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戰況很激烈,觀衆很滿意。
方樂深感了一把什麽叫做“把自己的快樂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之上”,揉揉笑僵的臉,站起身去拉架,他站在闫諾這邊兒幫忙進攻了幾招,逼迫的梁然連連後退,“不帶混合雙打的啊,欺負人,你們當我是趙老大啊。”
方樂這才住了手,拉着闫諾的胳膊說,“再打又被圍觀了。”
混戰結束,梁然終于被放過,他脫下上衣擦了擦汗,跟闫諾打架得要繃緊神經才行,要不是方樂過來,再打一會兒肯定就要吃痛。
付路陽也跳起身,拍拍褲子,又拍拍闫諾,“哥啊,什麽花最奇葩,你今天就是什麽花。”話音才落,就被拎住了後脖頸子亂晃,闫諾對梁然說,“快把這小崽子領走,帶回家去好好調教調教。”
這話聽的梁然舒爽,長胳膊一撈把人攬到自己懷裏,“走了,回去調教你。”
午睡擁抱二人組在小太陽的嗷嗚亂叫中退場,方樂伸了個懶腰,回過身看到闫諾也赤裸了上半身在用衣服擦脖子上的汗水,他好奇到,“你們今天被叫去校長辦公室幹嘛去了,怎麽回來就要吃跳跳糖結拜?”
闫諾把上衣鋪在草地上,又躺下去,拍拍身旁示意到,“過來,過來就告訴你。”
方樂好笑的走過去也并肩躺下,望着天邊皎潔的月亮,覺得真的很神奇,也許是以前的日子過得太黑暗太無趣了,才能凸顯的這幾天會這樣開心。
他躺好,說,“過來了,說吧。”
闫諾聽他那語氣就氣結,“別嘚瑟,老子也挺想跟你幹一架的。”
方樂笑到,“來啊。”
“不來。”闫諾說,“本來就摔碎了你的手機,萬一又把你捏碎了,怎麽辦?”
方樂這回是氣笑的,“我這麽弱麽?”說罷轉身就一拳揮到了闫諾臉上,不出他意外的被擋了下來,他繼續進攻,翻身壓制在闫諾身上,以上制下勝算更大。
可惜,闫諾眼神裏閃着笑,方樂還沒完全掌控上方就被握住了手腕壓回到草坪裏,雙手被壓制在腦袋旁,一邊一只,動彈不得。
闫諾居高臨下的看着他,“不鬧,來真的你真打不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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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樂氣的不行,他現在懷疑在天臺上掰手腕時是怎麽贏的,“你這麽自信?”
“我從小打到大,”闫諾輕輕笑着,“從小,打到,大。”
方樂不甘心的又嘗試着掙動了兩下,被壓制的更用力,疼的他龇牙咧嘴,“放過我的手腕行不行。”
“那你別又動手,真不跟你鬧。”闫諾稍稍松了些力氣。
“暫時服輸,可以了嗎?”他感覺手腕肯定得要青了。
方樂沒聽到闫諾的回答,也沒有被放開,他疑惑的扭過頭,一下子就跌進闫諾認真的眼神裏。
“方樂”,闫諾輕輕喚了一聲,漸漸的眼神和語氣都溫柔下來,“你真的,挺好的。”
方樂被他看的有點兒懵圈,又有點兒心軟,“我知道,你說過。”
闫諾這才松開他,手指捏着他手腕輕輕揉了揉,重新躺回到草地裏。
又是安安靜靜的氣氛,入眼的星空都越發遙遠。
方樂先打破沉默,“你從小就打架,你爸媽都不管你麽?”
“不管,他們什麽都不管。”下一句闫諾就換了話題,“你是不是早知道有今天,所以才買跳跳糖和薄荷糖的?”
“今天到底怎麽了。”方樂歪過頭看他。
于是闫諾把早上發生的一切連笑帶罵的吐槽了一遍,“我也覺得自己腦袋缺弦,可能學習學傻了。”
方樂在一旁腦補的笑出聲,被闫諾打斷,“別笑了,你今晚太不厚道了,是不是被附身了。”
打斷了也沒用,方樂頓了頓繼續笑起來。
闫諾随他去了,翹起二郎腿問到,“你呢,你去複查腳踝,會不會就被通知痊愈了?”
