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暗精靈的禁魔手铐
聶格福雙手被束,跟随前面那兩名暗精靈踏上了布滿灰塵的臺階。
屬于坎都拉斯強盛時代的标志,黃金鑄造而成的爬山虎圖騰附着在每級臺階的正面,時代變遷與連年的進攻、奪還,導致臺階開裂無數,爬山虎斷成一截一截的,給聶格福留下了不好的印象。
有好幾次,他腳跟磕到不平整的臺階邊緣,差點被絆倒在地。
他開始扪心自問,沒有抵抗到底,輕易将武器交給暗精靈是不是犯了彌天大錯?“他們連自己住的地方都不好好修繕?怎麽可能是一支擁有先進文明的族裔?”聶格福覺得他現在能輕易逃脫。
因為北苑鎮守宮殿半側傾塌,而罪魁禍首是一棵大到不像話的古代榕樹,聶格福從它根植宮殿內每條走廊的情況,可以判斷出它活了至少有五六百年。
它黝黑猙獰如同鬼爪的觸手,扒開地板、剝落牆壁、搗碎窗棱,穿插于聶格福行走的道路上,讓他應接不暇。
“我從沒有見過這麽惡劣的生态環境。”地精從黑暗旮旯裏撿起一塊黃金碎片,那屬于一截斷裂的黃金圖騰,他雖然雙手被束卻并不影響他手指拿捏,“你們給我的印象,以及這北苑整個糟糕的環境,我很難相信,你們會善待我及那些仍在奮戰的兄弟。”
暗精靈摩多揮起他從地精那兒繳來的短劍,劈開了一株朝他扭曲挺進的小樹枝,一股臭烘烘的墨汁從斷裂處噴了出來。
“兄弟,我聽你的意思,是有點後悔來見我們這些親戚。我可以想象得到,你準備趁機奪走這短劍,砍了我的頭,然後登上這大樹,破窗而出。”摩多綠豆大小的眼睛裏閃爍着狡黠的光,“我勸你不要這麽做,這榕樹我們管它叫[暗之母]……”
“上面挖了許多洞,洞的下面四通八達,我們有許多兇惡的同胞住在樹洞裏……”前面高挑的身影,挨着牆壁停了下來,她轉過身時,月光将她的影子拉長,尖尖的耳朵上像是沾了兩點發光的露珠。
“我也很兇惡。”高挑身影的主人,拍打着腰間兩把黑鐵月刃。它們造型誇張,把手在月刃中弧處,而如新月勾起的兩端則分別貼到她的肩胛骨、大腿外側,月刃是由黑鐵鍛造而成,放血槽裏積滿了污垢。
艾琳思貘,一個擁有黑鐵矮人血統的暗精靈,她屬于這個特殊族群裏少之又少的例外,她沒有繼承到她父輩矮胖的基因,除了那炭黑色皮膚外,容貌幾乎可與古代精靈叢書裏描繪的月神女侍媲美。
這不用別人說,她早意識到這一點,所以她十足愛美。
除了她鋒利如刀的性格外,她擁有這個時代很難見到的自然之美,比如她順應黑色肌膚在頭頂插了一朵黑菊花,又比如唇膏用到了暗精靈醫藥顧問[辛思達黎.黑晶]女士的“黑珍珠3號色”,嘴唇在她說話時猶如一朵鑲銀黑玫瑰,進行着綻放到衰敗的表演。
“你們還遵循着祖上的傳統,哪怕這樹受到了玷污,都依然選擇挖洞住在裏面。”聶格福晃了晃他手腕上纏繞的黑晶手铐,這東西是一個咧成兩半的鬼怪口器,各有顆陰慘慘的眼珠緊盯着聶格福的一舉一動。“這讓我感到很欣慰。”
“聶格福兄弟,這你就大錯特錯了。暗之母沒有受到黑暗精華的玷污,它是蓋修姆神教大神官[奧迪耶夫]大人,仿照古精靈王國斯特拉迪自然古樹艾絲美拉達培育而出的,原本是為了取悅我們尊貴的女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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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多打着愛八卦的腔調,返回來推着聶格福的胳膊往上爬。
說到女神那個詞時,凝眉不動的艾琳思貘發出了一個有趣的鼻音:“她若是女神,就不會養一只憎惡。”當她發現聶格福朝她投來滿頭霧水的眼神時,她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精靈只對伊露維塔效忠,哪怕是哨兵領袖也不該被神化,更別說她養了個死胖子。”
