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你知道我當時有多嫌棄麽,你一進到超市裏就帶來像是瀝青,又像是橡膠融化的味道,我還奇怪怎麽回事,”方樂懷抱着骨頭抱枕回憶,“等到你去後面貨架,我看到你穿着又醜又拉絲的人字拖才明白過來。”
“我記得你挺淡定的,當時怎麽不說。”
“有小丫頭在,給你點兒面子。”
闫諾放下手繪筆,回身看他,似乎挺詫異,“那你現在說?難道我現在就不要面子了麽?”
方樂笑倒在床上,又直起身,“現在不用給你面子,你在我這裏已經毫無面子可言了。”
“哦,是嗎,”闫諾從袋子裏拿了一顆荔枝出來把玩在手裏,故意饞他,“那我再告訴你一個,反正已經沒面子了。”
方樂故意不受他誘惑,“你說,我保證笑。”
“我還挺怕皮蛋的,”闫諾給了他一個“沒錯就是松花蛋”的眼神,“各種狀态下的都無法接受,我去找你,不是,我去找葉叢抓渣老師那天,坐公交去的,車上給一個老頭子讓座,他用一盒涼拌皮蛋回饋我,我差點兒當場飛升。”
“我能理解,我也不喜歡皮蛋,只是沒你那麽嚴重,”方樂說,緊接着被自己的異想天開惹得大笑,“你不是也怕水麽,那明天我在游泳池裏請你吃皮蛋好不好。”說完還沒等闫諾吱聲呢,就把自己給笑倒進床鋪裏了,抱着骨頭滾了半圈,哈哈哈的停不下來。
“方樂,你是不是想幹架。”闫諾把這話原封不動的還給他,看他笑得更加慘烈了,也忍不住彎起嘴角,“過來吃荔枝,別笑了,打住,小心真跟你幹架。”
闫諾越說,方樂笑得越帶勁兒,臉都激動的熏紅,倒在床上又笑又喘氣的,闫諾咋舌,撲上去摸到他的腰間,“你好像是挺怕癢的,是吧。”說着手指大動,惹來方樂一聲驚叫,立刻就求饒,“別動,闫諾,別動。”
闫諾看他可憐,換不過氣掙紮的氣喘籲籲,手還威脅的放在他腰上,“夠了沒。”
方樂把自己折騰的口幹舌燥,眼眶都被逼的濕潤了,他擡眼看闫諾,沒脾氣又妥協的點點頭。
心跳一下子就漏掉了,闫諾愣了一瞬很快回神,挑起眉毛,“不是要看我畫畫麽,還看麽。”
方樂又點點頭,他撐起身下床去找水喝,回來後捧着水杯坐在床邊,這次像個正經的好學生了,看闫諾一筆一筆畫的很輕松的樣子,他問,“你怎麽能一筆畫的那麽直,你畫輔助線是不是都不用尺子。”
“是啊,我從來就沒摸過尺子。”闫諾畫的是Q版葉蕊,穿着小裙子打着遮陽傘的小公主模樣,他邊畫邊回憶到,“好像是小學幾年級的暑假,二年級吧,有個什麽志願者活動在我門堂裏舉辦,當時來了一些大學生,又唱又跳的,我覺得很吵就跑到後花園裏去了,那裏有一個拿着畫板寫生的人,帶我入坑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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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二年級開始就畫畫了嗎?這麽多年?”
“嗯,我成天什麽都不學就是畫畫,畫筆用的快,要是不給我買新的我就自殘,現在想想我小時候沒把自己給玩殘了真的是萬幸。”
方樂很贊同并且已經不好奇也不想知道他是怎麽自殘的了。
“堂裏一周會帶着小朋友去一次芳滿庭,那時候沒人畫畫,直到丁老頭住進來,他畫的特別好看,我黏着他,他就教我,一教就是這麽多年。”闫諾停下畫筆,起身去書房裏報了個大盒子回來。
他坐到方樂對面,把盒子打開,裏面全部都是畫紙,方樂看了就趕緊把水杯放到桌上去了,生怕一個手抖毀了這些脆弱的紙張。
“這些都是丁老頭畫的?”方樂問。
“嗯,都留給我了。”闫諾攤開給他看,“是不是很好看,他喜歡素描和水墨。”
的确很好看,方樂依舊只會這麽說,他看看這些畫紙,再回想闫諾的繪畫風格,大相徑庭,“你們風格,嗯,不太一樣。”
闫諾笑着看他,“你怎麽知道我是什麽風格,你果然看了我手機相冊吧。”
方樂大窘,不說話,算是默認。
“以後有機會畫水墨給你看,現在家裏沒有墨。”闫諾解釋,“約稿的大多都是追求美型的。”
方樂有點兒羨慕,“所以你點亮了好幾個技能點,這幾種風格都能駕馭,對麽。”
闫諾說,“聽學霸誇人好爽啊,你再多誇兩句好不好。”
方樂就依着他多誇了兩句,“做飯好吃,畫畫好看,溫柔善良,努力上進。”他輕笑起來,“爽了沒?”
