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狂人之死

“某種不可知的原因嗎?還真是個牽強的理由。”

只有死靈存在的世界,理由牽強一些也未嘗不可。

高進望着地板上那兩位可憐人,有意思的是,作為前世連條魚都沒有殺過的他,心中卻沒有感到一絲後怕與自責。

“克服恐懼正将我的心靈變成一顆實心,這是個讓人不快的轉變,但在暗黑因素構成的世界裏生存,這又是必須的。”

高進轉過身,一雙晃動着紅燭的眼洞,略微擡起,他發現那個叫皮諾的野蠻人,正猶如與他有殺父之仇一般,咬牙瞪視着他。

他們兩者之間的距離只有大約二十餘米,很明顯,皮諾在無畏火環造成的三秒鐘硬直後,從地宮大門那裏跳了下來。

他剛才使出渾身解數,要在他的聖騎士朋友被骷髅兵攻擊之前,背襲大鳌.高進,但不湊巧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一團鉛灰色的金屬雲團,從聖騎士的斜後方沖擊而來,皮諾在那一刻,終于意識到喬丹法杖的恐怖之處。

磁力魔石吸收金屬能量,再追尋金屬能量,對重甲在身的敵人,造成一種難以抵禦的爆炸傷害,且遺留下重金屬畸變的風險。

“不,不,不,聖光啊!求求你開開眼吧!我瞧到了什麽?是骷髅兵制裁了一位聖騎士?!”皮諾站在那裏目睹了整件事。

他受到的認知沖擊同樣猝不及防,盡管他不是聖光的信徒,但多年來與荔波搭檔冒險,他還是養成了把聖光挂在嘴上的習慣。

比如說在喝醉了的時候,他會開荔波的玩笑:“我說,荔波,你們的神,也就是聖光啦,它會不會介意信徒們不是清教徒?”

荔波就會紅着臉跟他拍胸脯保證:“我們生活得很清貧,除了铠甲與武器的養護,跟苦行僧過得沒啥區別……”

他打了個酒嗝,然後看向酒館中央。

那時酒館的壁爐仍燒得很旺,而他的意中人就在離火爐不遠的地方,陪一幫矮人大媽跳着粗俗的舞蹈。

荔波皺了皺眉,他打心眼裏不喜歡她跳這種舞,所以語氣就變得不是很好聽:“除了酒,它不在享樂品的範疇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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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光是允許的。”他喝了整整一大杯紅高粱酒。

這酒的确算不上享樂品,無論如何提純,酒裏都難免摻雜着高粱粗野的味道。

每次外出冒險,就是在冒險者公會領取到任務後,他們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崔斯特瑞姆的[堕落煙草開發商]喝些壯行酒。

一個很奇怪的名字,荔波說這間酒館的店主人,以前是個賣煙絲的,後來亡靈肆虐坎都拉斯,他的煙田全都被食屍鬼給占了。

荔波在沒有找上皮諾之前,曾單獨接過一單清理食屍鬼的任務,就是那個店主人發布的,這個任務也毫無困難地完成了。

結果他發現了一個問題,就是每次去冒險者公會領任務的時候,仍會看到那張任務契約貼在看板上,還标着“長期有效”。

皮諾是第二個發現這問題的人,他站在看板旁,對身邊眼神炙熱、雙頰深陷露出沉重的失望之态的年輕人說:“這活沒完。”

“是的,沒完沒了,我都不記得有幾個人來接這個任務。”那名将初階聖徒頭盔夾在肘間的騎士,聳聳肩百無聊賴地說。

他轉身朝正去櫃臺領取報酬的人們指去,皮諾順着他的指尖一看,領取的報酬永遠都是一兜金幣:“我叫荔波,你呢?”

“我叫做尼諾,是個狂戰士。”他邊說邊伸出長滿鬃毛的壯手,當然荔波的手不像臉,握劍的那一面同樣長滿了厚重的繭子。

“那個慌慌張張的小女生,是跟我混的,她是個魔法師。”

看來,他指的并不是去領取報酬的人,而是想要插隊的小女生。

她仗着個頭小,在衆多大漢組成的交接任務隊列裏,竄來竄去的,結果卻被人推來推去,手裏的契約書揮動得像只魔法信鴿。

荔波幫他遠距離引薦了那個叫茉莉的小魔法師後,這才輕輕放下手,與野蠻人的扣在一起,那是兩個人初見面時的情景。

自那以後,荔波就放棄了小打小鬧的冒險生涯,他喜歡去深夜時分,野鬼橫行的曠野上狩獵,一把大杵舞動得虎虎生風。

他們兩個會形成潛移默化的隊形,把茉莉護在中間,留給她一點點敲邊鼓的機會,然後她只需要負責收拾怪物屍體就好了。

大杵和板斧的名聲越打越響,在收拾了多個骷髅兵據點後,有人在半年前策劃圍攻李奧瑞克地宮時,找上了他們。

結果,他的朋友荔波耗盡錢財制作了一套紫羅蘭怨火,說是要把自己武裝到牙齒,他也為屠戮者科恩鑲上了魔晶犬齒。

荔波告訴他,等回來的時候,他要破例用地宮裏的財寶,為他和茉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這可能要破他清教徒的戒律。

尼諾決心要當他的伴郎,然後這種事,就在這該死的地方,徹底斷絕了生機。

尼諾的腦子亂極了,人最害怕的事情,就是事情超出想象,超出理解和常識。

“他有可能懂得思考。”

他握持板斧的手隐隐發抖,二十米的距離之下,他克制住以無畏火環沖擊對方的沖動。

“僵硬時間太長了。”

