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沒多久，李成憬特地繞了個彎，從鄭淩面前經過，清咳了一聲，然後朝外走去。

愣神中的鄭淩聽到聲響，擡起頭，視線随着他的移動而移動，當那身影消失在門口時，鄭淩這才恍然地站起身，也一并跟了出去。

一出來，李成憬便負手立在檐下，欣賞着眼前的花紅柳綠。

鄭淩走到他身邊停下，目光看向那枝頭繁茂的一樹海棠，紅的白的簇聚在一起，嬌豔明媚分外妖嬈。

李成憬看得出神，猶似未覺身側之人一般兀自吟道：“楊柳絲絲弄輕柔，煙縷織成愁。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一半春休。”

鄭淩點了點頭細細品味，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海棠樹，在等待下阕時，李成憬像是才發現他一樣，扭頭看了他一眼，接着調轉腳步走了。

鄭淩擰眉不解，只略微頓了頓，便提步跟上，走了幾步步伐又慢了下來，想着要不要回去把那倆小厮叫上。

李成憬似乎知他心中所想，淡笑着說道：“此刻他們怕是已酩酊大醉，能不能認清你這個主子都成問題。”

鄭淩偏頭看他。

李成憬回望着他：“沒兩天的時間他們是不會醒的，走吧。”末了，不等他答複便走過穿堂，轉過拐角。

鄭淩在心裏問清了金鳳凰，确如李成憬所說，他這才又繼續追上。

因着鄭淩人生地不熟，且園子裏少有下人走動，他便一路緊跟着李成憬。

李成憬也不着急回去，在園子裏走走停停，一派悠閑自在。

鄭淩不敢催促，再加上這裏景色實屬難見，便也耐着性子一一遍覽。

兩人不知不覺來到傍水而建的湖中亭，李成憬臨湖而立，微風吹拂着他的衣袂，像極了要羽化登仙。而鄭淩在他身後離他數米遠，不再上前。

許久，李成憬回過身，看着鄭淩一臉戒備的樣子，緩緩說道：“你還是太善良了。”

鄭淩雙眉微蹙，疑惑地看着他。

李成憬低低地笑了：“這麽好的機會，你本可以推我入湖。”

鄭淩呆了一下，道：“多謝提醒，下次有機會一定照做。”

李成憬又笑了，搖頭篤定道：“你不會”

鄭淩聳了聳肩：“你可以試試。”

李成憬聞言，坐在欄杆上，沉心靜氣地面對着鄭淩，眼裏多了些什麽，是鄭淩看不透的。

鄭淩與李成憬對視着，陽光藏在他的身後，徜徉在湖天一色的水面上，燦爛地泛起波光，絢麗的繁花漂浮其中，與之共舞。

他倆之間，這般心平氣和的相處，也是難得。

一陣風吹過，鄭淩瞥開視線，眼角的餘光裏有人一個仰身，随即噗通一聲。

鄭淩愣在原地，對于李成憬突如其來的動作，他一時間不知該如何反應。

湖面的波光驚得四散開來，那些繁花也被牽着奔走，漸漸地，漸漸地它們慢下腳步，然後歸于平靜。

鄭淩回過神，立馬疾步跑了過去，一手抓着欄杆俯下身子，另一只手伸向湖裏，撥動着涼涼的湖水，試圖尋找着李成憬，嘴裏也連連喚道：“李成憬，李成憬……”

久未見影，最後就在鄭淩準備縱身跳下時，身子被人給從背後緊緊抱住，耳畔有人哆嗦着輕聲說道：“我沒事。”

腰間的冰涼讓鄭淩醒神，只見他眼眸沉定，冷冷說道：“放手”

李成憬依言松開手。

鄭淩轉過身，有心指責，可當看見渾身上下濕淋淋的發着顫的李成憬時，到口的話又咽了下去。

李成憬抹了把臉上的水漬，盯着鄭淩的眼睛，認真地說道：“原先害你落水，特此賠罪。”說着便向鄭淩深深地彎下腰，行了一個大禮。

不知過了多久，鄭淩卸下所有力氣，仰頭看向亭外淡藍的天空，一邊的袖子滴着水落在地上，聲音很重。

“起來吧”

李成憬直起身，默默地看着鄭淩與他錯身而過。

在金鳳凰的指引下，鄭淩離開此地，走在大街上，心情沉悶的他也無暇游觀。

“公子，公子”

“徐公子，徐公子”

鄭淩茫然地四處看去。

“徐公子。”

稚嫩的聲音再次響起。

鄭淩終于找準方位，與來人對視上，是二狗子。

二狗子向他招手。

鄭淩走了過去，扯動嘴問：“你怎麽在這？”

二狗子看着鄭淩濕了的衣裳，抿了抿雙唇，低着頭說：“公子……我……”

鄭淩擡手摸了摸二狗子的頭，勉強笑了笑，然後緩緩轉過身走了。

看着此刻明顯心不在焉的鄭淩，二狗子不放心，在勸退了周圍一直觀望的小夥伴們後，慢慢地跟着。

走了一段路，金鳳凰忍不住說：“鄭淩，這李成憬我怎麽看不懂？他到底是好人還是壞人？”

好半晌鄭淩才回道：“他怎樣，與我們何幹！”

見鄭淩語氣冷漠，金鳳凰詫異道：“你不是原諒他了嗎？”

“我沒資格原諒他。”

金鳳凰還準備再說，但又閉上了。确實，他們沒資格替徐淵原諒別人。

回到相府，臨進門時，鄭淩瞥見不遠處有一梨花帶雨般嬌美的粉衣女子靜立而望，模樣清麗，眉眼纖柔，腰如束素。

鄭淩知道他是徐淵的心儀之人妃雪。

他本不想過去，但奈何步伐已先一步緩緩靠近她，這或許是徐淵的潛在意識吧。

待鄭淩及至眼前，妃雪攥着手帕，低着頭不去看他。

鄭淩開口問道：“你找徐淵？”

妃雪猶豫了下，點點頭。

“何事？”

妃雪咬唇不言。

若是徐淵見此，怕是會心疼不已吧，但鄭淩不會，他扭頭欲走。

妃雪焦急喚道：“公子”

鄭淩沒回頭，只頓住腳，等候下文。

妃雪躊躇良久，終是從袖裏掏出一封信，徐徐說道：“這裏有手箋一封，還望公子能代妃雪轉交于徐公子”

鄭淩并未接過：“你為何不親自交予他？”

妃雪垂下眼眸，低聲道：“妃雪慚愧，已無顏面再去面對他。”

“他何曾介意過，你心知他心悅于你，且用情至深。”過往種種，妃雪取笑徐淵，又怎止一次，但每每過後，徐淵都淡然置之。

他不是傻，他只是太過愛她，只那般看着她，他的眼裏便多了一泓秋水。

但那又如何呢？不愛你的人終究是不愛你，而你卻放不下，又求不得。

妃雪含淚恍惚地說着：“妃雪并非良人，若有……”說着便咬着帕子。之後的話，隐在她的哽咽中。

今生尚不能如願，又何寄來生？

“你的信，收回去吧。”鄭淩眼眶泛紅，說完這句，便匆匆奔至府內。

“公子，公子……”妃雪追了兩步，看着門前橫眉冷對的門房，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