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C05
姜澈在留院觀察了半個月後,就被接回球隊宿舍靜養了。上午沒事,他會待在宿舍觀看球賽,分析數據,下午則配合球隊理療師做康複訓練。而蘇清清,從那晚之後再沒有來看過他。
這天,姜澈支着拐杖探在冰箱前找吃的,無意間看到被他塞在最上層角落裏的“罪魁禍首”,手指在上面頓住,表情難受地搖搖頭,似乎還能回憶起那讓味蕾崩潰的感覺。
在冰箱下層找出兩包吃的抱在懷裏,關門的瞬間,又把那包“罪魁禍首”抓了出來。
姜澈靠坐在床上,邊吃東西邊看比賽,左手抓零食,右手在本子上記點什麽。沒一會兒,左手伸過去一探,再探,嗯?沒啦?姜澈回頭抓過零食包裝袋瞧一眼,扔進垃圾桶裏。
姜澈放下筆喝口水,抓過那包“罪魁禍首”捏了捏,鼻子湊近聞聞又嫌棄地拿開,靠坐在床頭不知在想些什麽。
猶豫片刻,摸出手機在百度搜索框輸入兩個字――“明晞”,界面立即加載出許多東西。姜澈一條條認真的閱覽着,越看眉頭皺得越緊。
大致總結一下,信息如下:
大概三年前,明晞在FM917.5擔任晚八點情感欄目主播,以溫柔知性治愈系嗓音為特色,節目關注度頗廣。後進入網配圈,參與廣播劇的配音,其中憑借《若霜清鶴》獲大量關注,而後正式進入商配圈,為多部熱播劇女主角配音。
去年三月更是憑借一部古裝大劇女主配音一舉拿下最佳配音獎,一時間為人熟知,邀約接到手軟。
據悉,頒獎當晚,明晞素顏上臺,相貌氣質不輸時下小花,有經紀公司看中想簽下她正式出道,但被明晞婉拒,明晞坦言,自己的夢想就是做電臺主持,有幸進入商配圈,已是意外收獲,并表明自己沒有做演員明星的資本。
也有說,明晞本人并不好看,且有整容傳聞,素顏什麽的更是炒作,私下為人傲慢無禮,不好相處,高調拒絕經紀公司,這麽有底氣不是家裏有錢,便是為人高傲。素顏相貌氣質出衆,卻不敢出道,一看就是怕見光死,沒底氣。
當然這些都只是傳言,沒有實證,網上更是找不到明晞一張照片。再往下翻看到的便是明晞生病退圈的事,據爆料大概是從去年六月開始,明晞嗓子出現問題,跑了多家醫院,檢查結果都說只是普通咽喉炎。
可是整整三個月,她幾乎開不了口說話,勉強說出來,嗓音也沙啞得如同被煙熏過。之後便是電臺主持被頂替,原定商配合同紛紛解約。
一時間關于病因也是衆說紛纭,有說她得獎後過于膨脹,吸煙喝酒甚至吸毒,才會導致嗓子久治不愈。也有惋惜她過早到達事業巅峰,天妒英才。更有甚者提出陰謀論,稱是被拒經紀公司下不來臺,将其雪藏,扼殺職業生涯。
再往下找,卻翻不出更多的信息,只在最下面,一篇帖子提到,今年四月明晞複出,嗓音恢複如常。原主持節目已花落別家,明晞接檔FM917.5午夜電臺,其關注度遠不如前。
最後便是明晞的諸多配音作品,姜澈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似乎哪個地方有那麽一點點堵。猶豫一會兒,姜澈扯過耳機,點開廣播劇《若霜清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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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耳是一段輕柔的輕音樂做片頭曲,屏幕上滾動着配音演員名單,第一個便是:蘇若兒――CV明晞。
開篇是飄渺空靈的一段古筝曲,輕柔舒緩,耳邊還能聽到潺潺的流水,像是在一條小溪邊。一個女童的聲音響起。
“兄長,你說若兒長大後,能如娘親和兄長這般厲害嗎?”
少年堅定的聲音安慰道:“若兒天資過人,定能有超兄長與娘親。若兒,倘若有一天,你能名滿天下,你還會有什麽心願嗎?”
