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眼見着鄭淩被人帶走，二狗子低頭看着手中捧着的錢袋子跟一串冰糖葫蘆發怔，好半晌，他抿了抿嘴，匆匆轉身隐入人群。

這邊廂，鄭淩走在澹臺睿身旁，不緊不慢地拍着扇子，步伐悠閑地沿街看景。

澹臺睿也是一妙人，鄭淩每細看一處，他便能道出那家的三兩趣聞，逗得鄭淩笑聲連連。

一直跟在二人身後的李成憬，卻是沒甚心思與身側之人喁喁私語，眼睛一直盯着前方泰然自若的鄭淩，神思莫名。

半個時辰後，一行人才到得澹臺睿說的那處吃酒之地。此地極為偏僻，大門又與旁處無異，且門扉緊掩，過眼即忘。

澹臺睿大步走上前，輕叩門環，不多時，有門房從內拉開大門。

澹臺睿退讓至一旁，邀鄭淩先行。

鄭淩颔首致謝，擡腿步入。甫一進去，便有一身着藕荷色羅裙的女子靜立在前，笑容恬靜，猶如伴着晨風初初盛開的荷花。

鄭淩不由得多看了幾眼，待澹臺睿走近，此女子略微躬身朝諸位道了萬福，聲若溪水婉轉悠揚。

澹臺睿卻待這人态度一般，只吩咐道：“清荷，快去喚緋紅過來。”

名喚清荷的女子嬌嗔地瞪他一眼，然後迤迤然轉身走了。

身後有人說道：“清荷姑娘還是那般的明豔動人啊！”

澹臺睿笑了笑，領頭帶路。

因着好奇，鄭淩走得極慢，三步一停留，逐漸便落到末尾，正當鄭淩欣賞那清幽的翠竹林時，身側有人伸手輕輕觸了觸他的衣袖，若非鄭淩眼尖，恐怕會被忽略過去。

鄭淩扭頭看向李成憬，李成憬目視前方，只嘴裏發出微不可聞的聲音：“別玩得太過。”

鄭淩莞爾一笑，瞥向別處。

少頃，穿過月洞門，院內景色陡然大變，亭臺軒榭假山池沼闊入眼簾，原是別有洞天。身臨其境，仿若時光都慢了腳步。玲珑雅致，可見一斑。

鄭淩着實驚詫不已。此地比之相府，有過之而無不及。

園內駐足等候的澹臺睿見此嘴角上揚，道：“這裏不過是我平日小憩之用，登不得大雅之堂。”

鄭淩雙手抱拳，唯餘嘆服。

一行人順着游廊約莫又走了一盞茶時間，前方有人身着豔紅衣裳款步而來，身後一幫人簇擁着他，其聲音頗大：“聽說國舅爺帶了新人過來，模樣标致得很。”

澹臺睿遠遠喚道：“緋紅”

及至近前，鄭淩這才看清這位公子容顏。其膚如珠如玉，更兼紅潤，豔若桃夭之風韻，媚肖朝晖之明絢，眼尾上翹的丹鳳眼顧盼生輝、神光逼人，殷紅的雙唇便是不笑也能浮露出三分笑意，舉手投足，宛若煙雨徘徊江南，萬朵風華悄然綻放。

今夕何夕，見此邂逅？子兮子兮，如此邂逅何？

鄭淩在心裏不自禁地吟誦這句。

在鄭淩晃神之際，緋紅也在打量着他。相貌清淡如茶，眉目生動如春，其神情淡淡、自自然然，如風如雲，如木如草，見之如入深林，安逸寧谧。

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适我願兮。

緋紅也在心裏暗暗評價。

初次相遇，便如清風流連在這一方天地，潋滟了一池春水。

澹臺睿正待要介紹，緋紅先揮手制止，徑自圍着鄭淩繞了幾圈，末了，道：“我叫緋紅，你呢？”

鄭淩拱手作揖：“在下徐淵。”

“你是徐淵？”緋紅驚奇地又上下打量他一番，搖頭說道：“像，又不像。”

