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時間不等人

理智告訴高進,他應該可以瞞得過去。

此時,那剛剛獲得的被動天賦:克服恐懼,又起效了。

它為心靈力量帶來的增幅,迅速填補了高進心中被恐懼腐蝕出的空洞。

待那空洞之中的光芒消散,高進覺得自己獲得了正視蘇南科爾的心靈力量,盡管他腿骨仍有些打飄。

“骷髅兵沒有任何自主意識,對長官絕對服從。既然蘇南科爾下令了,我應該做出一具骷髅兵該有的行為。”

高進躊躇了幾秒鐘後,擡起纖瘦、充滿了抽象藝術感的腳踝骨,帶着輕微的“咔”聲,壓上前面一級臺階。

背對他的同類們,以沉默的姿勢露給高進一溜溜彎曲的脊椎骨,在他跨上臺階的時候,統一從中間分出一條路。

這種禮讓可不是高進喜歡看到的。

他盡量模仿那些同類們走路的姿态,以佝偻蹒跚的動作來到蘇南科爾面前。

對方一直用尖銳的颌骨俯瞰着他。

靠近蘇南科爾時,對方猶如一個能吞噬萬物的黑洞,使用強大的靈魂引力将他攫住,使高進無法擡頭。

靈魂引力是高進為那種無形的威壓起的新名字,想必蘇南科爾在活着的時候,就能單純以這威壓震懾敵人。

高進不得不承認,強者,尤其是精神層面的強者,的确擁有一種天然的力場。

這力場會讓你産生自慚形穢的挫敗感,而且這種力場還會随着蘇南科爾的轉變,由光輝照人變得,變得,幽暗攝人。

但對方很快就改變了俯瞰來者的角度,高進覺得自己的頭被一個龐然大物握住。

等回過神來時,他已來到比骷髅騎士更高的位置,蘇南科爾的體型竟然如此龐大,他足足有三米高,手掌充滿了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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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拎起一具骷髅兵就像是掂起一只小螞蟻,而且它的動作毫無遲滞感,似乎,死亡并沒有為蘇南科爾帶去負面影響。

反而讓它的手臂更有魄力,讓它的揮劍更加淩厲果斷。

高進慶幸沒在蘇南科爾點名時逃跑,因為它根本犯不上用劍對付自己。

[你的頭在擺!我看到了!剛才在擺!你再試試動一下!]

高進想要收回剛才關于蘇南科爾聲音的評價。

作為一具失去了聲帶的骷髅,能發出如此渾厚具有磁性的聲音,是受到死神如何眷顧的存在?尤其是它還相當具有感情。

蘇南科爾指令骷髅兵時采用的聲調,僵硬冰冷,機械而不可違逆,而它對自己高舉半空的這一具,所說的話語卻富含驚喜。

高進一時不太敢确信對方話裏的意思,尤其是它說[你再試試動一下!]

細細品味,又覺得這是命令,于是高進只好不自然地扭了下脖子,蘇南科爾眼中的光芒陡然竄升成兩團小火燭。

它這次毫不掩飾深沉的喜愛之意,極盡快慰地吼道[你果然能動啊!能做扭脖子的動作!我就知道!你非同凡響!]

“啊,原來是這樣!骷髅兵是只能筆直向前的兵種,它們的脖子向來無法轉動,所以往往防不住來自冒險者的背襲!”

“哪怕我僅僅是東張西望,就已經足夠吸引到蘇南科爾的注意,這真是失算啊!”

高進眼中是蘇南科爾大張的颌骨,它這個動作顯然是在狂笑,但哪怕是它,也無法全然像人類一樣,做到收放自如。

所謂的收放自如,就是說人類語言與表情的協調一致,而骷髅想要完全繼承這一點,沒有肌肉的帶動将難以實現。

“他的語言能力,應該是經過艱苦的訓練的。”

高進被它擱到了地上,他很懷疑自己是否感染了某種骷髅病毒?

因為這種病毒已經影響到了他的思維意識,使高進沒有對身為恐怖異類的蘇南科爾産生一絲畏懼,反而覺得它魅力無邊。

“這骷髅騎士才是真正的非同凡響,它并沒有因為變成骷髅就喪失了騎士美德,那坦誠、真摯的情感一直都存在着。”

蘇南科爾審視着瘦小而不知所措的骷髅兵,高進還不太明白它為何如此高興?他這會兒只能紋絲不動地站在那。

好在蘇南科爾的審視并沒過太久,它抖動了一下深灰色的鬥篷,從後腰處掏出一把黑鐵短劍[拿着這個,指揮第三大隊!]

一陣不知從何而來的冷風,“咻!”地吹過高進胸間,每一根肋骨都和他的“同類們”沒有兩樣,而只有他被賦予了權限。

“喂喂,這是鬧着玩兒的嗎?指揮第三大隊?一躍成為骷髅兵的指揮官?這個發展不太妙啊!”