女童沉默良久,似是在深思。而後緩慢卻堅定道:“若兒會有三個願望,一願娘親、兄長體态安康,二願天下太平,內無紛争,三願一生清正,處世安寧。”
少年聞言,沉默良久,最後伸出手摸着女童的頭,嗓音略帶猶疑道:“若兒,明日兄長便要送你上聖湖了,這一去,便是好些年。你答應兄長,要乖乖聽師傅的話,保護好自己,不要随便哭鼻子,經此一別,相去甚遠,兄長……恐無力護你周全。”
“嗯!”女童垂着頭,雙腳在河水裏晃着,低低地應了聲。
江湖刀光劍影,冷月清霜,轉瞬便是十年。這一年,她十六歲,未曾習得師傅身上半分優雅,滿身滿眼裏盡顯少女的嬌俏。
唯有那“若霜清鶴劍”舞得極為出色,少女的曼妙配以靈動俏麗的揮劍之姿。形柔而骨峻,放七分勢,是制敵奇招,收三分力,便是一出柔美樂舞。
據傳為她與師傅合力而創,一時之間,江湖争相效仿。就連花街柳巷女子亦視其為舞學範本,習其半分形影。
這一年,她名聲大噪,引來衆多人競相追随,也惹來了多方勢力的不滿。
兄長擔心她年少成名,易驕傲放縱,暗自提醒她是否還記得少時心願。她望着依舊清潤俊朗的兄長,微微笑着點了點頭。
也是在這一年,江湖風雲變幻,她從一個名動天下的聖湖之女,變成了人人喊殺的江湖魔頭。她的未婚夫君,在新婚前夜被殺,死于她的若霜清鶴劍。
她的娘親,因不堪忍受世人的非議謾罵,到死都還在問:“若兒,娘親至今都還在反省,當日送你上聖湖,該是不該?”
她的兄長,在一個暴風雨的夜裏,為救她死于敵人的毒劍之下。那般清朗出塵之人,死時污泥濁水,面目全非。
她抱着兄長哭得不能自已,劍指脖頸,她恍若未覺。那些對她恨之入骨,與她不共戴天的人,到底對她的若霜清鶴劍有着三分忌憚,咬牙切齒威脅她滾出江湖,如同她和他們有什麽血海深仇。
她當然想憤然殺之,可是她答應了兄長,她答應了兄長!!
至死,兄長都還在她懷裏抓着她問:“若兒,你可還記得少時願景?”
記得,可是娘親、兄長均因我而死,天下紛争,戰事不斷,而若兒……若兒聲名狼藉,再無清正安寧。
電閃雷鳴,大雨傾盆而下,似是要洗淨世間冤屈。她懷抱兄長,仰頭問天,哭得不能自已。天空不予回應,唯有風雨依舊。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也是在這晚,她的師傅,那個半生傳奇,寵辱不驚的女人,留下一番話後,自此退隐江湖,銷聲匿跡。
五年後,又是聖水湖畔。少女面向人群,足點聖湖之水,懸空而立。
“蘇若兒,沒想到你這個小魔頭,竟還敢出現在江湖?吾等原以為,倘若你有半分羞恥之心,就該自刎于這聖水湖畔。”
少女低頭,映着聖湖悠悠碧水,笑得清風朗月:“我蘇若兒內心無愧,如何不敢?更何況,我腳下所觸之地,便是我的江湖。這世上,除了我蘇若兒本人,無人有權将我相逼。”
“當日,你親殺未婚夫婿,你娘親兄長皆因你而死。就連你師傅,這聖湖之水的主人,也因你退隐江湖,你如何無愧?”
少女蹙眉,心底傳來隐隐痛楚,如芒在背,如椎刺骨,如針穿肉,痛得讓人發麻。少女手指緊握,笑意冷然,眼底盡是寒光。
“你可曾見我親殺未婚夫婿?若非爾等衆人是非不問,青紅不分,我娘親兄長,又怎會死于非命,師傅又怎會家學未傳,名隐于世。”
停頓片刻,少女笑得一臉諷刺,她不是不怒,不是不恨,只是心懷仇恨,又何談清正安寧,做不到清正安寧,那便有悖娘親、兄長以及師傅之願。
強忍下眼底的濕意,少女堅忍道:“我知有人看中了我的若霜清鶴劍,盜取習之,而後嫁污于我。我蘇若兒生死尚且不怕,流言又有何懼?夢魇魇不了人幾時,心魔卻能将人困住一世。”
目掃四方,停頓片刻後,道:“倘若是個人物,今日便光明磊落地站出來,拿我的若霜清鶴劍與我比試一場,看我蘇若兒可曾稀罕留念?”
