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不知道是不是信了沈姝事不過三的說法,琉璃最後也還是沒去叫人牙子來,她就沉默的站在一側,低着頭也不看沈姝,算是無聲的拒絕。

“這是第一次。”沈姝的語氣很平淡,不是裝出來的,而是她真的不生氣。但凡是個人總會有犯錯的時候,只要不是原則性的錯誤,或是沒有造成什麽損失,理論上來說都是可以原諒的,不必一竿子打翻一船人。沈姝上輩子也在別人手下做過事的,也同樣犯過錯,上司也給過她機會。

推己及人,她也願意給別人同樣的機會。

既然琉璃不願意,沈姝也不勉強,從院子裏另叫來一個丫鬟來,被叫到的小丫鬟看起來有些愣頭愣腦的,聽到沈姝的吩咐明顯吓了一跳,有些驚慌的掃了一眼仍舊跪着的江媽媽一眼,與對方視線對上後,下意識的縮了縮脖子。沈姝原本以為這個小丫鬟會懼于江媽媽平日裏表現出來的強勢不敢去,誰知卻見她堅定的點頭應下,“奴婢這就去。”說罷轉身飛似的跑了。

被叫來的小丫鬟離開後,江媽媽的臉色更顯蒼白了,仔細看的話,就能發現她的身體正微微顫抖着,顯然是真的怕了。似乎也知道沈姝是鐵了心不會松口了,她也不再哀求,就保持着下跪的姿勢,微微垂着頭,低眉斂目頗為規矩的樣子。

沈姝總覺得江媽媽雖然是真的害怕了,但是看起來卻像是在等待着什麽似的。而很快的,沈姝就知道她在等待什麽了。

是沈老夫人。

之前沈姝毫無預兆的昏迷,一屋子的人包括沈老夫人在內,都是被吓到了的。後來伺候的丫鬟們把人送回了東院,又請了大夫來給她診脈,确定她只是因一時思慮過重方才導致昏迷,衆人才松了一口氣。當然,這不是說沈老夫人是在乎沈姝安危的,在她看來,沈姝這個人存在的意義,只是替沈瑜完成最後遺願的一樣工具而已,沒人會在意工具本身,只是擔心其受損後會産生的後果。

這裏是謝府,沈姝是謝長寧的妻子,沈老夫人私底下把人叫過去訓斥責罵,只要不叫外人知道就沒事,反正以沈姝(原主)的性子,根本就不可能反抗。可若是鬧出了事,捂不住捅到衆人面前,這就是在下謝長寧的面子。沈老夫人可以不在乎沈姝,謝家卻是她不能得罪的。

在知道沈姝并無大礙後,沈老夫人就回了東廂,想讓她守着等沈姝醒來簡直是做白日夢。愧疚心這種東西她肯定是有的,但對象絕對不會是沈姝,她不反過來心中咒罵沈姝就算不錯的了。沈老夫人回去了,不過留了一個伺候的丫鬟下來,以便有什麽事好及時回去通報。

沈姝醒來了,丫鬟原本就該去東廂給沈老夫人彙報的,只是那會兒她恰好肚子不舒服去了茅房,等回來就發現屋裏好戲上演了,她猶豫了一下,決定留下來看看是怎麽一回事,等到聽到沈姝說要把江媽媽發買了,她才察覺事情的嚴重性,再不敢繼續留下了,忙一路小跑回去給沈老夫人通報。

江媽媽是沈瑜留下的人,沈瑜死後留下的諸如嫁妝清單等東西都是由她一手掌管的,包括沈姝的東院,實際上也是掌握在她手中。而在沈瑜之前的,她的上一任主子就是沈老夫人。

從沈老夫人的住處過來距離并不算遠,就算是沈老夫人上了年紀走路要慢一些,也同樣花費不了多長時間,起碼比人牙子來得要快。

沈老夫人憋了一口氣,一路而來臉色都奇差無比,她帶着丫鬟進了門,轉過月洞門繞過山水畫的屏風來到裏間,還未行至床前,張口便直接訓斥道,“孽障,你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母親?”她說完話,才瞧見站在旁邊的蕙姐兒與祯哥兒,下意識的想揚起笑容,然而之前的怒色未能及時褪去,兩種表情混合着在那張有着歲月痕跡的臉上,看起來有些扭曲。

蕙姐兒還好,只是愣了愣,祯哥兒卻是被吓到了,小小的身體下意識的顫抖了一下,而後幾步躲到蕙姐兒身後,只露了半張臉出來,小心翼翼的打量着來人。

這一屋子的人裏,要說沈老夫人最在乎的人,祯哥兒可謂是不二人選,蕙姐兒的地位次之。雖說兩人都是沈瑜留下的孩子,但是在沈老夫人心中,孫子必然是比孫女更重要的。在她看來,祯哥兒是謝長寧的嫡子,将來能繼承謝家龐大的家業,成為沈家最穩固的靠山,蕙姐兒則是要嫁出去的,嫁給什麽樣人能帶給沈家多少利益,都是未知數。若非她無法插手謝家的事,而祯哥兒還小需要蕙姐兒照看着,即便這是沈瑜的孩子,她對蕙姐兒的在乎,怕是還要打個折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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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見祯哥兒似被自己吓到了,她愣了一下便反應過來,大概是自己剛才的态度有問題,于是她便走近了放柔語氣,對祯哥兒道,“祯哥兒別怕,外祖母不是在兇你,你這麽乖,外祖母怎麽舍得。外祖母剛才是在對你母親說話,她太不像話了,外祖母才會訓斥她。”

