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妖邪必敗

這三名冒險者之間的關系,在高進看來遠沒有那麽複雜。

他能從聖騎士的身上看到堅守摯愛的影子。

能從野蠻人的身上看出他擁有兄長般高貴寬容的胸襟。

亦能從魔法師少女的身上看到急于追攆愛戀之人,以求和他相配的模樣。

對于驅逐這世界上的不潔之物,他們因為這樣那樣的理由走到了一起。

或是在某次旅行中,共同見證了什麽風景才成了朋友。

也有可能,是在冒險者公會共同領取了幾次任務,男人和男人建立起了兄弟般的親情,男人和女人碰撞出了愛情的火花。

面對那麽多一望無際,以最坦誠的形象迎接他們的骷髅戰士,他們絲毫沒有憐惜這些恐怖怪物的眼中,是否飽含淚水?

它們之中,很有可能存在着舊日時期的大量完整家庭,屠城來臨時無辜的父母、年幼的孩子,拉扯在一起被槍矛刺中。

或是一整個貴族莊園被瘋王下令點燃,這些伫立的鬼影它們已經非常可憐,可偏偏沒有人去留意他們在歷史中的篇章。

“它們已經不寄希望于世人還能為它們報仇雪恨,但這最後的安身之地又為何要被這般打擾?”

甬道上泛着一層不均勻的磷光。

星星點點的白色碎末,正如泣如訴般散落到這一堆、那一堆。

如果游蕩到外面是一種錯,那待在自己家又有什麽錯呢?

“這三個冒險者正在計劃,他們計劃将我殺死以後,由那名魔法師使用喬丹法杖屠殺骷髅兵,用以賺取戰鬥經驗。”

由于聖騎士根本沒有想到會有骷髅兵能聽懂人類語言,他與野蠻人朋友,魔法師小女友開作戰會議時,聲音非常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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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在他抓起通體發亮的大杵,用手撥弄了一下那個能夠旋轉的杵頭,使它像走馬燈似的迅速轉起來,同時演奏出聲。

一瞬間甬道上的骨灰迅速被聖光呢喃點燃,整個甬道燃燒起無數片金黃色篝火,與那魔法師少女的發色一般無二。

她眼中毫無疑問流露出崇拜、向往的感情,在野蠻人打量她時,又變得渾然無所謂,拿鼻頭輕蔑地哼了一聲。

“茉莉,他是對你好。”這個模樣粗野強壯的野蠻人,擁有不亞于巨魔的體格,對那名少女說話時,用詞卻斟酌再三。

魔法師少女攥緊她的喬丹法杖,也不知是想到了這法杖的價值,還是想到了聖騎士藏在頭盔下的臉,頗為羞澀地笑了笑。

“當然,我也對你很好。你離遠點!要開戰喽!”

野蠻人把屠戮者科恩掂了起來,追上他急不可耐的朋友,回頭對她致以笑容。

兩道身影如同人間最威嚴的城牆,魔法師少女覺得自己就像是被幸福包圍的公主,她躲在那兩道城牆之後,足以安枕。

她亦知道,她的刁蠻和小任性都是為了讓那受到各色女子糾纏的聖騎士,能夠時時注意她,關注她,她本身并不喜歡戰鬥。

野蠻人也知道,他的朋友待會兒會用[聖光萬丈]燒滅整個骷髅軍團,他所愛并期盼其永遠幸福之人,根本不需要戰鬥。

在這場戰鬥結束後,他的朋友會拿用了好多次的套路,來對付茉莉[哎呀!真是不好意思!這些骷髅太弱了!我順手淨化了!]

而魔法師少女就會用一路上不再理他的套路,冷落那位聖光的選民。

而他,這個表面狂野的人,要負責,在回到冒險者公會時,提出大喝一頓,促使三人重歸舊好。

高進望着那地上升騰起的金黃色光霧,把魔法師少女的頭發照得更加亮,使她那張滿溢幸福的臉孔看起來是這麽刺人。

她的一颦一笑就像是這世界上最鋒利的尖刀,似乎輕輕一劃,就能讓他和身後這些“同類們”灰飛煙滅。

高進動了下颌骨,繼而肩胛骨微微聳起,把那未知名的符文長劍取下,使其劍尖指地,貌似做好了戰鬥預備式。

在任何人看來,這名為[大鳌]的骷髅兵,也只是個臂骨畸變的異類,作為地宮守門的小精英,他根本就不足為慮。

野蠻人掃視着左右一望無際的白花花海洋,對它們如此鎮靜近乎于引頸待戮的舉動,感到萬分不解和一絲疑慮。

“喂荔波,我們和骷髅兵戰鬥過多少次了?”

