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被一小叫花子當衆甩了臉色,丞相夫人也不見惱,只是叮囑門房,以後若是此人再來,速速打發了,不必糾纏。
小叫花子的無禮态度,門房們看在眼裏,就是丞相夫人不說,他們也會如此對待。
落日之時,剛回到府裏的丞相當即怒不可遏地便命人找來兒子訓話,但被早有準備的丞相夫人好言安撫了。
最後丞相只得喟然長嘆,擺手道:“罷了”夫子那邊,明日他親自登門賠禮。
至于兒子的感情,他也曾年少過,也曾有過想要長相厮守的人,那種感受,他懂……
不過,經此一事,希望他能明白:愛是克制的,更是奢侈的。
這邊廂,鄭淩自那日歸府,便足不出戶,直至李成憬上門來找,他也不曾有過出府的念頭。
這日,鄭淩領着李成憬于園中閑逛,兩人及至小亭,紫苑已然備好茶水。
見此,鄭淩邀李成憬入座。
看着鄭淩烹茶時一臉恬淡的樣子,李成憬的眼睫微微顫了顫,諸多話語也都收在肚裏,然後笑着接過鄭淩遞過來的龍井茶,再俯下頭輕聞茶的香氣,又細細品茗一番,笑道:“好茶”末了,擡眼看向對面啜茶不語的人,問:“此水可是山水?”
鄭淩點點頭,又戲谑道:“這修身養性的法子,展之兄怕是沒少被管教。”
李成憬一臉輕松地搖頭嘆道:“可惜我性子急,耐不住。”
鄭淩對着他抿唇笑了笑,繼而低頭凝視着盞裏色澤黃綠的茶湯,淡淡地說道:“以往我也如你這般,可現今才覺出這泡茶的妙處。”
李成憬挑了挑眉:“哦?有何妙處?”
鄭淩說道:“甘于淡泊,樂于寂寞”說到這裏微微一笑。
李成憬笑道:“你才多大,就這麽超然物外了。”
鄭淩吹了吹茶水,自嘲道:“也許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吧。”
李成憬的眼睛定了定,轉而又扭頭瞥向亭外池裏微波蕩漾的漣漪,緩緩念道:“綠水本無憂,因風皺面。”
鄭淩執盞的手一頓,然後繼續啜飲。
李成憬回過頭,盯着他看了一會,随即一笑,複又端起茶盞,慢慢喝着。
三日後,李成憬再至相府。
鄭淩正在書房臨摹字畫,聽到禀報,下筆未有絲毫猶豫。
李成憬進來時,便見鄭淩長身俯案,挽袖懸肘運腕,桌案上除文房四寶外,另置一精致香爐,清醇的沉香味撲鼻而來。
李成憬穩了穩心神,走上前道:“如此春光明媚,何不出去走走?”
鄭淩擱筆,擡眸笑道:“所以展之兄這是又逛到我這裏來了?”
李成憬目光轉到別處,道:“聽說今日敬王府很是熱鬧。”
鄭淩走至一旁,淨手說道:“這有何大驚小怪的?敬王府向來熱鬧非凡。”一年之內光是納妾就指不勝屈。想到這,鄭淩擰眉問道:“敬王可是又納了小妾?”
李成憬盯着鄭淩的眼睛,點點頭。
鄭淩追問:“所納何人?”
猶豫半晌,李成憬正待要脫口而出,恰逢丞相夫人經此而過,出聲喚道:“淵兒。”
兩人看向門外,丞相夫人見到李成憬,笑說:“原來世侄也在。”
李成憬忙行禮。
丞相夫人與他寒暄了一會兒,然後招鄭淩上前,道:“娘新得了一個精巧物件,甚是有趣,想來你定是喜歡,你且與我一同取來。”說着又邀李成憬一并前去。
李成憬剛想推辭,但還是咽下了,躬身道了句:“多謝丞相夫人。”
路上,鄭淩問道:“娘,什麽寶貝這麽神秘?”
