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因為惦記着那位皇子的事情,沈孟洗漱的速度非常快, 連早膳也沒有選擇她十分喜歡的稀粥, 而是用油紙包了炸得一根香噴噴的油條和兩個金燦燦的春卷,又放了兩個沒有湯汁的菜包在裏頭,直接便要坐上馬車。
她平常也不愛說話,有的時候來得匆忙,一句話和沈孟不說的情況也不是沒有。但興許是因為昨兒個晚上鬧了別扭的緣故,梁珏總覺得今天的氣氛尤其的令人感到尴尬。
沈孟踏出房門的時候, 他本來正應該坐在桌上喝粥的,但他喝了兩口, 平日裏嘗着有些許甘甜的粥, 他是丁點味道都感覺不出來。
他又夾了一筷子爽口的涼拌菜,感覺也比平日裏的差得遠了, 讓他提不起吃的興致來。
這材料自然是最新鮮的食材, 廚子也還是以往做菜的廚子, 不怪人做得味道不如從前,只是他心情太差,所以一時間提不起興致。
心裏估摸着着沈孟就要坐上府上的馬車出去,他突然就站起身來。
站在邊上貼身伺候他的小厮被他吓了一跳,忙問他:“可是今兒個的早膳不符合您的口味,您想吃些什麽,我馬上叫廚房做。”
“和你們沒有關系。”沈孟撂下這麽句話,急匆匆地往外頭走。
他踏出房門的時候,沈孟已經走了一小會了,他望了周圍一眼,并沒有瞧見沈孟的身影。到底還是不甘心,他提起自己的衣角,就往府邸的大門口飛奔而去。
等到了門口的時候,他一眼就瞧見了沈孟挺拔清俊的背影,對方正站在一輛馬車面前說些什麽,看起來不是馬上要走。
他松了口氣,也不跑了,但還是加快了腳步,一路快走到沈孟的身邊。“妻主……”他揚起笑臉,正打算打招呼呢,話說了兩個字,聲音便戛然而止。
站在馬車上,彎着腰對着他的不是別人,正是沈李氏先前說過打算接過來的杜芷。
可能是想要惡心他,把沈孟這小院子攪和得風風雨雨的心思太強烈了,明明沈李氏昨兒個才提了這事情,他今兒個竟然就讓人把這杜芷給接過來了。
興許是因為嫁人之後過得很不好,杜芷比起兩年前來消瘦了許多,他本來就不怕,這會看起來臉上身上都沒了什麽肉。
雖然嫁過人,但他的妻主已經死了。興許是潛意識裏逃避自己已婚的身份,他今兒個還梳了個未出閣男兒家的發髻。
杜芷的身上并未佩戴花花綠綠的首飾,僅僅只是簡單用一支木簪固定了頭發。過來的時候,他穿了件月白色的素淨衣衫,襯得本就白皙的皮膚越發白,怕自己氣色不好,他還在淺淺地在唇上抹了些淡色的口脂,整個人顯得清爽又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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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孟作為女人,對打扮方面肯定不如男兒家敏感,別看杜芷渾身上下看起來非常簡單,作為男人的梁珏只看一眼,便知曉這人到底花了多少心思在這一身行頭上。
杜芷顯然是注意到了梁珏的,他笑意盈盈地道:“表姐夫,好久不見啊。你起得可真早,這是打算送一送表姐嗎?”