“少廢話,既然你有心求死,吾等便為民除害,掃清你這江湖毒瘤。”
少女長劍一閃,身形靈動,劍光流轉,招數奇快,姿勢變化多端,不再似當年的若霜清鶴劍,形柔而骨峻。
她的劍術形勁而骨崎,招招不展鋒芒,卻暗含力量,伴以劍動氣流的唰唰聲,聽來讓人莫名心慌。須臾之間,已将衆人放倒。
少女唇邊展開一抹溫柔的笑顏,兄長你看,如今若兒無需傷人性命,亦可制敵于手。
女子身着男兒裝,足觸聖湖之水,手執長劍,一襲白衣,背手而立。無需自證,卻似已然清白。
至此,她才明白師傅當日之言。
“暴風雨夜,你仰頭問天,為何要這般為難,阻你前行之路。有用嗎?天聽你的嗎?同理,有人潑污于你,你追着解釋說:誤會了,那不是你做的。有用嗎?世人只會相信他們願意相信的,至于你說什麽,他們根本不在乎。”
“當日你問師傅,你與他們素昧平生,更無仇怨,他們為何痛恨你至此?師傅告訴你因為道義。你說不懂,道義難道不是用來約束自我的嗎?是。”
“可江湖規矩就是如此。你有沒有想過,為何承受這一切的偏偏是你?師傅今日告訴你,因為你不夠強大,因為你是可以被模仿,被替代的。唯有當你有一天,能強大到無懼風雨時,長身立于陽光下,無需自證,已然清白。”
師傅一生光明磊落,半世絕學,只收了她一個徒弟。可她技學三分,一身污名,逼得師傅過早隐退。
蘇若兒,你當真問心無愧嗎?不是啊!若兒無愧天地,無愧世間衆人,卻獨獨虧欠娘親、兄長、以及師傅。
“兄長,若兒長大後,也能如娘親與兄長這般厲害嗎?”
“若兒天資過人,定能有超兄長與娘親。若兒,倘若有一天,你能名滿天下,你還會有什麽心願嗎?”
少女沉默片刻,朱唇輕啓,緩聲回道:“若兒,願娘親、兄長體态安康。天下太平,內無紛争。一生清正,處世安寧。”轉身卻早已潸然淚下。
我說過,總有一天我蘇若兒會清風朗月地重回世人眼中。
廣播劇界面下方是一條被贊至頂端的留言,時間是去年八月――明晞隐退的時間。
評論寫道:『三年前明晞第一檔電臺節目,有幸成為聽衆,之後便一直關注了下來,這似乎是一件不需要努力就能做到的事。一直認為明晞人如其名如其音,幹淨清潤。
也許很多人都不知道,明晞曾坦言,自己從小的夢想就是做電臺主持,在人們戴着面具疲憊不堪努力一天的夜晚,她希望自己的聲音能給聽衆帶去蘊藉。所以760個夜晚以來,她一直堅持在節目最後對聽衆說:祝晚安好夢!那時便覺得這真是一個內心柔軟的女子。
最近聽說明晞因身體原因隐退,心下有些可惜,但畢竟健康最重要,所以還是會支持。只是到底沒忍住,又來刷了一遍《若霜清鶴》。
私以為這部劇真會選配音,除了明晞,大概再沒有其他人,能如此恰到好處地表現出:兒童的天真爛漫,少女的嬌俏可愛,面對親人的溫柔堅忍,少時的困惑、委屈、惱怒甚至是崩潰。以及成熟時的駕輕就熟與隐忍孤獨。
最後,願明晞有一天能如蘇若兒一般,清風朗月地重回世人眼中。』
聽完廣播劇再看評論,姜澈心裏有什麽東西在回蕩,一點點地敲擊他心靈深處,他躺在床上,靜默良久。
這天晚上,段奕訓練完回來,便見姜澈平躺在床上,雙手交疊放置腦後,臉上神情迷茫而認真,不知在想些什麽。
段奕看他一眼,打開冰箱拿出瓶水,喝水時瞥見一個陌生的東西,段奕拿出來看兩眼問:“這什麽東西啊?你買的?能吃嗎?”說着便扯開包裝。
姜澈見狀本想阻攔,又打住了,只猶猶豫豫地說:“能,能吃,你嘗嘗吧!”說完便緊緊盯着段奕。
段奕低頭,拽出一大塊塞嘴裏,正準備說:“你明天……”,随即臉上神情突變,如同一百張臉譜在迅速切換。
段奕滿臉痛苦地在原地轉圈,嘴裏不住說道:“唔嗯??x&#??”