鄭淩只微微一笑。

緋紅調轉視線看向澹臺睿，道：“今兒個我乏了，諸位自便吧。”說罷斂下眼簾，拂袖而去。

澹臺睿也沒追去，只原地喚了幾聲，見仍不回頭，便也不再理會。

一行世家子弟忙上前打趣：“只怕是打翻了醋壇子咯。”

鄭淩卻是怪道：有緋紅珠玉在前，這澹臺睿竟還會對自己起了色心，怕是眼睛不好使吧。想罷，便瞥向與人說笑的澹臺睿，暗自點頭肯定了這個說法。

逗笑間，一行人來到樓裏廳堂，早有數名丫鬟備好筵席。

鄭淩的倆小厮與別家一樣被帶至偏廳，另有酒水備上。

初來乍到，席間鄭淩自是受到衆人水酒關照，縱使千杯不醉，臉色也是十分通紅。

鄭淩佯裝不勝酒力，趴伏在桌案上，飄飄然看着衆人你一言我一語，你一杯我一杯。

酣暢之際，有人攬過斟酒丫鬟，一親芳澤，如此，哄鬧之人更多。

鄭淩倒是納罕，對桌的李成憬竟端坐如君子，看着與周遭格格不入，一派氣度也與先前在相府時大相徑庭。

許是鄭淩盯得久了，李成憬擡眸看向他，眼底浮現笑意。

鄭淩鼻子一皺，沖他瞪一瞪眼，無聲道：“比我還會裝。”

誰知李成憬竟開懷大笑，執杯連飲。

鄭淩不再看他，想要與金鳳凰閑聊時，卻有人走了過來，跌坐在他席側，雙手扒在他身上，醉眼朦胧，含糊道：“徐賢弟，我，我叫宋斐。”

感受到身上的重壓，鄭淩命一旁丫鬟前來幫忙，待這人趴在桌案上昏昏大睡後，鄭淩這才籲了一口氣。

沒曾想，這邊剛消停，那邊的澹臺睿就又磕磕絆絆地晃了過來，右手斜斜地拿着酒杯，期期艾艾道：“賢弟……我……我敬你……一杯。”說着就一仰脖，張着嘴好半晌卻什麽也沒喝進，便納悶的把酒杯放置眼前，眼神渙散地湊近了瞅。

鄭淩示意丫鬟上前，準備再次合力，但剛一碰觸，澹臺睿就極不耐煩地揮退丫鬟，扯着鄭淩的胳膊，道：“賢弟，我再敬你一杯。”接着又是先前的一番動作重演，最後他幹脆把杯子扔了，一只手緊拉着鄭淩不松開，另一只手撈起桌案上的酒壺，拎着舉起說：“賢弟，我敬你一杯……不……是……是一壺……敬你一壺。”說完打了一個響嗝。

在當鄭淩思考着要不要把酒壺奪過時，一抹紅影走了進來，搶過酒壺就摔在地上，豔麗的臉龐因着面無表情便顯得有些淩厲。

周圍之人見怪不怪地繼續喝着、鬧着。

澹臺睿反應遲鈍了好一會兒，然後定睛看去，随即咧嘴笑了，道：“你來啦。”

緋紅一言不發地乜着他。

澹臺睿笑彎了眼。

純粹的笑容，瞧在鄭淩眼裏順眼多了。

良久，緋紅輕嘆了一聲，調轉視線看向鄭淩，道：“他這人雖有些好色，也只是嘴上沾點甜頭，其實并無壞心，你莫要理會。”

鄭淩點點頭，手上遞出那柄折扇，低聲道：“這是他的，先前是我見財起意了。”

緋紅垂眸瞄了一眼，淡然道：“他既送了給你，就是你的了。”

鄭淩卻摸着這柄折扇有些燙手。

臨走前，緋紅攙扶着澹臺睿回頭看了一眼鄭淩，輕聲喚道：“徐公子。”

鄭淩應聲。

緋紅看了他片刻，最後欲言又止地搖搖頭扶着喝醉的澹臺睿轉身走了。

鄭淩又重回座位上，低着頭盯着手中折扇許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