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鬧鐘沒響,是方樂提前取消的。
他想起他們倆在天臺上把夢游的小胖子救下來後,闫諾打着由輕到重的響指慢慢把人叫醒,他也想用這樣循序漸進的方式,鬧鈴太粗暴了。
他坐上床邊去拍闫諾的肩膀,拍了好多下才看到他哼着鼻音轉醒,惺忪的眼神特別無辜,還真的是有三分弱小,可憐,又無助的模樣。
方樂摸摸他額頭,已經退燒了,又稍稍掀開了一點兒被子角,“睡得好麽?”
睡的特別好,一覺無夢,比放下數位筆完成約稿的感覺還好,就是渴,他撐着床坐起身,抱枕堆在胸口,又被方樂拿開放到床角去了,“要喝水麽?”
闫諾點點頭,請把我丢水裏,我能比海綿還吸水。
幾大口水勻成小口喝下去,被滋潤了之後整個人都生鮮起來,“幾點了,我好像沒聽到鬧鐘響。”
“還有五分鐘放學。”方樂接過水瓶,蓋好蓋子,身後陳雪推門進來,看到闫諾在伸懶腰,笑着問到,“感覺好些了嗎?”
“徹底好了。”闫諾又做了兩下肩背拉伸,“謝謝老師,神清氣爽。”
“別粗心,晚上睡覺前還要再吃一遍。”陳雪把藥盒遞給方樂,“溫水服用,不要貪涼喝冰水,晚上睡覺空調也不要開的太低。”
得令的人打着病患的名號拉住方樂去校外的小餐館吃香喝辣,兩個人頂着已經不能用“大”來形容的大太陽鑽進餐館裏,坐在離空調最遠的位置上,“老板,上菜單。”
吃香喝辣的是方樂,他點了一份全味海鮮炒面和冰鎮綠豆湯,“再要一份溫熱的白米粥,和...”他放下菜單問闫諾,“要什麽口味的蒸餃?”
“要燒麥。”
方樂又豎起菜單隔絕了某人的眼神,對一旁服務員道,“和素餡蒸餃。”
小餐館光速出餐,幾乎是服務員轉身去下單,回身就把闫諾的那份上全了,還端來了綠豆湯,闫諾用小勺攪着粥,心裏再次确定這人就是蔫兒壞,筷子紮進蒸餃裏一口一個,味道意料之外的還挺不錯。
“你嘗嘗,裏面好像有豆腐,還有粉絲,”闫諾邊嚼邊安利,“還有雞蛋,要不再要一份,這才六個,不夠吃。”
Advertisement
善變,剛剛是誰眼神裏的嫌棄都要漏出來了。
方樂的炒面也上來了,一大盤,色澤誘人,饞的闫諾新拿了一雙筷子就想偷襲,沒得逞,“你怎麽跟陳雪保證的,今天戒油膩葷腥。”
闫諾:“... ...”
方樂笑着看他憋屈的樣子,夾了一個蝦仁放到他的白粥上,“不能再多了,要學會滿足。”
滿足後的兩個人一路躲進樹蔭裏回到宿舍,鳶高的綠化真心值得表揚,尤其是在聖誕節到春節寒假前的這段時間裏,這些樹上都被裝點了小彩燈,晚上放學時就點開,整個校園五光十色喜慶的跟開派對一樣。
下午方樂來敲門做叫醒服務,他站在門口提醒,“你帶一件長袖吧。”
闫諾就乖乖的翻衣櫃,找了一件淺藍色的寬條紋開衫搭在肩膀上,“今晚你下了自習就回去嗎?”
“嗯。”
“怎麽回去?地鐵好像還在修,公交嗎?”
“的士回去。”方樂歪過頭看他,“你今天落下三節課,找時間幫你補回來吧。”
“要補的哪止這三節課啊。”闫諾長嘆一聲,頓了頓又輕快起來,“要是明天快的話,去完寵物醫院後我們再去趟書店,幫我挑幾本參考書?”
“好啊。”方樂點點頭,“思春哥聽了又要感動到流淚。”
付路陽一開門沖出來就和方樂撞了滿懷,他正在逃命一般躲避梁然的鬼爪,什麽時候他才能正面剛被癢癢肉支配的恐懼啊?
大概沒有這個時候了。
付路陽抓着方樂就把人擋在前面,喊的話都帶着顫音,“梁然,老子要跟你絕交,立刻絕交!”
闫諾眉毛一挑,“又鬧什麽呢?”
方樂正對着宿舍,看梁然光着膀子一手叉腰的站在屋裏,笑呵呵的說,“過、來。”
付路陽絲毫不給室友面子,從後拽着方樂橫向平移,平移出梁然的視線,他回頭對闫諾使眼色,“諾哥,幫忙把門帶一下,把他關裏面。”
這他媽能關的住麽?