梁珏當下就垮了一張臉,語氣冷冰冰的:“別這麽喊梁某了,杜公子這門親我可攀不起。”
若是杜芷只是個普通喜歡沈孟的人,看在他是沈孟的表弟份上,梁珏也不會給他難看臉色。可偏偏他們之間是有過過節的,他可沒有忘記過這位杜公子對自己做過的那些事情。
杜芷當下露出個十分難過的表情來,他本就生得個子嬌小,經歷了這麽多的磨難,整個人更是添了種楚楚可憐的氣質,不需要多說什麽,一個表情,一個眼神,就很容易讓心生憐惜:“表姐夫您這說的是哪裏話,我知道我不受人歡迎,可我也沒有說什麽呀。”
沈孟的表情微微沉了下來,她不笑的時候,很有不怒自威之感。如今神情嚴肅,顯然是動了怒的征兆。
沈孟心下覺得委屈,到底不是算計在她沈孟身上,所以這仇沈孟也忘得快。如今杜芷不過一兩句話,她就能生起自己氣來。
雖然這裏面可能也有她們正在置氣冷戰的因素,但他還是覺得很難過,再堅強的人也會被被情所傷,他稍稍低下頭來,眼裏不自覺浮起一層霧氣。
沈孟嘴唇動了動:“梁珏他确實不是你的親戚,你也不用叫他表姐夫。”
她是杜芷的表姐,只要梁珏是他的正夫,那杜芷就可以喊他一句表姐夫。她這麽說,顯然是不承認沈孟是她的正君了。
聽到這話的時候,梁珏更覺得冷了,他原本冷是因為沒有吃飯,在清晨的涼風中吹一吹,裸/露在外的肌膚都起了一層小小的雞皮疙瘩,但現在冷完全是因為沈孟。
肚子裏冷,心肝肺都冷。
杜芷一直是厭惡着梁珏的,在梁珏搶了本該屬于他的妻主的時候,他就對他又嫉又恨。在梁家動手段對付他的時候,他這種嫉妒已經全部化作了仇恨。
梁珏今兒個的氣弱讓他覺得心裏痛快無比,然而在杜芷唇角微微向上翹起的時候,沈孟開口把先前的話說完了:“當然了,我這個表姐你也犯不着叫了,我承受不起。”
沒有想到她竟然是維護自己,梁珏驚愕地擡起頭來,瞳孔放大的樣子就像是受了驚吓的貓兒。
說完了這句話,她便轉了身,踩着凳子坐上自己的馬車。時間也差不多了,她可不想錯過了點卯的時辰。
沈孟已經完全顧不得杜芷了,看都沒有再看對方一眼,直接抓住馬兒身上的長毛,在馬車婦的幫助下,踩着凳子也上了沈孟坐的馬車。
沈孟說讓馬車婦揚鞭的時候,梁珏便掀開車簾子坐了進來。他一個不穩,腳下一扭,直接身子就往前傾。
他摔得位置不錯,沈孟沒動,他就直接地摔倒了她的懷裏。梁珏雖然不重,但這一身骨頭還是蠻硬的,特別是他那腦袋,直接磕到她的胸上,雖然有胸前的兩團綿軟做了緩沖。
但沈孟畢竟不是波霸,還是被他磕得生疼。
等到車子平穩下來,梁珏直起身來,雙手抓住沈孟的膝蓋來穩住自己的身體。等他在沈孟的旁邊坐好,他才回過神來一把揉了揉自己磕痛的地方。
沈孟咳嗽了兩聲,他才擡起頭來,又盯着先前撞的地方看了一會,忍住羞恥伸出了手:“我給你揉揉,揉揉就不痛了。”
到底是年輕,身體又敏感,他揉了沒兩下,沈孟就起了邪火,她用手抓住梁珏細細的胳膊:“行了,也不是很痛,你老實坐着吧。”
等她松開手,沈孟忙收回手來,想着先前手下的觸感,不知道是失落還是放松地“哦”了一聲。
梁珏聲音小小地問她:“你方才怎麽那麽和杜芷說呢,他畢竟是你的表弟。”雖然是沈李氏那邊的親戚,但名義上,沈李氏确确實實是梁珏的嫡父,她不該這麽失禮的。
“我對他客客氣氣的,你不是又要不高興了。”她輕輕地嘆了口氣,“你家妻主的記性還沒有那麽差,而且當初答應了你的事情,我也不會反悔的。”
當初杜芷算計梁珏,雖然受了損害的是梁珏,但把梁珏視為自己早就定下來的正君的她,何嘗沒有受損害。
更何況,杜芷用的可不是什麽光明磊落的手段,反而堪稱是下作陰毒。
當時她求情,是為顧念這麽多年的親情,開了這個口,她就算是和杜芷兩清了。
梁珏小聲喃喃:“你從來都不說,我還以為你不記得了呢。”
他聲音很小,小到沈孟和他面對面坐着都幾乎聽不清他到底說了些什麽,“你方才說什麽?”