“應該不會,”方樂說,“去年元旦受的傷,至少要到今年元旦吧。”
“是怎麽受傷的?之前就特別想問。”但是怕你不說,沒敢問。
方樂張張嘴,眉心皺在一起,語氣卻似開玩笑,“怎麽說呢,你就當聽笑話吧。”
“好啊,我今晚被你笑話了這麽久,”闫諾閉起眼,開始猜測,“該不會是從哪兒掉下去了吧?”
“我爸打的。其實也不算吧,确實是從樓梯上掉下去了,他推的。當時元旦和周末湊在一起,我提前回家,正好碰到他來找我媽要錢,又吵又鬧的,還對我媽動手,我就... ...”
闫諾的二郎腿也不翹來翹去了,他側過身面對方樂,“你...這他媽能當笑話聽?就是暑假我在你超市裏那次,那個人嗎?”
“不是,他們倆在我上初二時就離婚了,那個人是我媽再嫁的,我管他叫丁叔叔。”
“那...那丁叔叔,人怎麽樣?”
“還可以,對我媽挺不錯的,至少沒有家暴。我從記事起就幾乎天天看我爸打我媽,沒有一天安生的,他抽煙酗酒,很煩,家裏永遠是亂糟糟的,無論我媽收拾多少遍,我爸一回來就把酒瓶摔在地上,看到什麽扔什麽。”
方樂擡眼看了闫諾一眼,看到他擰着眉毛,“我都沒生氣了,你這氣什麽呢?”
闫諾不理他,“你繼續,我聽着你說。”
也許是終于說出口,憋悶了那麽多年,現在有機會能稍稍發洩一下也好。
“可是現在回想起來,除了打和罵,我爸也沒做過其他事。我上小學後我爸也開始打我,我媽就想把我送去寄讀學校,但是家裏的錢都是我爸掌管,沒多餘的錢能讓我去住宿,所以天天回家後我就趕緊鑽到廚房裏把自己鎖起來。”
“有時候運氣不好被抓住,就要挨打,有時候運氣好,他就在外面踹門,我就在裏面哭,有一回估計是那個鎖被踹了太多次,被他踹開了,我還記得當時真的吓的哭都不會哭了,他把酒瓶子摔在我面前,拿起一個玻璃片就沖我紮過來,我想跑出去,被他抓住了,在腰上劃了一道口子。”
方樂說到這,伸手去摸了摸後腰,自嘲到,“印象太深刻了,感覺還疼呢。”他擡眼看闫諾就直勾勾的盯着自己,“別這麽看我,瘆的慌。”
闫諾不跟他開玩笑,低聲說,“給我看看。”
“看什麽?”
“看看你被劃的那個口子,留疤了麽?”
方樂拍開他要掀衣服的手,“縫了五針,肯定留疤了。”
縮回去的手又伸過來,不容拒絕,“轉過去,給我看一眼,在哪邊?”
“別亂動,給你看,”方樂背對過他,把衣服下擺掀起來咬在嘴裏,手摸在右邊的後腰上,“這裏,我手指這裏。”
“嗯,看到了。”闫諾借着昏暗的光線看到了一條疤痕,說看一眼就只看一眼,他拉下衣服幫他遮好,“別講了,聽不下去了。”
方樂輕笑着轉回身,“還有好多好多,真不聽了?”
“不聽了。”闫諾捉過他的手腕輕輕揉起來,低聲罵了一句洩憤,“你晚上回去看,要是淤青了,我讓你揍回來。”
“幼稚不幼稚。”方樂抽回手,“你不是說你父母感情很好嗎,那你給我講講幸福家庭是什麽樣的,讓我開心一下。”
闫諾沉默了。
方樂看他盯着草地出神,催促了一聲,“怎麽了?”