“爽翻了。”闫諾把畫紙小心的收好,又放回去書房,回來時遞了個荔枝給方樂,“賞你的。”
方樂覺得這孩子可能五歲都多了,三歲吧還是。
還童成三歲的小孩重新拿起數位筆接着畫小公主,“想知道為什麽我突然又想好好學習了嗎?”
“想,我猜大概和丁老頭有關。”
“他去世前跟我說,一輩子有兩件事很後悔:一是沒有教育好自己的兒女,二是沒有再多學一些繪畫,不然可以教會我更多。”闫諾回憶起來就感覺像在昨天一樣,“學無止境,他說希望我能看到更廣闊的繪畫世界。”
“我本來的想法是,我畫畫學什麽物理化學的,等到高考完繼承了一大筆小金庫,就找志同道合的人一起開工作室,奮鬥奮鬥似乎挺不錯。”
“可是,萬一小金庫只是一小筆錢甚至壓根沒有,是媽媽騙我激勵我的呢,又萬一我找不到志同道合的人,就算找到,也許也是和我現在同等層次的人,但我想要接觸的是更厲害的人。”
“還有我說想考鳶大也沒什麽特別的原因,這是離我最近的大學,還可以經常回堂裏看看。”
一時間安安靜靜,這一回傾吐了心事,闫諾覺得還算舒舒服服,屋子裏只剩下他按鍵盤的聲音。
方樂在心裏回味了一遍,他問,“你知道鳶大往年藝考的分數線麽?”
“不知道,不管多少我現在都不夠吧。”
“我可以幫你規劃出各科的目标分數,讓總分達标,這樣你學起來也會有輕重緩急。”
闫諾頓了頓,心裏溫暖的有點兒想哭,“方樂,我快哭了。”
沒想到方樂輕輕“嗯”了一聲,“我也是。”
結果誰也沒掉眼淚,在看到Q版小蕊蕊時還笑起來。
闫諾把它保存成圖片格式發給葉叢:告訴蕊蕊,我雖然沒去看她,但心裏想着她呢。
葉叢迷迷糊糊之間收到圖片後,盯着手機看了半晌,這麽個小仙女能讓已經睡着的小公主從床上跳起來尖叫,并且會吵着要她的闫諾哥哥吵到哄不好。
葉叢:我的哥,這都快十二點了,你怎麽還不睡,還在畫。
葉叢:諾哥,早點睡,明天還要早起呢,九點瑪雅門口見啊,一起進去。
葉叢:謝了,你的心意我一定傳達到。
闫諾:睡。
“睡吧,”闫諾關了電腦,“我還記得你說‘睡覺這麽舒服的事情不能耽誤’,你平時都幾點睡。”
“大概十一點吧。”方樂打了個哈欠,今天折騰了一天,晚上又鬧又笑的是有些倦了。
兩個人一先一後去刷牙,方樂先回來,看到闫諾已經把枕套換好了,正在換床單,抖的呼啦啦響,他便跑到另一邊去幫忙,鋪好了又把娃娃抱枕都放到床上去,“你睡在哪邊?”
“就這邊吧。”闫諾說完關了大燈,留了一盞暖黃的床頭小燈,帶上門出去了。
方樂坐在床上看手機,靜谧的黑夜,柔和的光線,剛剛才熟悉的環境,還是有些別扭的感覺,他愣愣的出了會兒神,腦袋裏不知道在想什麽,等看清了屏幕上的字才反應過來:喜歡。
他只在浏覽器裏輸入了這兩個字,“喜歡”,喜歡什麽呢?
思緒亂飄,飄到不同的人問他,為什麽和闫諾在一起?
又飄回到“喜歡”上,喜歡和他待在一起嗎?喜歡。
喜歡和他在一起輕松愉快的氛圍嗎?喜歡。
喜歡和他說心事嗎?喜歡聽他講故事嗎?喜歡,喜歡。
喜歡和他在一起的自己麽?喜歡。
喜歡他嗎?...
闫諾推門進來,就看到方樂一臉茫然又無辜的表情,他輕輕笑起來,“想什麽呢?”方樂眨眨眼,“嗯?”了一聲,“想...想明天,我水性其實不怎麽好。”
“多不好?”闫諾去衣櫃裏翻出兩床空調被,塞到方樂懷裏一床,自己也抱着一團被子坐在床上看他,“怎麽又發呆去了。”
“嗯,可能是太困了。”方樂把手機藏到枕頭下,順勢側身躺下去,踢騰了幾下被子把自己蓋嚴實,看到闫諾又拿起手機擺弄着,突然就想起重要的事情,“你媽媽給你轉錢了麽?”
