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8.06
沈問秋一行人原本是住在客棧的,昨日沈問秋讓人收拾了那兩處靠近碼頭的宅子, 想着今天若能拐了宜生和七月去住其中一處, 那他們就搬進另一處。
然而,如今拐人計劃沒能成功。
“三爺, 碼頭那邊的宅子已經打掃好了,咱們這就搬去吧?”一回到客棧,杜管事就這樣問道。
雖然他們住的客棧算是這附近最好的一家, 房間幹淨飯菜美味,但再好的客棧也比不過自己的地方住着舒服, 所以杜管事還是很想立刻搬去宅子裏的。
沈問秋卻搖頭, “不,不搬了。”
說罷又喚靛青, “靛藍, 你去夫人住處附近看看,看哪個院子願意賣或者出租, 最好就是巷子口的, 多少銀子都沒關系。”
靛青向來聽話, 聽了吩咐問也沒問一句,立馬就出去辦事兒了。
但留下來的杜管事和靛藍卻是上了心。
“三、三爺?”杜管事驚訝地看着沈問秋,“你這是要近水樓臺先得月啊!”
沈問秋桃花眼一挑, 笑道:“怎麽,不行?”
杜管事忙搖頭,又豎起大拇指:“行,當然行!想要的女人就去追, 這才是真爺兒們!”
杜管事這話讓沈問秋心情大好,然而,想到方才宜生屢屢拒絕他的示好,最後還突然變臉的行為,眉頭便不由皺了起來。
他皺着眉,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哪裏做地不對。
杜管事又問:“不過三爺,你這是……準備在廣州長留了?”
沈問秋聞言輕輕點了頭。
杜管事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三爺,我的三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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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說渠夫人在這裏,可這兒是紅巾軍的老巢啊!您沒見今兒那些紅巾軍怎麽對咱們的?那個羅将軍嘴上說地好聽,心底裏不知道怎麽防着咱們呢,繼續待下去還有什麽意思?況且義軍能成事的有幾個,這紅巾軍雖說比普通的烏合之衆看上去好一些,但如今朝廷騰出手了,皇帝下了決心要收拾紅巾軍,咱們來時不是剛封了鎮國公世子做剿匪将軍?”
“我看啊,這紅巾軍十有□□是成不了事兒的,咱們如今跟他們走這麽近,到時候若是落人把柄,也是麻煩一件啊。”
杜管事苦口婆心地給沈問秋一條條分析,最後得出結論。
“所以,您喜歡渠夫人沒問題,喜歡咱把她帶走不就行了?怎麽也犯不着就這麽待在廣州啊!”
然而,他這般苦口婆心,卻只換來沈問秋一句——“怎麽犯不着?爺喜歡,那就犯得着。”
杜管事吐血三升。
吐血的杜管事氣咻咻回自己房間休息了。
沈問秋兀自坐着思考問題,根本沒注意杜管事已經走了。
沈問秋認真思考時,文雅俊俏的面上神情淡淡的,眉如遠山,目如寒星,配上那一襲白衣,不說不笑仿如谪仙,半點看不出之前在宜生小院裏臉上一直帶笑的模樣。
不過,這才是衆人熟悉的三爺啊。
靛藍揉揉眼睛,心終于落回原位一般松了一口氣。
三爺以前也愛笑,但卻也從未如今天一般,臉上的笑就沒帶停過,而且對着少夫人,哦不,現在應該叫渠夫人了,對着渠夫人,三爺今天特別多話,簡直有些聒噪了,這跟他熟悉的三爺可完全不一樣。
而且,過去這三年裏,因為遲遲找不到渠夫人和七月小姐,三爺幾乎再沒有開懷大笑過,嘴總是抿地緊緊的,而且還瘦了許多。看到這樣的三爺,靛藍自然心疼,但三年下來也已經習慣這樣的三爺了。
現在終于找到夫人和七月小姐,靛藍當然為三爺高興,看到三爺笑地開心的模樣,靛藍自己也開心地不得了,但是,他很快發現,三爺似乎太過亢奮、太過開心了。
雖然靛藍以前就隐隐約約猜到,自家爺恐怕對自個兒的侄媳婦感情不一般,但沈問秋表現地實在太守規矩,靛藍也只是隐隐猜測而已。後來少夫人和七月小姐失蹤,見了三爺瘋狂尋人的模樣,靛藍才終于确定自家爺的确對少夫人有情。
但是,有情是有情,這剛一重逢就立馬這麽熱情就差直接在臉上寫四個字“我想追你”……這樣真的好嗎?!
十分清楚三年前自家三爺跟少夫人是什麽相處模式的靛藍覺得有點兒絕望。
他覺着,要是自個兒是少夫人,一個三年前對自己冷淡守禮的“長輩”,重逢後忽然态度大變大獻殷勤跟個狂蜂浪蝶一般——他一定會被吓到的。
所以,這會兒看到他家爺又回到谪仙模式,靛藍就不自覺地松了一口氣。
他從小就跟在沈問秋身邊,從未見他對哪個女人獻過殷勤(七月不算),也從未見過他跟哪個女人有什麽男女間的暧昧,所以從來不知道,動起心來的三爺居然是這樣子的。
簡直亢奮地不像平日的三爺了。
不過——靛藍好奇地、有些小聲地問道:
“爺,您怎麽突然想開了?”
