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把全部記憶消化完後,洛議之坐在床上,抱着枕頭,表情非常地一言難盡。

這具身體的原主人名字叫洛以,長得和他有九分相似,五天前剛滿十九歲,原本住在這個叫華夏的國家的某個偏僻小鎮,從小沒見過父母,跟着姥姥姥爺生活,日子過得窮苦又悲慘,每天只能吃從市場撿來的爛菜葉不說,姥爺還酗酒家暴,姥姥更是只知道哭和罵他。

原身從小到大從來沒被誰疼過,穿的是在垃圾堆拾的破爛,用的是別人扔的廢品,身上青紫的傷痕天天換新,還經常被同學欺負辱罵,以致性格自卑怯懦又敏感缺愛,爛柿子似的能輕而易舉地被任何人拿捏。

而且原身智商還有些缺陷,即便知道學習才能改變命運,也靠拼命打工和每月交錢來向姥姥姥爺求來了讀中學的機會,每天熬夜苦讀,最終卻連畢業考試也沒通過,更別說考什麽大學。原身難過自卑之餘,努力打工想争取自考,卻在某天打工回來,發現姥姥被姥爺酗酒打死,驚恐過度之下慌張逃了出去,意外在半路上被一輛豪車攔住,從此為他的死亡拉開序幕。

攔住他的人說是他父親的助理,要把他帶去京城見父親,原身本就呆笨,加上受了驚吓,渾渾噩噩地很快就被帶到了京城,可到了京城後,他第一個見到的不是那助理口中非常想他的父親,而是父親的妻子——而且,這個妻子,居然還不是他的媽媽。

在新媽媽和新媽媽的孩子的話語諷刺下,原身磕磕絆絆地明白了他是個私生子,他雖笨,但不癡傻,他知道私生子是很不光彩的存在,一時之間非常羞愧,立刻就想離開,可是卻被新媽媽攔住不讓他走,而後來趕來的爸爸更是對他很好,給他衣服,給他好吃的,還不打他!原身本就缺愛,一下子就淪陷進去,甘願留下,只求能每天得到一點關愛。

就這麽在洛家生活了半年,本來底子就極好的原身被扮成了賞心悅目的小少爺,每天都乖巧遵循爸爸和新媽媽新兄弟姐妹的話,生怕會惹到他們不高興,卻在某天聽到某個傭人議論,說爸爸他們要取他的眼角.膜和骨髓。

原身本不相信,可接下來沒幾天就被那些好家人哄着去了醫院。那些人說是幫他體檢,卻給他做了很多關于眼睛的檢查和化驗,原身再笨,這時候也明白了,腦海裏浮現出他小時候見過的那個靠乞讨生活、結果不小心被車軋得血肉模糊的瞎子老頭,整個人都驚恐到幾乎崩潰,可即便如此,他也沒想離開,極度缺愛的原身居然因為洛家給予的那一點虛假可憐的關心,寧願變成瞎子。

可惜退讓到這個地步,他也沒得到一絲尊重和溫和,他那同父異母的哥哥妹妹看他不順眼,故意把他帶去了一個夜總會,嘻嘻哈哈地說原身既然那麽缺愛,就找七八個人給他開.苞,好好疼疼他。原身雖然懵懂,但不會連這種惡意都覺察不出來,拼命地僥幸從裏面跑了出來,在外面游蕩了兩三天,就在某天傍晚被人打昏了。

再醒來——就已經變了一個人。

可以說,是非常憋屈悲慘且懵懂可憐的一生。

洛議之嘆氣又嘆氣,他猜測原身可能是被打了後腦勺後沒多久就死了,然後被他還了魂。

說實話他覺得這個原身很可憐,其實沒做錯過什麽,一直也非常努力地生活,想改變他的命運,得到的卻從來都是虐待、殘忍、侮辱、欺負,以及虛假的算計,還沒得到過一天真正的疼愛,就渾渾噩噩地死了。

即便他因為出生而被迫烙上了原罪,也在死去的那一瞬間,都消解了。

就算原身沒死,其實對洛家那群人也沒有絲毫虧欠,他從小吃了無數苦,根本沒沾到洛家的任何富貴,甚至連洛家這麽一個存在都半點不知道。後來懵懂地被找回去,過了半年好日子,也不過是因為洛家人想挖取原身的眼角.膜和骨髓。

原身因為這群洛家人,不但差點成了瞎子,還險些被輪.奸,洛家那些人的惡意,已經過分畜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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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更戲劇更重要的問題是——

他發現原身其實連所謂的那一絲原罪都沒有啊!!!

他剛剛用靈氣通經脈骨骼的時候,發現這具身體的年齡其實不是十九,而是二十歲零三個月!