“哥,看你滿面春風的,痊愈了?”付路陽走在兩個人之間,他已經準備好了,萬一梁然追上來,就立刻抓住學霸做人肉盾,再怎麽樣那家夥也不能跟學霸動手吧。
闫諾勾搭上他肩膀,“屁大點兒的發燒,睡一覺就好了,倒是你,要跟室友和睦相處,別三天小吵五天大吵的。”
“他就是個變态,老子這麽多年忍辱負重對他全心全意不抛棄不放棄為他兩肋插刀的老子容易麽他就這麽對我,”付路陽終于換了口氣,也不管用詞是否得當就往外冒,“早知道當初玩真心話大冒險的時候就選大冒險去跟英語老師告白好了,自作孽不可活啊啊啊。”
方樂覺得付路陽就是塊活寶,賊有意思,樂趣無窮。
他問,“那你說的什麽真心話?”
付路陽說,“他問我,‘你長這麽大最怕什麽’,當時半個班的同學都在,我就悄悄跟他說,‘怕癢癢,超級無敵怕癢癢,你千萬保密’。”
三個人裏兩個不厚道的哈哈哈大笑,一個被笑的更加苦悶,“操,之後他就牢牢的抓住我軟肋,還他娘的能不能好了。”
方樂比闫諾厚道一點兒,先笑夠了,“剛剛在宿舍怎麽了?”
闫諾揉了揉付路陽腦袋頂,“是不是又被攻擊軟肋了?”
“不就一道題麽,我解半天沒解出來,趴那兒睡着了,他從衛生間出來看到了就說要給我提提神,吓死老子了,一點兒沒防備的。”
剛進教學樓,身後傳來一聲,“付路陽。”
三人回頭,付路陽一看到梁然手揣着褲兜優哉游哉的走過來,立刻抓住了方樂手腕,抓住了就往旋轉樓梯上跑,剩下兩個人都看呆了。
闫諾伸手沒來得及拽住方樂,跟着追上樓梯,“媽的付路陽,放手!”
方樂只感覺怎麽回事,還嫌老子的手腕不夠青麽,一個個手勁兒都這麽大,他掙了兩下沒掙開,對付路陽說,“別跑,我腳上有傷。”
付路陽“啊”了一聲,趕緊停下腳步松開手,“對不起對不起!”
闫諾緊跟上來,一巴掌最後還是沒呼上去,“算了,不知者無罪,不是你躲梁然你就躲,你抓方樂幹什麽?”
付路陽對方樂抱歉一笑,“真對不起,你腳沒事兒吧?”
“沒事。”
“那那那我先逃了啊。”
梁然跑上來就只看到了個背影,氣的不行,“這二百五。”說完追人去了。
正是要上課的時間,樓梯裏不斷有人上來,紛紛側目,闫諾看方樂攥着手腕,看上面真的有淤青,也跟着道歉,“對不起,昨晚我太用力了。”
這糟糕的臺詞,方樂硬是接不下去。
還好上樓來的也有楊思春,“哎,闫諾,能下床了?”
糟糕的臺詞是會傳染麽?
跟在楊思春身旁的是秦聖,“方樂,聽說你翹課了?”
兩個班主任帶着各自的學生一前一後走,楊思春在進班之前把闫諾留在教室後門口,問他,“你們倆現在是好朋友?”
闫諾說,“嗯。”
“多好?”
“特別好。”
“嗯?特別好?”
“方樂特別好,他晚自習給我補課。”
楊思春大吃一驚,回到辦公室的時候才緩過勁兒,覺得真跟趙老大說的一樣,小打怡情,年輕人打打架能增進不少感情。
闫諾進教室後就把開衫穿上了,柯夢夢一回頭差點兒讓心裏的小女孩叫出聲,一般看到他都是穿純白色的短袖,突然有了藍色,排扣也沒有系上,明明放眼看是最普通的裝扮,在小花癡這裏就變成了帥出宇宙的打扮。
“你好些了嗎?”她小聲問。
闫諾“嗯”到,“好全了。”
張予帆從後面路過,拍拍他的肩膀,“方樂是藥,好的當然快。”
闫諾笑着罵了一句,又問,“明天你去看小蕊蕊麽?”
“看情況吧,我爸出差一個月了,他昨晚說明天回來,還沒買機票。”
“叔叔這次去的哪兒?”