摩多聽她那麽說,想要提醒她別當着不甚熟之人的面,說此處鎮守者的壞話。
但一看到艾琳思貘腰裏的月刃,他自動閉上了嘴還非常滑頭地取悅艾琳思貘:“姐妹!你說的何嘗不是?我可沒忘那位嚣張跋扈的侍從官,是怎樣對我們這些外來者頤指氣使的。”
聶格福從這兩人對當權者不滿的言辭間,甚至聽出一種他們要脫離北苑的意思。
“你別會錯了意,有一陣子我的确快待不下去了,但多虧了拆解者大人,胖子死了。現在,高進大人布防整個北苑,我們就是要去見他!”艾琳思貘堵住了聶格福欲言又止的嘴,她從這俘虜閃亮亮的眼神裏,估計出他差一點就要邀請她及摩多叛逃。
聶格福發現艾琳思貘說到那個擁有奇怪姓名的“人”時,手都不由自主地攥緊了她的月刃,同時眼神向繞過走廊空蕩蕩的轉角顧盼流連,這微擡視線的暗精靈給人一種她在狩獵的錯覺,十分有魅力。
“姐妹,你真出乎我的意料。”聶格福自認為他是個善于言談的人,但在這暗精靈直來直去的說話方式面前,根本輪不到他來說教。“高進,你們說到的那位指揮官,是暗精靈嗎?”這個他十分看重的問題抛出之後,他發現自己已來到了宮殿潔淨幹燥的一側。
至此聶格福對北苑鎮守宮殿的大致布局有了個宏觀了解,它一半被無法控制生長的暗之母拱破,而另一半則維系着千年前的豪邸規矩。某種珍貴晶體塑成一條完整的走廊,而許多放射奧術光芒的珠子嵌在地板裏,使人曳步生輝,很難将視線收回。
沒有特別的接見儀式,北苑臨時防務指揮官,一個頭頂豎着怪異犄角的骷髅兵,就站在靠窗的地方,向下眺望。
艾琳思貘一見到那骷髅,臉上的神情從一種極嚴肅霍然變得明朗,她矯健且快速地走過去,單膝跪地,單手扶着月刃指向身後跟來的聶格福:“大人,暗精靈游俠隊長艾琳思貘向您問安!我們捕獲了一名[鐵橡木與銀杏聯邦]軍的俘虜!他叫聶格福!”
聶格福猶遭當頭一棒愣住了,他以為自己應該得到更好的推薦或是介紹,俘虜這個詞實在是太紮耳朵。
“跪下,兄弟。”若不是摩多一直對他照顧有加,聶格福可不認為自己會輕易朝低等魔物下跪。
“嗯?這兩個是什麽東西?怎麽一個長得烏漆嘛黑的,一個明明就是地精啊,然後他們還帶了另外一個混血地精過來。”高進一下沒反應過來,他之所以看窗外,是想要找到科琳娜女士跑到哪裏去了?她收了半瓶生命萃取精華後,活幹了一半就不見了。
高進從頭上別了黑色小花的精靈臉上,看到了一種幾乎無法分辨的喜意,另外一個穿黑樹殼護甲的地精鬼鬼祟祟的,一定也是北苑的人,而手上戴着禁魔手铐的人顯然是代替正義出征的冒險者方面,“真是感動!游戲裏的小怪和我說話了!”
高進無聲發出歡呼,對一個熱衷收集游戲彩蛋的超神玩家來說,游戲裏別人都不可能經歷的事,對他而言就有強烈的誘惑性。
“暗精靈,他們是一群生活在亡靈蔭蔽之下的流浪者,這女性暗精靈顯然有黑鐵矮人的特征。在游戲裏中,暗精靈只是冒險者沖入李奧瑞克地宮時,朝他們發動不痛不癢攻擊的活動經驗,我從沒這麽細致地注意他們的神情、舉止,以及他們是怎樣生活的?”
他心潮難平,關于穿越到這個黑暗世界裏以後,該怎麽把游戲玩好的思考又上升了一個級別,同一時間,詞條打開了。
[被動天賦:死靈名望(暗精靈系)。
天賦解析:他認識你,你不認識他,身居高位者,要學會忍受孤獨。你無意間做出了一件讓人大呼痛快的事,想想你的人生,你應該具備這種成功人士的特質,因為他們總是無心插柳柳成蔭。]
“好吧,解決掉拉比威廉姆斯之後,我似乎變成了人人稱道的英雄。”高進微微一笑,他這種笑容被艾琳思貘解讀為,對她捕獲了絕佳獵物的贊美,“嗯!你們來得正是時候!我需要幾個人把樹液人身上的箭好好處理一下!”他刻意加重了說話的語氣。
[被動天賦:死靈威嚴。
天賦解析:死者的世界更講究威嚴,因為大家失去了臭皮囊以後,都變成了只會照本能行動的野獸。你可能需要運用一些強調不俗身份的威懾,來告知你有別于其他人。記住,死靈的世界,不需要憐憫,要生存,拳頭要夠硬,罵人要夠狠!]