是因為少夫人終于不再是少夫人,兩人之間沒了身份的阻隔?還是過去三年的經歷讓爺終于明白想要就去追的道理?可這想開之後……這也太激動了啊。
靛藍沒明白說想開什麽,但沈問秋卻知道他指的是什麽。
他端起茶杯,也不喝,只是輕輕晃着,看着杯中的茶葉慢慢舒展着身軀,被熱水沖開,逐漸變了模樣。
“靛藍,”就在靛藍以為他不會回答時,他喚了一聲。
“哎!”靛藍忙回應。
“你在我身邊很久了,你的印象中,我是怎樣的人?從你開始跟着我到如今,我的變化大麽?”沈問秋問道。
靛藍眨眨眼,有些沒明白他的意思。
不過還是皺眉細想。
靛藍是七歲時開始跟着沈問秋的,那時候他和靛青一起逃荒,好不容易逃到京城,城門處卻不許他們這樣的流民進入,那時候天寒地凍的,他和靛青兩個小孩子,實在活不下去了,就在京城外的官道旁守了半天,直到看到一個衣着幹淨整齊又華貴的少年人,才突然沖上去雙雙跪在少年人跟前,請求他買了兄弟倆。
這個少年人,就是沈問秋。
當時官道上來來往往的人其實也不少,其中不乏一看就是有錢人的,但是靛藍卻守了半天,直守到沈問秋才沖上去自賣自身。
因為那件事決定了自己和靛青以後的命運,靛藍記得很清楚,那時候他之所以選擇沈問秋,除了他看上去就挺有錢外,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看着就是個心軟善良的書呆子。
是的,沈問秋給他的第一眼印象是書呆子。
滿腹詩書,不通俗務,作得錦繡文章,卻不懂人情世故。
那時候的沈問秋看着就是這樣一個少年,而這樣沒有什麽閱歷的少年人心軟,也容易被眼前的悲慘打動,比那些成熟世故的人好說話的多。
靛藍賭對了,沈問秋果然收下了他們倆,從此以後他和靛青就一直跟着沈問秋,他和靛青從小孩兒長成少年,沈問秋也從當初的書呆子變成如今的三爺。
這十幾年間,沈問秋的确變化很大。
靛藍記得,他跟了三爺不久,三爺的母親,也就是老威遠伯沈振英的平夫人柳氏便因意外去世,這對三爺的刺激很大,他性情突然大變,消沉甚至瘋狂了很長一段時間,做的最瘋狂的事就是有天半夜裏突然拿了一把斧子,把老威遠伯府為柳夫人建的柳園毀地亂七八糟,一直到天亮被人發現才被阻止,那時候他雙手已經被斧子磨出血,而柳園已經面目全非,好好一個精巧玲珑的園子生生被毀掉了。
那件事之後,三爺忽然信起了佛,整天跑去跟一群和尚論經,京城的寺廟門檻幾乎都被他踩爛了,京城人都整天議論說威遠伯府三少爺是不是要出家了。
結果,他倒是沒出家,卻棄文從商去了!
這簡直比出家還讓人驚訝。
那時的沈問秋,是京城有名的才子,在學問上比同齡的侄子沈承宣更出風頭,且當時已經有了舉人功名,只要繼續考下去,必然前途無量。
然而他卻忽然要跑去行商,且不是投些銀子買商鋪,而是真正走南闖北地買高買低以賺取差價,一個前途無量的少年舉人突然跑去做這樣又累又不被人尊重的行腳商人,當時京城人一致認為,威遠伯府三少爺的腦袋怕不是被驢踢了。
而做了行商後,沈問秋迅速地成熟起來,人情世故也懂了,再不像以前那樣白紙一般。
剛開始行商的幾年,他依舊沉迷佛家,甚至又迷上了道家,得了空就跟一群和尚道士談經論道。
但随着接觸的人和事越來越多,他便越來越寬容豁達,對佛道也不那麽熱衷了,初識時讀書人常有的迂腐守禮更是逐漸消失殆盡。
就比如那三次嫁人名聲狼藉的漕幫顧三娘子,沈問秋與顧三娘子初識時,便是因為他只因聽船夫嚼舌說顧三紅杏出牆不守婦道,沒做任何了解,便覺得有污耳目,說了幾句洩憤的話,因而被顧三的人抓去揍了一頓。
那時的沈問秋就是個迂腐書生。
但過去那麽多年,如今的沈問秋早已不是那個迂腐書生了,他甚至還跟顧三娘子成了朋友,即便知道她在男女關系上十分不清不楚,甚至是世人眼中的蕩、婦,他也能以平常心與顧三相交,甚至極為欣賞她的行事手腕。
靛藍想到這兒,看看如今眼前的三爺,再想想初見時的三爺,便認真地道:“三爺,您變化還真挺大的。”
然而,聽了他這話,沈問秋卻搖了搖頭。
作者有話要說: 一更~
三叔這個人物,并不是很标準的古言完美男主,他有缺點,有成長,他年少時就是個書讀地好一些的普通少年人而已,所以他也曾幼稚過,犯錯過。
帶着這樣不完美的三叔還能求營養液麽X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