但從記憶裏來看,原身的父親洛慶城和洛夫人夏恬影在兩個半月前慶祝了他們二十周年結婚紀念日,還說他們是一見鐘情後在第二天閃婚登記,那原身豈不是在他們相遇之前就出生了,那時候洛慶城還是單身,原身這算哪門子的私生子???

直覺讓洛議之感覺到這事情的不一般,洛家肯定有龌龊,這事兒真相怕是不簡單。但不管怎麽說,他對于洛家龌龊也沒太大興趣,只是更為原身感到唏噓、可悲可憐。

但不等他再捋捋這件事情,一陣焦急雜亂的腳步聲就在外面響了起來,洛議之連忙套上外套往窗外探頭一看,就發現幾輛黑色的豪車正從外面的大門開進噴泉前的寬闊行道。

靈敏的聽覺讓他捕捉到前面幾個傭人的話,貌似是裴宴淵回來了。

難不成是知道醫院治不好,要回來求他了?!

洛議之矜持有度地整理了下衣服,不緊不慢地走出房間和走廊,然後......成功瞻仰到了就要消失在內區大門的黑亮車屁股。

“......”洛議之:“很好。”

看樣子根本就沒想來拜訪他這個醫聖大手。

洛議之扭頭就走了回去,暗暗磨牙。

嘁,不找他拉倒,他正想體驗體驗這個世界的奇妙之處,比如那些堪比法器的科技産品,誰都別想打擾他!來求他也不行!

洛議之先打開的是電腦。

原主智商雖有缺陷,但也不是智障,簡單的電腦操作還是會的,所以洛議之根據記憶先把電腦的基本功能都順了一遍,然後就打開浏覽器,搜索了草藥大全。

洛議之現在非常清楚這個世界沒有靈草,他如果要想煉藥,就只能利用這些普通草藥,然後融合他的靈氣,盡量煉出效果好的藥湯。

沒錯,是藥湯,他一向不喜歡煉丹,因為大多數丹藥都長得很不優雅,襯托不出他超凡絕絕的氣質,而且丹藥裏的丹毒會更多,即便極品丹藥也不能完全剔除,很多煉丹師因為自身天賦不夠,煉藥湯時會造成大量藥氣逸散,以為藥湯比丹藥效果差,更低級,其實并非如此。

洛議之花了整整兩天把電腦裏能搜到的正規藥草知識都浏覽了一遍,他自小就有過目不忘的本事,這麽一遍後,也就對這個世界的藥草有了比較全面的認知。

雖然絕大多數藥草他都沒見過,但是也沒什麽關系,畢竟煉藥的根本是熟知和融會貫通各種藥草的藥性,只要記住藥性,也就沒什麽問題。

洛議之在腦海裏迅速過了一遍治療裴宴淵所需要的藥湯和藥方,啪啪啪打了一頁藥草名兒,為了掩人耳目,他甚至還要了一系列秤盤小金鍋酒精噴燈等儀器。

然後洛議之就從走廊那扒拉了個保镖,向他要趙助理的聯絡方式。

保镖王大山雖然狐疑,但想到趙助理之前的吩咐,還是乖乖給了。

不過三十分鐘,洛議之的一切行為就都傳到了轉醒不久的裴宴淵耳中。

“沒事,他要什麽,你們都給他準備。”

裴宴淵這一次昏迷兩天,整個人都虛弱得很明顯,喝了些白開水,聽了些安士國對他身體那糟糕狀況的報告,竟是産生了一絲荒唐的幻想,期待那少年能有真本事。

但這想法也僅是一閃而過,裴宴淵絕不是會把重寶壓在這種一看就很荒唐的事情上的人,留着那少年最大的原因只是因為要調查他們的陰謀把戲,直接道:“種伯,之後那洛議之就主要就交給你,如果他......咳咳,有什麽想要的,你直接安排。”

“少爺,你這......”

站在床尾的管家種伯面露質疑,身為裴宴淵的心腹之一,他已經大概了解了這個洛議之和自家少爺發生的事情,對洛議之很是不滿和偏見。

“少爺你不會信那個洛議之吧?那少年恐怕就是爬床後怕少爺你整治他,故意編什麽瞎話,還編得那麽離譜,根本不能信啊!而且他要是在給少爺你喝的藥裏亂加東西,那豈不是......”