“我,我在想,是騙你,還是說實話。”
“什麽意思,要不你先騙我,然後再說實話?”
方樂只是一句調侃,還納悶着呢,就聽闫諾說,“我爸早年下海經商,做的風生水起,娶了我媽,我媽喜歡慈善,于是我爸爸就以她的名字創辦了福利院,我爸教我利益,我媽教我人情,從小就在溫暖的家庭氛圍裏成長,要什麽有什麽,卻又從來不被過分滿足。你覺得這個怎麽樣?”
“小少爺的成長史。”方樂點點頭,“那實話呢?”
闫諾盤腿坐正了,“你知道闫箴嗎?”
“知道,那個牛逼哄哄的商人,該不會是你爸?”方樂有點兒不淡定。
“你知道暖書堂和芳滿庭嗎?”
“知道,鳶蘭最好的孤兒院和養老院,是闫箴創辦的,暖芳慈善。”方樂特別不淡定了,他也屈腿坐起身,“你剛剛是在騙我還是在說實話,我怎麽有點兒分不清。”
“闫箴的妻子叫做陳暖芳,他以‘暖’和‘芳’命名的福利院,”闫諾拉着方樂又一起躺回到草地裏,望着星空說,“我爸把我丢在暖書堂門口,我沒名沒姓的,根據堂裏的習慣,沒有姓的小孩子都跟着闫箴姓。”
“其實我爸丢錯位置了,暖書堂和芳滿庭挨着,他把我放在了芳滿庭的門口,我是被丁老頭發現的,說我在大雪天裏眼睛都沒睜開,他把我抱到暖書堂去,媽媽就說‘要不你來給他取個名字吧’,丁老頭就把他名字裏中間的那個‘諾’字給我了,所以‘闫諾’就是這麽來的。”
方樂:“... ...”
沉默,沉默是今晚的月明星爍。
“從小打到大也沒騙你,誰要是說我沒爸沒媽,我就揍誰,現在回想起來,小孩子的惡意真的挺可怕的,不知道那些被我揍過的熊孩子們,都還記不記得自己曾經嘴巴特別欠抽。”
“長大了一點兒脾氣就更不好了,誰欺負我我就加倍還回去,堂裏的孩子一個個都挺厲害的,媽媽們從來沒給我們灌輸那些柔情的雞湯,就是怕沒爸沒媽的,性子再軟糯的話要受欺負。”
闫諾還想吐槽,就感覺手腕被捉住了,被輕輕握着,傳來近乎炙熱的溫度,很快就把相貼的皮膚汗濕,特別溫暖,特別燙,讓他那些湧到心頭的吐槽嘩啦一下子全都消散,無影無蹤。
“給你名字的丁老頭,也就是那位會畫畫,也會養金魚的丁老頭?”
明知故問的一句話,闫諾知道方樂的心思,但他眼眶很快就濕潤起來,“嗯,他去世了,就暑假的時候,別說他了,我...”
方樂聽到他聲音哽咽,轉過頭看到他另一只手臂橫在了眼睛上,心裏心疼的不得了,握着他手腕的手向下滑了些許,越過手心,握住了手指輕輕攥了攥。
闫諾沉默的哭了一會兒,咬住唇慢慢的緩過悲傷,他說,“本來你是要開心一下的...要不我再講個開心的事情給你聽?”
方樂搖搖頭,看他眼睛還藏在手臂裏,于是說,“不用,我...你能聽我吐槽,又能跟我講你的事情,我就挺開心的了。”
“真的麽?”
“嗯,不過這些事情我都沒有和別人講過,你嘴巴要不止嚴一點。”
“我也沒和別人說過,鳶高裏你是唯一知道我是孤兒的人,你也要保密。”
“孤兒”兩個字讓方樂很難受,他抿了抿唇,很認真的說,“要不,你認我做哥哥?”
闫諾“噗”的一聲輕笑出來,終于露出眼睛看向方樂,“謝謝你的好意,可惜我并不想和你做兄弟。”
方樂:“... ...”
方樂說,“混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