“這是什麽金手指,還罵人要夠狠。”若不是眼前有這三個人,他早就笑出了聲,怎麽想都是從警匪片裏剽竊來的。
高進穿越到暗黑世界以後,發現他所有的金手指都是被動天賦,換言之,也就是只能在潛移默化間為他提供小小的助力。
連那項戰鬥同步,都只有在別人用到他的戰技時,才能從對方身上汲取到戰技。
“不過,這也最适合我熱衷于探索的個性。”
高進踱着沉重的步子,腳掌骨壓在地板上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他這近三米的體長跟蘇南科爾比起來小巫見大巫,但在這幾位擡頭仰視他的精靈眼裏,可是充滿了壓迫感。“你們的部隊,給北苑帶來了不小的麻煩。”
聶格福盯着自己的手背道:“拆解者大人,我正是為此而來。當我見到樹液人并非純粹的自然生物後,我打開了一種新思路。”
“有意思。”高進審視着窗外如火如荼的戰鬥景象,大致上地精處于絕對的劣勢,但他們的橡木箭的确能給樹液人造成重創。
高進必須在表面上保持他對一切了如指掌的高姿态,但實際上他根本沒聽懂這叫聶格福話裏的意思。
“什麽叫非純粹的自然生物?”這話他不能當着艾琳思貘的面兒說,這黑鐵精靈正滿臉熱忱地望着他,她絕對不相信一個在李奧瑞克地宮聲名鵲起的步兵少尉,會不了解樹液人是一種黑鐵科技産物。
“你叫摩多是嗎?把他的禁魔手铐打開。”高進朝一旁拿狡猾伶俐的目光,不時打探他的矮小地精說道。
摩多受寵若驚地回應稱“是!尊貴的拆解者大人!”然後他掏出來一瓶氣味難聞的黑鐵藥劑,在聶格福的手铐旁晃了一晃,那兩顆緊盯聶格福的魔物眼珠立刻受到了強烈的刺激,分散脫離到地上,逃之夭夭了。
高進凝神看着那猶如戲法的一幕,誠然,他記得[禁魔手铐]在游戲中圖标的樣式,才能迅速看出聶格福手上戴的是什麽東西。
但至于這特異的打開方式卻深深地震撼到他,受到這種視覺刺激的人可不止高進,聶格福在手铐消失後仍怔怔不語。
“我覺得,你們暗精靈的鑄造術應該更加實用一點……比如這禁魔手铐,物理手段豈不是比魔力藥水要靠譜?若是有人配制得到這種藥水?你們關押的犯人還有什麽約束可言?”高進嚴肅地發表了他的看法。
久跪不起的艾琳思貘猶豫了片刻,才審度出聲:“尊貴的拆解者大人,這種手铐的設計模式是參考了舊日精靈王國斯特拉迪,暗夜精靈哨兵使用的[自然保護者],自然保護者用到了古樹藤,而鑰匙則用到了自然古樹的樹脂,開啓方式也和這類似。”
“禁魔手铐是用暗之母的樹藤制作的,而這瓶藥劑則對應那截樹藤中取出的樹脂,只有這瓶樹脂才能熏走這副手铐……”摩多咧開他布滿尖牙的三角狀嘴巴,故意側過半個身體讓高進注意他背後,只見樹殼護甲的後心處,躲着兩顆渾圓詭異的蒼白眼珠。
聶格福好久才從暗精靈技術給他帶來的震撼裏清醒過來,當他發現禁魔手铐時常被暗精靈哨兵随身攜帶的事實後,他毫不吝啬給予了贊嘆:“精巧的技術!怪不得樹液人有時能觀察到來自身後的偷襲,原來是禁魔手铐長在你們背上!”
說到這兒,艾琳思貘略帶些紫金色的眉毛,扭結到了一起,她對聶格福的稱贊毫無感冒,反而朝他投去冰冷一瞥:“是啊,即使是那樣,我們仍有許多同胞,和樹液人一起降解了。說真的,我個人很想殺掉你,我覺得俘虜沒有什麽用。”她得意地勾了勾嘴角。
“艾琳思貘姐妹,我仍尊稱你為姐妹,是因為我想化解幹戈。精靈是一支講求自然平衡的族群,一直都是,我們争奪、進攻或防衛的目的旨在維系這破敗大陸自然界的平衡。可是,今夜對我和那些同胞們來說,損失太慘重,幸運的是,我找到了另外的同胞!”