“種伯,我心裏有數,你照辦就是。”

裴宴淵微微皺了下眉,種伯還想說些什麽,但終究是沒有開口,畢竟自家少爺的計謀肯定是比自己想的要厲害,種伯這麽自我安慰着,又道:“我知道了,少爺,你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我去讓李嫂給你做。”

“我暫時還沒有什麽胃口,種伯你就讓李嫂做些粥水就行了。”裴宴淵起身想坐起來,種伯連忙去扶,又在裴宴淵身後墊了一個墊子,裴宴淵這麽一動,竟是虛得出了一聲冷汗。

“趙誠,你繼續彙報。”

“是,裴董。”

趙助理收斂了下神色,繼續說:“這次給您下藥的事情,主要是由裴世宏和郭家人一起謀劃,同時買通了保镖副隊長孫道海,在水裏給您下了藥。那藥是郭家的長孫郭城合從國外帶來的新藥,本意是準備讓郭家三孫女郭月晨......”

趙助理頓了頓,沒細說,只道:“但是郭月晨被神不知鬼不覺地換去了另一間房,和王家的小孫子王天臣發生了關系,而洛議之被送到了您的房間,對不起,裴董,這一番動作我還沒有查清楚,我會盡快細查!”

這事兒幾乎算是意料之中,裴宴淵沒什麽大反應,咳嗽了幾聲,喉間頓時湧上一股腥甜,他喝了好幾口水,才壓下了惡心。

種伯在一邊聽那咳嗽聲聽得心疼不已,他是看着裴宴淵長大的,他怎麽能接受在送走了老爺夫婦後,又白發人送黑發人。

為什麽裴世宏那對黑心肝的夫婦就能這麽健康長壽,老天不長眼啊,好人不長命,壞人活千年!

“趙誠,這事兒你繼續查,一定要查出來把洛議之換掉郭月晨的人。”裴宴淵好受了些後,便繼續道:“至于裴世宏那邊,先放一放,我還有別的安排,但郭家可以直接教訓了,之前讓你搜集的那些郭家的證據,找個合适的機會上交給官方。”

“是!裴董。”

“還有......”裴宴淵喘了口氣,卻感覺氣管愈發發堵:“洛議之的......咳咳,背景查清楚了嗎?”

趙助理:“查清楚了,洛議之真名其實是洛以,年齡十九歲,是洛家半年前從貧困縣寸雲縣的白莊鎮接過來的,是洛家的私生子,之前一直養在他姥姥姥爺家,這次因為姥爺酗酒家暴死了他姥姥,才被接了過來,但是一直養在洛家老宅,很少能在外面見到他,聽說這個洛以......智商有些缺陷,性格怯懦軟弱,內向缺愛,四天前突然失蹤,洛家派人也沒找到他。”

“怯懦軟弱,內向缺愛,智商有些缺陷?”

裴宴淵腦海裏浮現出那少年驕傲霸道地騎在他腰上,還諷刺他沒本事的模樣,以及後來一個比一個靈動狡黠的小表情,唇角露出些諷笑,“裝的還挺真。”

趙誠默默同意,雖然和洛議之相處不多,但他也覺得這些形容和那個少年完全不搭邊。

“裴董,我會進一步仔細調查這個洛以。”

“順便查一下他那個姥姥姥爺家,他這十九年的生活都給我做個報告,既然一直表現得怯懦軟弱,不可能一下子就變成現在這樣,裏面肯定有內情,說不定......咳,咳咳,與指使他的人有關。”

“是。”趙助理連忙應下。

“還有。”裴宴淵眼神從窗外收回,浮現出一層冷意,“把我病重活不過一個月的消息散發出去。”

***

當天晚上。

京城幾大家族全都間接“打聽”到了裴宴淵活不過一個月的消息,不少小家族也通過裙帶關系得知了此事,瞬間掀起了一陣洶湧暗流,表面上全都在扼腕唏噓,實際上不知多少人在暗地裏幸災樂禍,興奮不已地就等着裴宴淵裴三爺趕緊病死,好讓他們能趁機混亂分得一杯羹!

其實就算不能分到羹,他們也盼着這裴三爺早點死,畢竟自從這裴三爺裴宴淵帶領裴家占領了華夏商業巨頭,以絕對的優勢盤踞京城勢力,成立京城企業聯合協會并占了最大股東,雖的确是為各家企業謀了不少方便和好處,可也建立了規矩無數,號召什麽“商起于民就要還利于民,對民負責,做事從商都要光明正大無愧于心......”,本來他們還以為是和往常一樣,立下标語,但實際操作就心照不宣,可誰知道這裴宴淵居然還真的那麽嚴苛狠辣,斷了他們不知多少利益!

甚至在一年前還把一個不過是賣了些過期藥和假疫苗的國內百強藥企董事長送進了監獄,得罪了好幾個要保那董事長的官員,害得他們這些企業聯會裏的成員最近簡直麻煩不斷!往常的“通融”全都消失,辦起事兒來難得要死。

他裴三爺簡直就是可恨至極!

不過,好在這裴三爺就要死了,可真是蒼天有眼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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