一旁的姜澈也跟着皺眉咧嘴,好心地提醒到:“那,垃圾桶在那兒,吐吧!”
段奕抱着垃圾桶呸呸直吐,又抓過瓶水喝了兩大口,才終于緩過勁來道:“那什麽東西啊?味道怎麽會這麽奇怪,是壞了吧!為什麽不扔?我會不會拉肚子?胃痙攣或者舌頭抗拒到打結之類的??”
段奕抓過“罪魁禍首”就往垃圾桶走去,表情一臉的深惡痛絕。姜澈見狀趕緊出聲阻攔:“哎!別,別,別扔。”
段奕停下腳步看着他,姜澈有些結巴道:“那什麽,先……留着吧!我吃,我要吃。”
段奕回身走到他面前,把東西往他跟前湊,眼裏滿是怨念:“來,吃。”
姜澈一把躲開,無可奈何道:“不,不是現在,你先放着。”
段奕走出兩步又回身,一臉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他,随即帶着情緒地把東西甩進冰箱,還嫌棄地把手往球褲上蹭了蹭。丢給姜澈一個不可名狀的眼神,轉身去了浴室洗漱。
姜澈看着段奕徹底消失在視線裏,這才彎着腰笑了出來,一邊笑一邊拍着手掌:我那天表情也這樣嗎?太醜了吧!
自這天後,球隊就漸漸傳開姜澈藏有黑暗料理,吃到讓人懷疑人生的那種。有極度好奇想來嘗試的,姜澈都來者不拒,喜聞樂見地看着他們一個個味蕾崩潰,過後還要采訪他們的感受,這幾乎成了姜澈養病期間一大娛樂。
感想代表有:
何旭――好好做只狗不好嗎?明明可以每天定時定點領糧,我為什麽要出來作死!
阿光――你還是我認識的那個清新脫俗不做作的澈澈嗎?澈澈你變了!
以及,跟食堂掌勺告白的甲乙丙丁――第一次對食堂大叔懷有崇高的敬意,他們簡直是我的再生父母,人類靈魂的工程師。
直到這天,再也按捺不住的陳晨,也抱着求死之心,來找澈哥投食了。
姜澈興致高昂地在冰箱裏翻找,翻了半天沒找到,才想起好像昨天何旭來的時候,就只剩最後一塊了,現在連包裝袋都找不到了。
反身關上冰箱門,姜澈表示已經吃完了,陳晨有些失望又有些慶幸地走了,不是他不敢吃啊!是上天注定不想讓他體驗的啊!陳晨走後,姜澈一個人靠坐在床邊。
晚上段奕回來,看到姜澈坐在床邊,他進進出出忙東忙西,最後洗完澡出來,姜澈還是一動不動地坐着。
段奕看他一眼,搖搖頭翻出手機,剛拿到手上,姜澈突然一把站起看着他。吓得段奕一把抱住自己的手機。
其實那包“罪魁禍首”昨天還剩一個,被他給扔了,姜澈不會是知道了吧!
姜澈看着他,突然問:“段奕,我們認識多久了?”
“噢!這個啊!”吓死他了,段奕歪着腦袋想一下道:“三年多吧!”
“是三年零六個月多21天。”姜澈糾正。
這回又輪到段奕一臉蒙逼了,他猶猶豫豫走過去,幹笑道:“這,這麽久了啊!那什麽,澈哥來,你腿還沒好,別站着了,坐吧!”
被按在自己床邊坐下的姜澈,眼睛依然看着他問:“段奕,平時哥對你好不好?”
段奕崩潰:“澈哥,你有什麽話就直說吧?要我幹嘛?你吩咐好嗎?你這樣怪吓人的,你知不知道啊?”
……沉默,還是沉默。
段奕眨眨眼,真是,他這小心髒受不了這樣的折磨好嗎?最後段奕憋不住地叫道:“我的哥啊!你就說吧!” “啥?”
他剛剛話音剛落的時候,姜澈說了個啥?他聽到了什麽!!
姜澈起身看着他,正色地重複一遍:“幫我把蘇清清的電話號碼要來!”
作者有話要說: 哎呀,寫廣播劇了,第一次又獻給了這篇小說。感覺還是不太會寫,只能以小小說的方式寫出來,将就着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