁幌子招搖。
鄭淩徐徐踱步，仰首欣賞店前挂着的一面面幌子。這家是賣香油的、那家是開當鋪的，再往前一點有賣瓷器的，也有開面鋪的、賣酒的……
不知不覺間，街上行人越來越多。有推着車一路嚷着“借過”的；也有挑着膽子沿街叫賣的。穿着各色裙襦的女子們有提着籃子的、有搖着扇子的，皆步伐閑适，而穿着長衫的男子們則相對走的快些，但一切都是那麽的和諧自然。
鄭淩低頭俯視着腳下的青石板路，不知這上面留下過多少人的足跡。
這時迎面走來一位賣冰糖葫蘆的，叫喊聲婉轉清脆，鄭淩喊住那人，詢問過價錢後，讓身後的小厮遞過銅板，再從捆成一團的稻草棒上拔下一串，拿在手裏。紅色的山楂外包裹着晶瑩透亮的糖稀，真是令人胃口大開。
鄭淩正要擡手品嘗，卻瞥見一側靠牆坐在地上舔着嘴唇滿臉髒兮兮的小乞丐，且雙眼正灼熱地盯着他手中的冰糖葫蘆。
鄭淩望着小乞丐，咬了一顆糖葫蘆，細細咀嚼着，待一顆吃完，這才對身後的人吩咐幾句，很快，小厮又遞來一串冰糖葫蘆。鄭淩接過，走到小乞丐跟前，俯下身子，問：“想吃嗎？”
小乞丐睜大眼睛，一直盯着冰糖葫蘆，抿着嘴想了想，終是咽了咽口水點頭說道：“想吃。”
鄭淩把手往前伸了點：“拿着吧。”
小乞丐這才把視線移向鄭淩，然後慢慢地伸出手，再迅速接過，又快速地縮回去，剛準備張口開吃，卻又閉緊嘴，像只小狗一般用鼻子湊近聞聞，末了兀自興奮道：“甜的，還有些酸。”
此時鄭淩正在吃第二顆糖葫蘆，聽到這話，喉嚨仿佛被什麽東西卡住了，一時竟難以下咽。
小乞丐還在那裏細細聞着，像是怎麽也聞不夠。
鄭淩看向別處，口齒不清地說着：“吃吧，不夠再跟我說。”說完怕對方沒聽清，迅速地吃掉嘴裏的糖葫蘆，又重複了一遍。
小乞丐臉上的興奮微微收斂，目光卻不曾離開手中的糖葫蘆，說：“一串已經夠了，多謝公子。”
鄭淩拿着冰糖葫蘆，也沒說話。
好半晌，就在鄭淩擡腿朝外走了兩步，小乞丐低着頭不停地轉動着手中的冰糖葫蘆，紅着臉猶猶豫豫地開口說道：“公子……您能否借我點銀子？”聲音越說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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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淩沒聽清，轉過身問道：“什麽？”
小乞丐抿着嘴，不敢再提。
跟在鄭淩身後的小厮離小乞丐最近，把話聽得清楚，便說道：“少爺，他想跟您借點銀子。”
聽到這話，小乞丐頭低得更低。
鄭淩本想問他借錢幹嘛，但說出口的話卻變了：“錢借出去是得要收的回來，你拿什麽保證你會把銀子還給我？”
小乞丐仰起頭盯着鄭淩的眼睛，說：“我想從您借點銀子開間包子鋪。”
鄭淩挑高眉梢，問：“包子鋪？你一個人？”
小乞丐搖搖頭，說：“不，我還有其他夥伴，有五個人。”
鄭淩上下打量着他：“你會做包子？”
小乞丐點點頭，認認真真地說道：“我會，而且味道很好。”末了，又加了一句：“公子，我絕不騙您。”
鄭淩咬着糖葫蘆說：“好吃不好吃你說了不算。”
小乞丐機靈道：“那要不先借你家的竈房一用，我做出來您嘗嘗？”說着就站起身，只等鄭淩帶路。
鄭淩站在原地，沒有動彈，道：“貌似我并沒有答應吧。”
小乞丐羞赧地站在原地，手中的冰糖葫蘆像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鄭淩轉過身背着手朝外走去。小乞丐躊躇了一會兒，便擡腿跟上。
于是街上的人便見到一清俊公子後面跟着兩名小厮，再後面跟着一亦步亦趨的小乞丐。