“從十四歲開始,瘋王那幾個邊境哨戰裏的骷髅兵,是咱們最常拿來練手的靶子。”

往前曳行的聖騎士沒有回頭,他腰間的油燈依舊穩定地亮着,這意味着地宮前的空氣質量不錯,要考慮的是等會兒進去之後。

野蠻人和他保持着兩步的間距,這種雙人協作隊形,是他們多年來誅除妖邪養成的習慣,曠野上有比骷髅兵更富智慧的生物。

野蠻人不會做追上同伴,闡述疑惑這種事情,因為敵人近在眼前,任何一點露怯和不自信,都有可能引來致命的危險。

但他會這樣和同伴做溝通:“那我們遇到的骷髅兵都是什麽樣子的?”

前面的聖騎士戛然停止腳步,複又徐徐往前走。

“都是亂跑亂打的那樣,包括剛才那一大波。”聖騎士荔波十分不屑地說,“他們沒什麽智力,只能走直線。”

“典型的棋子。”他補充,但是手底下撥弄杵頭的速度更快。

一時間,聖光梵音陣陣變得高亢熱烈,像無形的緊箍咒砸入骷髅軍中。

高進身後的第三大隊立刻大亂,它們沒有得到長官的號令當然無法移動,但梵音正凝成顆顆冰涼的石筍,在它們顱內生長。

高進慢悠悠地回望一眼,發現他的第三大隊士兵,腦殼都變得一片透亮,貌似在接下來的兩三秒鐘就要一塊從頭引燃。

除此之外,骷髅兵們正渾身痙攣地掉落武器,就好像發了癫痫病的人,只要聖光梵音不停止吟唱,它們就将一直受苦。

這樣一來,高進的不同之處就體現得更明顯。

“他好像不怕聖光?不死生物不怕聖光?”野蠻人皮諾匆忙拉住他朋友的肩頭,但後者頗為不耐煩地震落了他的手。

“我還沒有見過不怕聖光的骷髅兵!皮諾,你等會用盡所有力量使出怒氣風暴!我們兩個聯手結果了他!”聖騎士狠狠道。

野蠻人很清楚他這位朋友,與聖騎士的謙遜穩重還有很大的差距,他火爆和坐不住的性子,其實更适合戰士職業,比如野蠻人。

但種族這回事就是那麽蹊跷,他朋友是他們那批冒險者裏,與聖光最為契合的選民,他也許是聖光槍矛最刺人的那一面吧。

突然之間,野蠻人從他朋友的身後跳了出去,那個跳躍其實并不簡單,高進可以看到他盤旋的腳掌下壓抑着一團濃烈岩漿。

“是無畏火環!野蠻人從十五碼開外跳向目标,對目标造成百分之一百五的武器傷害,加上三秒暈眩,這很致命。”

高進從頭到尾都在聆聽野蠻人和他朋友間的對話,怎麽都沒有料到那野蠻人會突然發難,尤其是打破了聖騎士的規劃。

但是,那行為果敢、性格要強的聖騎士,卻随着無畏火環也扔出了他的大杵,那大杵在半空凝住,杵頭突然放射出萬丈光芒。

第三大隊的白骨士兵顆顆頭顱爆燃!那熊熊聖光火焰造成的灼熱,正炙烤着他的脊骨。

高進遲滞地望着攢射而來的聖光洗禮,還有那高舉屠戮者科恩,朝他迎頭而下的野蠻人皮諾。

這人眼裏的兇暴在擊殺敵人時,如同嗜血的野獸,反射着血紅的光線。

“此時此刻,已經無法判斷他們兩個是否有種不言自明的策略,他們極有可能面對過富有智慧的怪物,學會了聲東擊西。”

高進雖然不明白自己為什麽不怕聖光照射?但被[聖光萬丈]直接産生的燃燒效果擊中,就另當別論了。

兩道滑向他的光影,一道金黃,一道火紅,離他大約只有三米遠,這個距離之下,想要轉身逃脫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向左?向右?”高進急切地想象着[聖光萬丈]與[無畏火環]這兩個技能的命中效果。

當他最終從記憶淺表層拉出那兩幅命中效果的畫面後,毫不猶豫地往前挺身邁步,他直接從平臺上竄了下去。

此時平臺上火光缭繞,聖光正經久不息地燃燒着,第三大隊的白骨士兵如同廉價的柴薪,在聖光萬丈的撫慰下永墜輪回。

此時跳上平臺的野蠻人皮諾,腳下點燃一道十字交叉火焰,那震耳欲聾的踩踏聲,如同宣告勝利的禮炮,隆隆炸響在高進腦後。

此時将武器擲出的聖騎士荔波,他仍微仰着頭,優哉游哉地望着他那聖光賜福的武器,又為地上的不潔之處帶去了何等榮光?