“蘇丹,回來肯定黑的跟個土著一樣。”
柯夢夢直到上課都在回味那句“方樂是藥”,她用少女無窮的想象力去編繪一個一個可能性,每一種可能性的本質都是---方樂對于闫諾是特殊的。
傍晚天邊烏雲層層,有要下雨的趨勢。
最後一節課剛下課,方樂推開六班的後門,吓的坐在門邊上的同學一聲驚呼,“卧槽是學霸。”
闫諾聞聲轉過頭,三花筆夾在他耳朵上,三朵橡膠花兒嬌滴滴的顫了顫,直把方樂逗笑,“什麽造型這是。”
“葉蕊送的禮物。”闫諾把筆拿下來,看到放在書桌上的手機和線,問,“你不拿着了?”
“不了。我現在回家,走吧,一起。”
“啊?去,去你家麽?就直接去嗎?”
方樂笑道,“我去校門口攔車,你去校門口買粥。”
“吓我一跳。”闫諾揣好手機,跟在方樂身後走出教室,“你不上晚自習了?”
“不上了,下午跟情聖打了招呼,我怕我媽在家等太久。”
方樂回到家時沒看到邱曉英,空蕩蕩的客廳裏空調還開着,呼呼的吹着冷氣,他看了下挂鐘,六點半。
先去沖了個澡,他的卧室收拾的非常幹淨,床單還有太陽暴曬過之後過分的幹燥,方樂躺上去滾了一圈,伸手把枕頭扯過來抱進懷裏,果然,軟乎乎的讓安全感倍增。
安靜了片刻,門口傳來鑰匙的聲響,他立刻跳起來去客廳,看到邱曉英挺着五個多月的大肚子,雙手還拎滿了菜,臉頰上全是汗水。
方樂皺着眉頭去接,“不是說別麻煩麽。”
邱曉英看到兒子很驚訝,驚訝之餘便是滿心歡喜,“怎麽是麻煩呢。”頓了頓又問,“沒上自習?”
“翹了。”
“不要緊嗎?”
“不要緊。”
方樂把購物袋放在茶幾上,把食材一樣一樣都拿出來,“丁叔叔今晚回來麽?”
“不回,他出差去了,前幾天走的,明天下午就回來。”
“他怎麽還出差?”
“實在走不開,他保證了這是最後一次,直到寶寶出生。”
邱曉英扶着腰坐進沙發裏,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兒子,看他在客廳冰箱和廚房之間來來回回,鼻子就忍不住有些發酸。
“媽,我來做吧,你想吃什麽?”方樂拎着一盒小排問到,“現在吐的還嚴重嗎?”
“好多了,你愛吃什麽就做什麽,媽媽都行。”邱曉英知道自己的手藝還沒有兒子好,每每追根溯源就會翻湧起悔恨和羞愧,是一個破碎暴力的家庭逼迫他如此成長的。
兒子在廚房裏做飯,邱曉英把中央空調的溫度調到最低,希望冷氣能蔓延過去,又去換了居家服,從床頭櫃裏拿出一個長方形的盒子。
這是她給兒子買的新手機。
飯桌上方樂依舊話不多,他默默的夾菜,暗自評價自己的廚藝:這一回糖醋小排的糖色炒的不錯,豆腐湯的芡勾的剛剛好,小香菇炒白菜好吃出新高度,米飯焖的稍軟正好合适孕婦。
滿分。
不緊不慢的吃完飯,方樂去收拾碗筷,邱曉英回卧室裏把手機拿出來放在茶幾上,她有幾分緊張,很怕不能讓兒子中意。
可等方樂看到手機時,他很無奈,“媽,我記得家裏有多餘的。”
邱曉英說,“媽媽想給你買新的。”
“那也不用買這麽好的。”
“我也不知道什麽才算‘好’,一分錢一分貨,價格貴的東西總不會太差。”
方樂心裏還是有點兒激動的,男生都喜歡電子産品,尤其是剛上市走在前沿的電子産品,他拆了包裝盒,手機很漂亮,他擡眼看邱曉英,說,“謝謝媽。”
“瞎說什麽。”邱曉英看兒子是喜歡的,這才放下心。
晚上她靠在床頭回想母子之間的往事,大多摻雜了哭叫和求饒,對着畜生不如的那個男人,她的前夫,“別打孩子”是她在鼻青臉腫神志不清時最多的一句祈求,等到方樂長大了一些,就變為血腥和冷漠,無論那個男人怎麽下手,方樂都不哭出聲,在最後還會帶着傷和血去撥打醫院電話。
邱曉英越回想越止不住眼淚,丁源視頻電話打過來看見後心疼的不得了,安慰的話和纏綿的情話說了一大堆才把人給哄住,末了感嘆一句,“以後不許再哭了,跟着我過幸福的好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