行了一刻，鄭淩來到一家包子鋪前，買了五個包子，分給兩小厮一人一個。
待兩個包子吃完，鄭淩停下腳步，看向身後的小乞丐，遞給他一個。
小乞丐咬了一口，細細地品嘗着，咽下後，看向鄭淩，道：“公子，我做的比他這個好吃。”
鄭淩說道：“那又怎樣？”
小乞丐撅着嘴低下頭，手裏緊緊攥着冰糖葫蘆。
鄭淩眼睛左看看右看看，就是不看他，最後又定在了小乞丐身上，溫聲道：“好了，我又沒說什麽。”
小乞丐倏地擡起頭，眼裏發着光，直盯着鄭淩瞧。
鄭淩被盯得怪不好意思的，忙轉過身，口氣強硬地說道：“快點跟上”
跟在鄭淩身後的小乞丐偷偷吐了吐舌頭，又舔了舔冰糖葫蘆，覺得味道好極了。
又行了會兒，經過一家茶館，鄭淩覺得有些口渴，便走了進去。
裏面的人很多，吵吵嚷嚷的甚是熱鬧。掌櫃的正一邊撥弄算盤，一邊數着銅板，腰系圍裙的跑堂小哥眼尖地瞧見了鄭淩，忙笑臉盈盈地迎上來引路，走至人少的地方，然後邊擦桌子邊問着要點什麽。
鄭淩點了一壺龍井。跑堂小哥立時便大喊一聲：“龍井一壺。”說着便快步走向放着茶壺的爐竈旁。
周圍的人看向鄭淩，見是個陌生面孔，便與同桌嘀嘀咕咕。
鄭淩扭頭看向四周，最後在門口處發現了小乞丐的身影，見他正蹲在茶館門旁，不時回頭看向堂內。
鄭淩走過去，道：“你怎不進去？”
小乞丐站起身，低着頭說：“我在這裏等公子也是一樣。”
鄭淩這才恍然，然後走進去，沒多一會兒又走了出來，手裏多了兩碗茶，遞給小乞丐一杯，道：“喝吧，我請你。”
小乞丐抿着嘴看着鄭淩，鄭淩又遞近了些，催促着：“拿着呀。”
小乞丐接過，輕輕地道了聲謝。
鄭淩往旁走了幾步，席地而坐，對着來來往往的行人，捧着茶碗細細品茗。
小乞丐也跟着坐下，有樣學樣，嘴角更是多了一抹淺淺的微笑。
待一碗茶喝完，鄭淩扭頭問着小乞丐：“你預計要借多少銀子？”
小乞丐忙放下茶碗，低着頭小聲說道：“我算過了，約莫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銀子夠嗎？”以往徐淵出去随便逛逛都能花掉二十兩銀子，所以鄭淩才有此一問。
小乞丐聽罷，擡起頭看向鄭淩，說：“夠了，而且我還打聽到有一家鋪子急需轉手，價錢比平時要略便宜些。”其實他剛才還故意多說了點。
鄭淩打趣道：“感情你是一早就盯上我了。”
小乞丐慌了，忙擺手：“公子您誤會了，我并沒有，我只是，只是……”說到最後吭哧吭哧。
鄭淩問道：“只是什麽？”
“只是我見公子是個好人。”
“所以便想着來宰我？”
小乞丐急得眼睛都紅了：“公子，我……我……我……”
鄭淩擡起衣袖幫忙擦拭，道：“剛逗你呢，還是一個大男孩動不動就哭，也不怕羞。”
小乞丐聲若蚊蠅：“我……我平日裏也不是這樣”
鄭淩覺得得轉個話題，便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二狗子。”
“大名。”
小乞丐搖搖頭：“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們一直這麽叫我。”
鄭淩喃喃道：“二狗子”說着拍拍屁股站起身，拿過兩人的碗走進堂內，付了錢出來後，對着已經站起身的小乞丐說：“二狗子，走吧。”
小乞丐不敢置信地慢慢站起身，說：“公子你真的願意借給我？”
鄭淩背着手，道：“借錢給你行，但你得寫個字據。”
小乞丐連連點頭：“這是自然。”
沒走幾步，有一人搖着扇子嘲笑道：“我沒聽錯吧，借錢給乞丐？而且還是個不中用的小乞丐，這年頭真是什麽人都有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