高進的第一感覺不是興奮。

他基本理解了蘇南科爾的思考模式。

骷髅兵的同質化非常嚴重,所以裏面有一個到半個,會做出某種特別動作的,絕非等閑。

蘇南科爾的思考模式是簡陋的,卻又十分紮實有效,那源自于他身為禁衛騎士隊長時,細致精微的觀察能力。

從數以萬計的骷髅海洋中,發掘到一個能做出轉脖子、橫向移動的迷失靈魂,它當然值得高興。

蘇南科爾伸出的臂骨一動不動。

失去了皮肉、血管的維持,骷髅将喪失生動,卻從此變得堅韌不拔。

那柄在它手甲之中,仿若玩具的東西,黑乎乎的布滿了歲月侵蝕的痕跡,連它的刃鋒都飽經風霜,變得坑坑窪窪的。

這把短劍通常應是被蘇南科爾當成[神恩飓風]的投擲兵器,冒險者所謂的短劍,放在蘇南科爾手中只夠得上飛刀的尺度。

[你在遲疑?遲疑什麽?拿起它!時間不等人!]透過蘇南科爾的戰盔,那聲音陡然變得陰冷急促,是和剛才不同的口吻。

高進知道這骷髅騎士是典型的一根筋,否則他也不可能在李奧瑞克屠城時,仍選擇站在瘋王的一邊,與全世界為敵。

除了諸多光輝特質之外,它還具有一個一根筋該有的個性,脾氣暴躁,沒有耐心,講求忠義,而不顧是非對錯。

高進再無其他選擇,只好硬着“頭皮”抓住劍柄,豈料這東西非同一般的沉重,抽出短劍時,竟然扯斷了臂骨。

随着黑鐵短劍與他那截斷掉的小臂骨,一同掉在灰石磚上,除了蕩起的渾濁煙塵外,還發出了清脆的“噹!”聲。

蘇南科爾略微下移目光,盯着跌落的短劍,還有那半截骷髅手臂,它陷入了一陣與高進幾乎相同的艱苦思索。

[你為什麽這麽脆弱?]“我為什麽會這麽脆弱?”

巨大的問號,以及前所未有的緊張,瞬間占據了高進全部心靈。

這緊張遠遠超出了他蘇醒時,發現自己身處李奧瑞克地宮,也超出了那麽多骷髅兵将由他指揮的驚悚,與荒唐。

對于骷髅兵來說,聽從長官號令,從墓穴裏爬起來作戰是本命。高進知道,他身後那些“同類”正是如此做的。

骷髅兵的兵器千奇百怪,有鐵棒、鐵戟,或是長一米半的錐形騎士矛,各種兵器,武裝了這支不死軍團。

可是,高進敢保證,歷史上還沒有發生過,任何一件,骷髅兵被一把黑鐵劍扯斷手臂的事故,這個原因很值得深究。

在蘇南科爾發出如此疑問後,高進覺得被動天賦:克服恐懼再度起效了,它在嘗試改善不利于高進的心理因素。

但那層灰白色的恐懼之情,絲毫沒能從心靈逐出。

“我為什麽如此脆弱?不,骷髅兵不可能如此脆弱,但我沒有感到那把劍有多沉……”

起初的想法,是高進覺得自己身為宅男體質,缺乏鍛煉,才讓他無力舉起一把黑鐵短劍。

但仔細衡量過之後,他又覺得這個想法根本站不住腳,是什麽體質會讓人拿不起一把短劍?不太可能。又不是蟑螂。

哪怕重二十公斤的一把劍,也不至于直接拉斷了手,更何況他的觸覺仍在,他覺得那把殘破短劍,頂多六七斤。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心靈中不肯退散的恐懼,這時突然被從中綻開的一點光輝破除,圍繞那一點,迅速的撥雲見日。

“我有一個大膽的想法。”豐富的游戲資料,潮水一般湧入高進怒旋不斷的心靈,他知道,只要肯思考,一切都将有解釋。

“為什麽那些骷髅兵都能持有比這重得多的兵器?而我不行?我思考過力量、武器種類的因素,但都應該被排除掉!”

蘇南科爾移開它凝視地板的目光,勾起一根手指拿住短劍,貌似嘆了口氣,将短劍重新揣回腰間。

[真可惜,你是劣等品!]

同時,他眼前本該瑟瑟發抖的骷髅兵,居然大膽地轉身離去。

他未受令,卻在最高長官奇怪的目送之下,返回下臺階的通道。

在高進頂着蘇南科爾的死亡凝視,走下臺階的時候,他的同類們始終冷眼旁觀,一雙雙空無靈魂的眼洞裏,沒有一絲光明。

而這獨自離去的骷髅兵,眼中卻隐隐升起兩點赤紅色火星,雖只是星火罷了,将來也難免燎原。

高進心靈當中一片平靜,他已确定了這個莫名世界該如何定義—它是一個極為尊重原作的游戲世界。

至少在李奧瑞克地宮這張地圖上,它非常忠實地呈現了地宮內的環境,呈現出了統禦地宮的[聖騎士隊長蘇南科爾]。

在這一切變得有血有肉之時,連那一點微不足道的小瑕疵,也忠實地擺在了曾天梯排名亞服第三的高進面前。

“蘇南科爾雷霆之誓,一把蘇南科爾随機掉落的單手劍,當時有些玩家發現,這把力量需求120的單手劍,無法裝備。”

“這個BUG很快就被上報玻璃渣,技術人員也很快修正了它的數值,但是,玩家發現,這把劍依舊無法裝備。”

“在後來的一次版本更新之後,這把劍還曾被提上藍貼,藍貼中玻璃渣對廣大發現該BUG的玩家致以了誠摯的歉意。”

[黃字:蘇南科爾雷霆之誓,受到了他死去妻子的祝福,這位偉大的聖騎士,他的武器貌似不被允許由別人持有。]

[黃字:由于兩名不太稱職的吟游詩人,在編譯他們國家的文字時,将短劍的使用者字符少寫了一部分,它才無法重現光輝。]

“玻璃渣将短劍無法裝備的BUG,算在了漢化人員的頭上,責怪他們在編譯使用職業時,将聖騎士的‘士’字漏填。”

“将野蠻人的‘蠻’字漏填,而這項修正工程将直接導致該武器代碼重做,因此玻璃渣直接删除了這把BOSS掉落。”

高進知道,他所掌握的知識,正逐步改變着他故事的進程。

在這個黑暗的,充滿了“最底限”因素的世界裏,他如逢甘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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