他們誰都沒有想到,在電光火石之間,名為[大鳌]的骷髅兵會選擇迎向他們的進攻方向。

僅此一步的差距,他從容逃脫。

高進手持鋒利的符文長劍,直奔毫無憑依的聖騎士,兩條雪白胫骨誇誇作響着沖入荔波視野。

聖騎士這才恍然驚覺。

“可惡!怎麽可能!光明之聖杵!”

他仰頭呼喚那一件猶如一輪烈日、正不斷放射光芒、詠頌聖歌的壯麗武裝。

乃至于,忘記了光明之聖杵有一個投擲使用後兩秒脫手的僵硬時間。

荔波絕對想象不到這個稍縱即逝的時間點,早被一具骷髅兵銘記于心。

高進簡單純粹地揮出長劍,在遠處魔法師少女驚恐的呼叫聲中,劍鋒掠過一絲血線,從荔波眼前猝然刺入。

半截符文長劍搗入他頭盔上的眼洞裏,若是普通單手劍絕不夠刺入這麽狹小的縫隙,但符文長劍是法系專用。

它設計的,設計的,尤其精巧輕盈,除了為魔法師的便攜防身考慮,還考慮到随地描摹儀式陣圖的功用。

它的劍尖小若尖錐,最寬之處也不過兩指,高進發現它與騎士頭盔的眼洞竟然如此吻合,不由得心中微動。

他得到了應有的獎勵,[被動天賦:克服恐懼]再度成長,這次,高進變得極度适應血腥。

其能承受的心理底線,可概念化換算成一位久經沙場的老兵。

在他的戰鬥生涯中屍橫遍野、血流成河是家常便飯。

在他的世界裏只有斬殺與被殺,他不為任何無聊的感情游戲左右,他看清了這個世界的真實,那就是存活下去。

溫熱的鮮血,順着符文長劍那薄如蟬翼的鋒芒滑落,正有一只手狠狠地抓着它,那是反應靈敏的聖騎士在拼命自救。

他的一側,漸漸熄滅了火芒的大杵铿然落下,而再有一秒鐘他就将接住這把武器。

荔波的眼睛可能瞎了,但他沒有犯傻。

他不可能任由骷髅兵把他的頭顱搗個窟窿,因為他的身後還站着必須守護之人,她的驚聲尖叫與哭泣喚醒了荔波的戰鬥神經。

那魔法師少女,茉莉,拼了命的揮着喬丹法杖追來,杖頭的磁力魔石不斷地吸取金屬物質,比如甬道中本身存在的螺釘之類。

“不,親愛的!你等着我!我這就去救你!”

茉莉擦了一把眼睛,她望着荔波強悍且無畏的身影,将杖頭凝聚的金屬鉛雲擲出。

而将她心愛之人的眼睛奪去,并以非常猥瑣的斜刺姿勢、高擡符文長劍的混蛋,正是這團鉛雲的沖擊對象。

“去死吧!雜碎!”

從今以後,他眼中觀望的世界,将少上一半。

“但是,你不要擔心,我會當你的另一只眼睛,求求你,不要有事!”

那團鉛雲對不常戰鬥的茉莉來說,着實耗費了她許多力量。

此時她喘着粗氣,懷抱喬丹法杖,凝視着鉛雲流動的方向。

她的愛戀之人仍像踏實的天國壁壘,捍衛着聖光的尊嚴,維持着生命的質量。

“任何,任何邪祟在你的手下,都将灰飛煙滅!荔波!我愛的人,妖邪必敗!”她用稚嫩的聲音吼叫道。

“妖邪必敗!”

眼睛的疼痛已完全被聖光驅退,那陪他血戰八方的大杵赫然重還手中,旋即重重地朝面前的骷髅兵砸去。

但就在此時,那骷髅兵竟然松開了唯一的武器,任憑符文長劍插在荔波眼睛上。

它做出了一個讓人感到不可思議的動作。

骷髅兵看了一眼遠遠飄來的鉛雲,迅速蹲伏下來。

這個淩厲的收身動作,不僅避開了大杵,還使得鉛雲轉向、朝荔波飛去。

“金屬!啊!我的武器也是金屬的!”

轟!

魔法師的初階魔法[金屬沖擊]在荔波的大杵上爆炸,他那龐大的身軀重重向後飛去。

沉重的铠甲讓他無法自由做出規避動作,一個強壯的男人,加上一套層層加固的聖騎士铠甲。

魔法師少女愣愣地盯着那一團倒飛而來的影子,接着,她被這致命的彗星,命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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