荔波投擲光明之聖杵後需要等待兩秒鐘,才能等武器歸還,而他的跳躍将直接導致三秒鐘肌肉緊張。

尼諾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他鼻孔中猶如岔氣般低低噴吐,壓低身軀,将屠戮者科恩護到眼前,警惕地瞪着骷髅兵。

而高進還留在聖騎士之死的餘韻中難以平複,那種說不清道不明的味道,讓骷髅兵頗為多愁善感地垂下了那條大鳌。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野蠻人與骷髅兵比拼着誰先動手的耐心。

複仇火焰在尼諾的胸懷裏激蕩若鼓點,咚咚咚敲個不停。

在他的眼中,骷髅兵似乎失去了靈魂方面的控制,這讓尼諾因好友死于非命造成的心理恐慌,弱化了那麽一絲。

“這叫大鳌的骷髅兵,肢體受到了魔王精華的污染,所以,他的戰鬥反應才很出衆。”尼諾望着對面的白骨暗自聯想。

他之所以能看到對方的名字,以及對方屬于哪個級別的死靈,是因為尼諾在冒險者公會裏有幾個制作卷軸的咒術師朋友。

卷軸裏面的辨識分類非常多,除了鑒別神器的,還有鑒定對手魔法的,鑒定對手護具類型的,總之卷軸能幫你做各種事。

尼諾手裏捏着一團灰燼,那是一張價值一百五十崔斯特瑞姆金幣的鑒定卷軸留下的,它帶來的效果就是能顯示出對方資料。

一個它在世界上的姓名/诨號,一項它擁有的特殊能力,都能被這張卷軸鑒定出來,現在,尼諾得到了他最想要的信息。

這信息使尼諾痛心疾首地咬了下牙齒:“荔波,我的朋友,我們都中了這妖怪的奸計了!我們不應該雙雙出手的!”

野蠻人刀劈斧砍嘗遍世間滄桑的臉,亦顯露出一種淡淡的哀傷:“在我們冒險者比試的時候,有人會騙技能。”

“你應該知道的,那種騙技能的人,它一開始就知道我們将使用什麽技能對付他,因為它擁有我這種卷軸。”

插在他朋友屍體上的魔法長劍,魔石雖然已不複舊日光輝,但它畢竟代表着逝去主人的身份,一位咒術師。

“這叫大鳌的骷髅兵,職業是個,咒術師,它用一張抵禦聖光的卷軸保護了自己,又用鑒定卷軸分析了我們兩個。”

“我絕不相信它擁有血肉靈魂,它只是遵照它可憐靈魂留下的記憶本能在行動,我們,太倉促了!”

野蠻人跳了起來。

他的恨意、他的痛苦、他超越他永遠勝他一籌的朋友的可鄙幻想,都促成了他狂暴地收縮這最後二十米距離的行為。

他沒有使用怒氣風暴,也沒用無畏火環,因為,尼諾可以确信,對面的骷髅兵已經失去了所有可以玩弄的把戲了。

那渣滓絕無法當着他這符文系野蠻人的面,再次使用一次符咒,而且,他本身也不是聖光的信徒。

他毋須使用的聖光,他将使用野蠻人引以為傲的殺戮狂風,席卷到骷髅兵身邊,用那無堅不摧的肉身沖擊,将它挫骨揚灰!

想到這裏,朋友、愛人身死的痛苦倏然從他的心中清空,那幾乎可以吞噬一切的戰鬥訴求,以及超越冒險體驗的本能激揚起來。

野蠻人臉上的表情以及舞動的四肢,随着屠戮者科恩劃出的銀鈎鐵畫,道道斬波,劈碎了二十米路徑上所有的存在。

轟轟轟!

地宮甬道旁的随葬坑層層崩裂,它們碎成無數滾石掉落到甬道的中間,朝低頭冥思不動的高進湧了過去。

在野蠻人的四周,始終卷攜着一層血紅色的光罩,那是他的職業天賦[殺戮威風]帶來的物理抵禦特效。

一切飛來的石塊,在這層光罩的面前都迅速被斬落成齑粉,而漫天石塊亦封死了骷髅兵的所有退路。

野蠻人狂笑着,揮斧往前游走,屠戮者科恩的橫掃範圍尤為可觀,此時,離那骷髅兵已不足兩尺。

“為了荔波,為了茉莉,也為了我自己!你們這些污染了坎都拉斯地脈的垃圾,葬送吧!”

他将巨斧揚至最高,臉上瘋狂的表情,猙獰裏嗜血駭人,狂飄鬓旁的頭發,讓他完全變成了個不可一世的人。

但他的殺戮威風是最先警惕到不對勁的。

光罩此時正朝外放射着和它主人相同氣質的光,在毀于一旦的甬道廢墟裏潋滟流動。

似乎想要警告一切靠近之物,觸之即死的事實。

但是,那光芒卻在籠罩到骷髅兵身上時,隐隐顯露出他微微斜張的颌骨。

“野蠻人,你要失望了。”

骷髅兵在如此激烈亢奮的甬道亂石潮中,平靜地說出了一句。

那話猶如一記重錘,深深地推了野蠻人一把。

他身影旋即停頓,以很快的速度,劃出一道紅光,消失了。

緊接着,肉體與鐵釺接觸,又被後者貫穿的撕布般聲響,赫然與亂石砸落聲一同消失在甬道裏。

高進擡起腳掌,從一個黑通通的地板缺陷上跳了過去,裏面野蠻人魁梧的屍體正不停噴血。

人死了之後,血仍在噴射,因為他身軀很大,血液儲量一定比尋常人大,噴的時間要更久一些。

而高進有可能沒有發現,一只鑲嵌着紫色魔石眼珠的禿鹫,從甬道穹頂林立的死亡天使塑像後面,飛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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