她說這話的時候,臉上的表情已經緩過來了,若是忽略她這一番話裏的意思,臉上的笑容看起來還真是慈祥無比的。她一心只想着哄祯哥兒,完全忽略了旁邊的蕙姐兒。

蕙姐兒上輩子同沈家不親近,重生以後原本打算看在沈姝的情分上照看一二,可是此刻聽了沈來夫人這一番話,她便忍不住皺起眉頭來。她不是真正的八歲孩子,上輩子的二十幾年不是白活的,自然察覺得到沈老夫人的态度不對勁。即便沈姝是她的親生女兒,可她如今的身份是謝家主母,即便真的有什麽錯處,也該私底下與她說,而不是當着一屋子下人的面不分青紅皂白的直接訓斥,這讓沈姝以後怎麽在下人面前樹立威信?

還有方才沈姝對江媽媽說的那番話,無緣無故的,她不會把自己手下的人送到母親手下去,必然是有隐情在內。

由此,蕙姐兒又想到了上輩子,她因為看不起沈家商戶的身份,不屑與之往來。然而沈姝作為沈家女,同樣跟沈家也幾乎沒什麽聯系。她之前沒注意到這個問題,也沒覺得有什麽不對,可是聯系如今的情況,總覺得這其中怕是有什麽內情。

這邊蕙姐兒正凝眉沉思着,就聽到祯哥兒的聲音,“才不是,母親最好了!”他說罷,松開攥着蕙姐兒衣擺的手,轉身三兩步跑到床邊,伸開兩只小手擋在那裏,“不許你罵母親!”

見祯哥兒的反應,不僅是沈老夫人,被“保護”了的沈姝也愣住了。她下意識的想,她哪裏有好到值得祯哥兒這麽惦記與維護?似乎也就是給他做了一個小玩意,帶他出去玩了一次吧……這麽看來,小孩子也未免太容易被感動了點吧……

沈姝這麽胡思亂想着,另一邊沉默了許久的江媽媽終于又開口了,這一次是向沈老夫人求情,或者說求情連帶告狀更合适一些。江媽媽的聲音哀戚戚的,頭磕在地上一副十分卑微的樣子,“老夫人,求求您看在老奴這麽多年盡心盡力伺候大姑娘,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份上,別讓二姑娘把老奴發買掉,放老奴一條生路吧,求求您了老夫人!”

聽江媽媽這麽一哀嚎,沈老夫人又想起來自己過來是為了什麽事,臉上慈祥的神色一掃而空,怒目瞪向床上的沈姝,先看到的卻是擋在那裏的祯哥兒,她臉上的神情頓時又僵住了,看到祯哥兒瞪起的眼睛,她一咬牙對丫鬟道,“還不趕緊把哥兒帶下去!”

身邊的丫鬟忙應下,走過去幾乎是強迫式的把祯哥兒給抱走了。蕙姐兒本來可以阻止的,但是考慮到目前的情況的确不适合讓他留下來,便默許了那丫鬟的行為,不過到底有些不放心,給了琥珀一個眼神,示意她跟出去照料着。琥珀得了指示忙跟着出去了,蕙姐兒自己則留了下來,她想知道這中間究竟有什麽隐情。

祯哥兒被抱走了,再沒人攔着,沈老夫人幾步上前,居高臨下的看着沈姝,指着她,指甲幾乎快要碰到她的鼻子了,“你就這麽迫不及待的把你姐姐的留下來的人趕走,你到底安的是什麽居心?”

沈姝坐起身來,擡手撥開她的手指,與之對視,神色淡淡,“先不說我到底是什麽居心,我倒是想問問……母親,你是以什麽身份在這裏指手畫腳的?這裏是謝家,而不是沈家,即便你是我的……母親,到底也只是客人的身份吧?江媽媽是我手下的人,拿着我的工錢卻不為我所用,念在她這麽多年伺候沈……姐姐的份上,我也給了她機會,要麽回母親手下做事,要麽由我做主發買掉,她沒有做出選擇,我就幫她決定,這怎麽說都是合情合理的。反而是……母親你,以一個客人的身份質疑我的決定,又我扣上一頂居心不良的帽子,未免管太寬了吧?”

沈老夫人聞言,整個人都愣住了,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極了。她怎麽都想不到,印象中那個連仿佛連話都不會說永遠不知道反抗的女兒,忽然就發了難,不僅駁了她的話,還不留情面的指責她多管閑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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