“剛轉,正在和她聊天呢。”闫諾邊按手機邊喃喃道,“要先把透支的還掉,再給你...”說到這裏放下了手機看他,“賠你錢吧,新手機你現在肯定不需要了,之前摔壞的那個多少錢?”
“我其實都不打算叫你賠了。”
“不行。”
果然。
方樂又随口說,“折舊之後二百。”
闫諾笑着看他,想起去宿舍給他送充電線的那次,也是這樣只露着個腦袋,他說,“我媽給我轉了足夠的生活費,你不用擔心我餓暈進醫務室。”
“...那就三百吧。”
闫諾笑嘆,伸過手把被子拉過他耳朵,手指摸了摸他柔軟的頭發,“給你轉一千,不許讨價還價,然後這事兒就此翻篇。”
方樂把被子拉下來,妥協的“嗯”到,他也摸出手機,界面還停留在“喜歡”上,心虛得他立刻就退回到主界面去。
他知道闫諾的浏覽器裏也有“喜歡”,“三天喜歡上一個人正常嗎?”
三天正常嗎,那五天呢,這五天發生的事情比他和其他人五年發生的事情都要占據他的印象和在意,多奇妙。
他明确自己在貪心和期盼,還想要更多的在一起。
“不喜歡”已經是廢棄選項,至于“喜歡”,這才五天,等到五十天,等到五個月後再去想這個“喜歡”的問題吧。
闫諾已經盯了他有半分鐘了吧,之前喚了兩聲沒聽應,一看,果然又是抱着手機在發呆了,他耐心的等待他自己回神,終于見他眼睛對焦起來,于是好奇的趴下身,近距離質問到,“方老師,神游到哪兒去了?”
神游到矯情巴拉又心跳呼吸不正常的地方去了。
“我說我剛剛是睜着眼睛小睡了一覺,你信麽。”
“我還真不信,當我三歲小孩這麽好騙麽。”
方樂輕笑起來,說,“睡吧,我真的好困了,你定鬧鐘。”
“好。”闫諾也不再追問,翻了個身摸到小夜燈的開關,“關燈了。”
“啪”的清脆一身,一室陷入漆黑。
方樂感覺身邊動了動,他也翻了個身背對着闫諾,又點亮屏幕,把通知欄裏的消息一個個點開,最後點進了校內網,找到了《在幾年幾班》的帖子,把他最喜歡的頭條大圖再一次保存到手機裏。
闫諾也在看校吧,他翻出《震驚》貼,置頂樓上那段話讓他在心裏笑出聲:
【匿名】:啊!最新消息,來自于教師樓辦公室牆角偷聽!闫王爺過早的路上搶救了一只被車撞傷的貓!鐵漢柔情啊!我愛他!我願意做那只貓!筆芯筆芯筆芯!
用“可愛”形容十七八歲的大男生是不是不太對勁兒,可還有比這更合适的詞嗎,闫諾想象不出當時的方樂是用什麽表情碼出這些字的,是嫌棄還是帶笑,或者壓根沒有表情,他把這個界面截屏,保存到手機裏,又翻過身看到說好困的人那邊還亮着光。
“方樂。”闫諾低低喚到。
光消失掉,方樂轉過身在漆黑裏看他,“嗯?”
闫諾臉上的神經又不受控制,不自覺的笑起來,沒話找話到,“衣服沒洗,明天你要裸奔了。”
方樂:“... ...”
居然忘記洗衣服了!還丢在衛生間門口的竹編衣簍裏。
闫諾說,“明天再給你找一身吧,估計要玩兒到晚上的,回來了再一起丢洗衣機裏。”
“好。”似乎有什麽不對勁兒的地方,方樂“好”完就疑惑到,“明天晚上不回學校麽?”
闫諾:“... ...”
“要不還回來吧,衣服一晚上就幹了,周一早上我們打個的士去學校?”
方樂“唔”了一聲,“好像,也行。”
似乎是闫諾先睡着的,方樂看他面對着自己呼吸輕淺,乖順的一點兒沒有校霸野蠻粗暴壞脾氣的樣子,不知道看了多久,不知不覺中被上湧的倦意卷進睡夢裏。
又似乎是方樂先睡着的,闫諾再睜開眼,看到他安靜的睡相,手搭在枕頭上,被被子蓋着只露出圓潤的指尖,這是他漂亮的女朋友,闫諾彎起嘴角,卻漸漸浮想聯翩越發剎不住,他閉上了眼睛,在肆意的幻想裏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