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沈姝其實并未昏迷多久,随沈老夫人一道去東廂的時候,時間不過午後,她醒來的時候也才是傍晚,暮色漸臨。之前在她與沈老夫人說話的時候,另一邊謝長寧與沈老爺正在商談要事。

在蕙姐兒的記憶裏,上輩子的這個時間段裏,沈家二老是不曾到全州來的,而這輩子他們本來也不會來的,之所以會有變化,原因是因為謝長寧修書一封請了二老過來。

沈家是江南一帶的豪商,一直以經營米糧布料等生意為主,近幾年又涉足了海運,而謝長寧看中的正是這一點。沈姝從蕙姐兒的行為裏猜出有大災将至,但是自己沒有辦法解決,只能又将這個消息告知謝長寧,并加以證明。

在種種證據之下,謝長寧不得不相信這一事實,且開始為此提前做打算。因為大災波及的範圍不僅僅是一個全州,含括整個柳州及附近一帶在內,而他權利有限,只能顧及治下全州這一畝三分地,做好這邊的預防事宜。只是他到底不甘心如此,明明在大災之前預知後事,若是只能保住一個小小的全州,未免太過無能。

他為此日夜苦思,在拿到沈姝給的建議後,到底讓他想出了辦法,那就是提前購置糧食。波及整個柳州的大災,需要的糧食不是一點半點,尋常財力物力想要染指無異于癡心妄想。沈家卻剛好滿足所有條件。

沈家近幾年累積銀錢的速度太快了,已經落入了有心人眼裏,稍有不慎便會迎來滅頂之災。當初沈瑜一心想要嫁他,除去情意之外,未嘗不是抱了尋求庇護的心思。這一點謝長寧很清楚,而他娶了沈瑜,就相當于默認了她的心思,成為沈家的保/護/傘。

此前他還在為如何全須全尾的保住沈家而操心,如今卻可以趁此機會将兩件事一起解決。由沈家出面暗中囤積糧食運往柳州,待大災降臨之後穩住市價,盡可能多堅持一段時間,等到下一季的糧食收上來,這道難關就算是渡過了。

在這期間,沈家損失的只是一筆橫財,卻可以借此換來聖眷與百姓的愛戴,得到的遠遠大于失去的。

謝長寧在信中只說了有要事相商,事關沈家前程,請沈老爺盡快趕來。而沈老爺在接到信後,并未懷疑什麽,讓人收拾收拾後便準備趕來,這事叫沈老夫人知道了,她便要一道過來看一看兩個孫兒。

一路舟車勞頓到達全州,進到謝府後,在客堂簡單的交談了幾句,謝長寧便請了沈老爺到書房談事。将此事的前因後果與得失都仔細說給沈老爺聽後,讓他自己決定要怎麽做。

謝長寧只是沈家的女婿,不會越俎代庖提沈家做主。

沈老爺是個有遠見的人,不然沈家不會在他手裏更上層樓,他聽了謝長寧的話,只猶豫了片刻,便點頭應下此事。

兩人正準備接着商量細節問題,就聽伺候的人匆匆前來禀報說夫人暈倒了。兩人聞言,俱都一愣,而後只能暫時把此事擱置,過去看沈姝的情況。

謝長寧與沈老爺來到東院的時候,琉璃還沒能把大夫請來,沈姝正躺在床上,面色略顯蒼白。

“夫人怎麽會暈倒的,當時是誰伺候着?”謝長寧走到床邊看了一下沈姝之後,轉過頭來問旁邊候着的琥珀。

被問到的琥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下意識的看了江媽媽一眼,後者見狀,心底暗罵一聲蠢貨,面上卻是恭敬的對謝長寧道,“回大爺的話,是老奴在旁邊伺候着,當時老奴随着夫人送老夫人去東廂歇息,到了那邊後,老夫人留下夫人說了幾句體己話,夫人不知怎麽的,神色忽然就有些不對,最後沖老夫人吼了一句之後,便暈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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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了什麽?”

“夫人她說、說‘閉嘴’……”

——

沈姝醒來後,神色一直有些恍惚。

“母親,母親,你好些了嗎?”祯哥兒把頭湊到她面前來,小腦袋近在眼前晃悠着。蕙姐兒拉了他一把,将他抱了回去,訓斥道,“母親剛醒來,需要靜養,你怎麽能這麽吵她呢,乖乖在旁邊待着,不然我就讓人送你回去了。”

祯哥兒聞言,有些委屈的癟了癟嘴,點點頭後,老實的站旁邊,只拿眼神盯着沈姝。

蕙姐兒訓完了祯哥兒,便坐到床邊上,關切的問道,“母親,可還有哪裏不舒服?”