梁珏搖了搖頭,面上露出個笑容來,眼睛彎成月牙,笑容清澈,像是雨後初陽:“沒說什麽,就是高興。”
和他進行了這麽短暫的交流,沈孟又把視線收回來。在外人前頭自然要維護自己的夫郎,不過她也沒有忘記自己還在和梁珏冷戰,也不能對他太熱情了。
說了這麽多話,沈孟才想起來自己還有早膳沒有吃,當下也不管梁珏,自顧自地吃自己帶的東西。
這馬車小,她也沒有帶點心的習慣,用油紙包的這麽點東西,也就是夠她一個人填飽肚子的。
她在那裏吃得很香,梁珏就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手裏的吃的。
先前決定追沈沈孟的時候,他就把早晨擱置了。剛剛碰上杜芷那厮,他肚子裏都是氣,心裏難過得要死,根本就顧不得自己還餓着肚子了。
現在心裏舒坦不少,又看沈孟吃得那麽歡,再加上這馬車的空間小,又是用得上好的油炸出來的油條和春卷,沈孟吃得唇齒留香,這車裏也滿是濃烈的香氣。
他喉結動了動,不自覺地咽下一口又一口口水。但口中生津并沒有什麽作用,他還是覺得很餓,可能是因為這個空間實在是太小了吧,馬車壁上的花紋也不好看,他本來想轉移一下視線的,但眼睛就是凝聚在沈孟那只不斷往口中送食的手了。
一口又一口,一根香噴噴的油條沒有了,第一個春卷也沒了,第二個只剩了一口……好了接下來要吃的皮薄陷多的大包子了。
梁珏努力得吸了吸鼻子,仿佛這樣自己就能飽了一般。但很顯然他這是自欺欺人,誠實的肚皮并不買他的賬。在沈孟吃掉第一個大包子的時候,他的肚子也發出越來越響的咕咕聲。
“真是拿你沒辦法,出來的時候也不知道帶點吃的。”沈孟把最後一個還帶了點熱氣的包子遞到他面前,“行了,拿去吃吧。”
“不要緊的,你先吃吧,我不餓。”家裏又不是沒有吃的,他且忍一忍,回去就好了。
“行了,我可不想在吃的時候被人盯得發毛了。”沈孟不由分說的把東西塞進他懷裏,真是愛口是心非的人。
雖然很餓,但到底是大家出身,梁珏的吃相非常斯文秀氣。不過他的速度半點不慢,也就是一小會,油紙袋就徹底空了。
不過這一小會的功夫,馬車也穩穩地停在了沈孟的目的地。沈孟先探出身,下去之前,又掀開簾子對着車內:“我先下去了,你回去吧,有什麽事情,等我晚上回來再談吧。”
梁珏拿着那個紙袋子點了點頭,等着沈孟下了馬車,他又掀開車簾,喊住她:“妻主你等一下。”
沈孟停下腳步來:“又怎麽了?”
梁珏腦袋又探出來一些:“就是那個甘理國皇子的事情,妻主打算怎麽辦?你打算單獨去見他嗎?”
“怎麽會是單獨呢,我又聽不懂那位殿下說些什麽,他那裏應該有譯官在,護衛也少不了。”雖然那譯官不怎麽靠譜,但也勉勉強強能用。
這個節點對方應該還沒有發生上輩子的意外,她早點去,也不是非要用上梁珏不可。
“沒有別的事情了吧,沒有的話我就先進去了。”
沈孟正打算轉身,梁珏喊住了她:“再等一下”
沈孟只好問他:“又是怎麽了?”
梁珏抿了抿嘴唇,神情還有些猶豫,但到底還是在沈孟不耐煩之前說了出來:“就是你說的那件事,我同意了。你打算什麽時候過去?”
他想了想,雖然不知道沈孟怎麽知道自己會甘理國語的,但如果沈孟要去見那讨厭的鄉下小國皇子,他跟着去總比不去的好。
“怎麽突然改主意了?”
梁珏也不是沒有脾氣,當下睨了她一眼,把沈孟常說的一句話還了回去:“你問那麽多做什麽,就說,你打算什麽時候去。”
沈孟沉吟了一下,顯然是在考慮。
梁珏得寸進尺,還催她:“你快點想,不怕點卯晚了時間啦!”
沈孟朝他伸出手來:“既然你這麽着急,行了,那就今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