丞相夫人笑道:“也不是什麽寶貝,只是妙在一個巧字。”
李成憬心裏憋着話,沉默地跟在一旁。
等到了正房,李成憬不便入內,丞相夫人讓鄭淩自個兒進去取,她在外招待世侄。
支開了兒子,丞相夫人對着李成憬行了一禮。
李成憬忙退至一旁,避開此禮,然後扶起道:“真真是折煞小侄了。”
丞相夫人看着他說道:“我這也是沒有辦法,還望世侄你能不要告知淵兒今日敬王所納之人。”
李成憬低下頭說:“可……可他遲早會知道的。”
聞言,丞相夫人微擡起頭看着眼前盛開的紫玉蘭花,輕聲說道:“過了今日,他們自此便是兩不相幹的人。”
很快,鄭淩便走了出來,手裏拿着一個紅瑪瑙制成的九連環。
丞相夫人拍了拍兒子的手,笑說:“這九連環我把玩了許久也未解開,今兒個就交給淵兒和世侄了。”說着看了一眼李成憬。
李成憬垂下頭,婉拒道:“小侄突然想起一事,恐不便久留。”
丞相夫人笑着點頭說道:“既然世侄有事要忙,那我今兒個也不挽留世侄了,若是世侄哪天得閑,再來與淵兒一聚。”
鄭淩還未出言,李成憬便道謝離去。
李成憬走後,丞相夫人拉過兒子的手,讓他留在此地,說要兩人一齊設法解開這環環相扣的九連環。
鄭淩坐在石凳上,怔怔地盯着手中的九連環出神。
許久,丞相夫人輕聲問道:“淵兒可想出解法?”
鄭淩把九連環高舉過頭,對着日頭,陽光照在上面,流光溢彩。
丞相夫人見他目不轉睛,笑道:“淵兒可是喜歡?”
鄭淩又把九連環放到石桌上,低着頭摩挲着圓環,說:“這九連環……”頓了一下,然後擡眸看向丞相夫人“娘你不是已經解開了麽?”
丞相夫人一愣。
鄭淩一瞬不瞬地看着她。
方才他在進屋後,無意間對着取出九連環的丫鬟問了一句:“我娘有沒有解開過這九連環?”
當時那丫鬟一臉自豪地說道:“這九連環雖難,但夫人卻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就解開了。”
鄭淩聽此便起了比試一番的心思,又問:“這極短是有多短?”
“半盞茶的時間。”
鄭淩在心裏換算了下,也就五分鐘左右的時間,确實很快了。而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解開的人,料想也是心思缜密。
可疑的是丞相夫人明明解開過,卻又說自己沒有解開。她想隐瞞什麽,亦或是她想借此拖延什麽?還是她僅僅單純地想與他多相處一會兒。
再加上匆匆離去的李成憬,剛才丞相夫人在此又與他說了什麽?
順着這個思路,鄭淩很快便想到了李成憬還未來得及告知的那位出嫁女子的名姓,而他為何又不能知曉此事。
徐淵雖是纨绔跋扈,但也潔身自好,這城中女子能與徐淵沾親帶故的也唯有他的心儀之人妃雪了。
思及此處,鄭淩心頭一震,騰地站了起來,剛邁出一步,丞相夫人就拽過他的手腕,命令道:“今日你哪裏也不準去。”
手腕被緊緊攥着,鄭淩只得站在原地,丞相夫人繞到他面前,含淚溫言說道:“淵兒,娘求你了,今日你乖乖呆在府中,可好?”
“娘。”鄭淩撇開頭,忍淚說道:“淵兒不想後悔。”
丞相夫人撫摸着他的臉,眼裏噙着淚,輕輕地說道:“淵兒,你可知納她之人是誰?是敬王,是皇上一母同胞的弟弟敬王,難道你忍心置相府于險境嗎?”
鄭淩藏在袖裏的手攥了又攥,靜默了許久。
丞相夫人繼續輕聲說道:“淵兒,在你心裏相府上下數十人難道還敵不過一個風塵女子嗎?”
“娘,她是孩兒放在心尖上的人。”
“淵兒,她不愛你。”
聽到這裏,鄭淩仰頭看天,卻覺得日頭太過刺眼,刺得他眼睛發澀,及至淚流不止。
“淵兒,兩害相較取其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