沈姝聞言,視線落到蕙姐兒臉上,見其流露出的是真真切切的關切之色,這更讓她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即便理智告訴她,原主的悲慘遭遇固然有兩個孩子的因素在其中,但是他們可能根本就不知情,而且在得到原主的全部記憶後,她也知道原主對兩個孩子的态度,談不上讨厭,只是不在乎,可以說是當唯一的希望被掐滅後,她就什麽都不在乎了。

然而人本身就是一種矛盾的存在,之前不知道還好,如今背負了這樣一段記憶,再讓她向之前那樣毫無芥蒂的對待蕙姐兒與祯哥兒,對她來說未免有些強人所難。

她知道作為一個旁觀者,在原主都不在乎的前提下遷怒兩個孩子是不對的,只是心裏那道坎暫時過不去。

她最終決定暫時放置此事。

沈姝錯開視線不再看蕙姐兒,落到一旁的江媽媽的身上,見其一臉鎮定的神色,只覺得有些想笑。她穿越過來的這段時日,江媽媽在面對她的時候,态度隐隐有些高高在上,好在她雖然态度不怎麽樣,做事卻是幹淨利落,又是這院子裏管着事的人,沈姝圖方便也就繼續用着她。

誰知江媽媽卻是越來越沒規矩,如今更是當着她的面就跑到沈老夫人面前去告狀,先不說沈姝手裏捏着她的賣身契這事,只從雇傭關系來說,沈姝是出工錢的人,江媽媽拿了她的錢卻把她給賣了,這樣的行為放在哪裏都是不能原諒的。

沈姝平時懶得管事,卻不是包子,人都欺負到她頭上來了,還要笑臉相迎。

“江媽媽。”沈姝喚她。

“夫人有什麽吩咐?”江媽媽幾步走上前來,應聲道。

“我之前說過,我的規矩是事不過三,你雖然嚴格說起來只犯了一次錯誤,但是很不巧的是踩了我的底線,你是姐姐留下來的人,伺候了這麽多年,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因此我給你兩個選擇,一是自己回到母親身邊去,畢竟如今你也還是一心向着她老人家,我索性成全你,我不是苛刻的人,會連着你的賣身契一起交給母親,二是由我做主,找了人牙子來,把你領了去,至于去到什麽地方,我不會特意交代,全看你的命。”

“這兩個選項,你自己選一個吧。我這裏廟小,容不下你這尊大佛。”

江媽媽怎麽也沒想到沈姝會忽然說出這麽一番話來,許是平日裏張揚慣了,如今上頭的沈老夫人又來了,她對于這番話的反應,不是害怕,震驚之餘竟然生出了憤怒。

“我是大姑娘留下來照顧哥兒姐兒的人!”她張口反駁道。

沈姝手撐着床鋪坐了起來,擡眼看向江媽媽,笑道,“我知道,但是你似乎望了,沈瑜已經死了,如今做主的人是我。或者,你可以再到老夫人面前去告我的狀,說我的不是,看看她會不會為你做主。”自從知道了原主的遭遇後,沈姝怎麽也不想再把母親兩個字挂在嘴邊。

“機會我已經給你了,我的耐心有限,你最好盡快做出選擇。”沈姝提醒道。

江媽媽看着沈姝,看着她神色平靜的樣子,方才的憤怒瞬間消散,同時滋生出恐懼來。她此刻才醒悟過來,如今坐在這裏的,已經不再是當初那個仍人擺布的二姑娘了,就算是擡出老夫人來,對方也不會再理會,而她自己哪怕曾經再得勢,始終只是一個奴才,身契正捏在別人手中的奴才。

江媽媽原本紅潤的面色一點點變得蒼白,她忍不住顫抖身體,腳下不聽使喚,咚的一聲跪在了冰涼的地上,“夫人,老奴錯了,求求您,再給老奴一次機會吧!求求您了,夫人!求求您……”她一邊飛快的磕頭,一邊哀求道。

沈姝見狀,對一旁的琥珀與琉璃道,“把江媽媽扶起來。”

琥珀聞言一愣,正在磕頭的江媽媽亦是如此,她面上露出喜色來,忙道,“老奴謝過……”話未說完,就聽沈姝道,“你別誤會了,我只是不想你做無用功而已,我做出的決定從不會反悔,哪怕你磕破了頭都沒用。一還是二,無論選什麽,你都得盡快做出決定,我的耐心真的不多了。”

江媽媽聞言,笑容頓時僵在臉上,似哭似笑,看起來有些扭曲與滑稽,“夫人,念在老奴盡心盡力伺候這麽多年的份上,您就繞過老奴這一次吧,夫人,求求您了!”

江媽媽哀求着,再度磕起了頭。

“母親……”

“夫人……”

蕙姐兒與琥珀幾乎同時開口,沈姝看了二人的表情,都是一副于心不忍的樣子,大概是想幫江媽媽求情。沈姝不給她們繼續開口的機會,直接道,“琥珀,盡好你的本分。蕙姐兒,我知道在你看來,江媽媽錯不至此,小懲大誡就差不多了,但是也請你考慮一下我的立場,她是我手下的人,要怎麽處置由我說了算。我不是不講情分的人,我給過她機會,怪只怪她踩了我的底線。因為她這些年的功勞苦勞,我最後也給了她選擇的權利。她一心向着沈老夫人,去到她老人家身邊未嘗不是好事。”

琥珀聽了她的話,餘下的話就不敢再說出口了。而蕙姐兒則是覺得有些難過,她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麽,兩世為人,沈姝這還是第一次對她說了這樣的重話。

“母親,我……”她想說什麽,可是在沈姝平靜的目光注視下,再也開不了口。

江媽媽一直跪着求饒,似乎認定一定能讓沈姝心軟一般,沈姝又問了她幾次,她依舊沒做出選擇。沈姝笑了笑,給出了結果。

“琉璃,去叫人牙子來把江媽媽帶走。……怎麽還不動,是覺得我不近人情嗎?我不妨告訴你,我還可以更不近人情一些,你不想去也行,我就換一個人去。我說過了,事不過三,這算是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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