聶格福用堅毅的目光望着對此不屑一顧的艾琳思貘,後者對他的話反應頗冷淡,搖頭哼笑道:“真可笑,一個俘虜,還敢大言不慚。”
“暗精靈游俠。”高進揚起颌骨,用更為冷酷的眼神俯瞰着她,“既然你們是同胞,就要生活在一起。”
“我們?生活在一起?!”高進沒覺得他這樣說有什麽問題,但跪着的男女精靈卻立刻厭惡地對視了一眼。
“對,你們是要生活在一起。我來告訴你,為什麽,地精……”高進特意對聶格福擡了擡下巴,“你們三位都請起身。”
艾琳思貘暫時抛卻不爽的心情,低着頭露齒笑道:“是!尊貴的拆解者大人!”摩多也喜滋滋地跳了起來。
聶格福覺得他今晚絕對受到了伊露維塔的護佑,首先遭遇的暗精靈是摩多,這小子擁有他兒時那些調皮玩伴兒所有的好性格。
等艾琳思貘的背影在他面前徹底升高之後,聶格福才不發一言地站了起來,對該如何與不講理的“同胞”相處感到苦惱。
高進将一對潔白如玉的指骨平攤,讓飄窗外的月光灑在上面,每個指尖上都閃爍着光芒:“各位,我想這裏沒有人比我清楚精靈是一支怎樣向往和諧、寧靜之生活的種族了。當我還是咒術師時(其實是活在地球時代),游歷過斯特拉迪(在斯特拉迪點選精靈種族),朝卡多雷劍聖學習過劍法(選過戰士職業)、與高等精靈中的大奧術師讨論過咒術演化(魔法師、咒術師大小號都有)。”
艾琳思貘無比認真地聽着,拆解者大人如此豐富的生活經驗,讓他們這種一出生就待在暗之母裏的暗精靈,覺得猶見神袛。
聶格福很想從這位腔調浮誇的骷髅人的話裏聽出一些破綻,但他做不到,因為他才兩百歲而已。
摩多也一樣,只是他對拆解者大人如何說服艾琳思貘接受新同伴一點都不在意,用手指偷偷逗那兩顆魔物眼珠玩兒。
“別的大話我都不說,我只提一點。”摩多想象中的高談闊論并沒有進行,他看到拆解者大人,正探出颀長的頸骨,豎起一根手指對聶格福坦言道:“斯特拉迪能具有自我意識的自然古樹,只有三棵—知識古樹、戰争古樹、與智慧古樹,他們都活了幾千年才長出那點能耐。但你看,北苑裏那麽多樹液人,哪個不是自然進化到頂端的活樣本?雖然目前還有這樣那樣的缺陷,但很明顯暗精靈取得的文明成果,比你老家強得多,甚至強過斯特拉迪本身。”
“讓樹苗自由活動,免不了付出一些在世俗人看來不敢理解的代價,比如盜屍、渎神等等,但你不能用世俗的眼光去評判。”
“我敢保證,你們今夜進攻吾皇宮殿的聯軍當中,占據主導地位的仍是人類勢力對嗎?”聶格福目露迷茫,沉重地點了一下頭。
高進做出一個颌骨半開的動作,灑然道:“看看,看看,一直都是這樣。人類擅長幹這樣的事,他們喜歡标榜自己有多正義多受到神的眷顧,而輕視其他種族對自然、對平衡的索取,與追求,常把他們理解的‘正義’‘正途’強加到別人身上……”
他攤開手掌,那圓餅狀的電磁板在三個睜大眼睛的精靈面前,釋放出了一組由電子三維影像展示的畫面。
畫面的內容,讓艾琳思貘狠狠地唾罵了一聲,讓摩多不安地抱緊了腦袋,也讓對光明事業抱有幻想的聶格福猛地走了上來。
他狠狠地逼視着拆解者手中的“魔法道具”—他不知名的同胞在營地受到樹液人偷襲後,一個人努力奮戰,直到一名光頭聖騎士的到來,結束了那名同胞平凡無奇的一生,而光頭聖騎士接下來所做的事情,更是讓聶格福大跌眼鏡。
他不僅拿同胞的肉喂食樹液人,還殘殺了為他工作的人類士兵,那光頭佬兒的腦門上,有兩段浮起突出的十字斑痂。
“你覺得,我們這類死靈,即使什麽都不做,能逃得過這種人的殺手嗎?”高進俯身湊到愣住的精靈肩旁,沉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