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相愛相殺·葉湑

“甚好,想來阿緣也該放心了。”玄鏡意味深長地望了葉湑一眼,遞過去掌門玉印,“既如此你便安心去處理蕭逸和君清的事情罷,待掌門大典過後,師叔我也能雲游四海,自此無拘無束。”

“弟子謹記。”葉湑雙手接過,眉頭卻幾不可察輕皺。

“阿湑,不必顧及師叔的顏面,我玄機門容不得勾結外人,迫害同門的弟子,既是咎由自取,就怨不得別人。”玄鏡面色淡然,他給過蕭逸很多選擇,對方卻偏偏選了旁門左道,年輕氣盛難免會走錯路,但這不能成為執迷不悔的理由。

“師叔,弟子有一事不明,若為掌門,何謂對錯?”葉湑眉目舒展,唇角卻漫過一抹苦笑。

“若我說,沒有對錯,你信嗎?”玄鏡長嘆一聲,欲戴王冠,必承其重,這一點,彼此之間心照不宣。

“弟子相信,身居高位,保全大部分人利益者即為對,事難兩全,不免會有犧牲,這是上位之道,也是為君之道。”葉湑從踏入玄機門那刻就明白有些責任不可推卸,哪怕不喜歡,也要做好。

“能看得通透,自然會活得輕松些。”玄鏡贊賞地點點頭,“好了,去罷,師叔也得去看看那兩個孩子了......”但願阿眠,也懂放下執念。

光線微黯的內室,香爐上青煙冉冉,檀木靈牌上缭繞着經久不散的自然清香。

“許眠......”君匪望着少年逆光的側臉清清冷冷喚道,她如何也沒有想到,原主竟是許眠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當年冷惜緣以女子之身與師兄玄鏡和師弟許攸同為首席弟子,因緣際會下她與許攸暗生情愫,之後卻因為種種變故,許攸重傷,冷緣惜離開玄機門另嫁他人,而她當時腹中已有一對龍鳳胎。

冷緣惜所嫁之人,正是大楚先皇,兩個孩子降世後,她為保男孩兒免受皇室紛争,派親信交由玄鏡撫養,對外宣稱只得一女,也就是後來的長公主君匪,而玄鏡帶走男孩後,謊稱是孤兒寄養在許攸身邊,卻始終按照冷惜緣所願沒有告知。

新生的生命讓許攸重新振作,他把畢生機關術傾囊而授,男孩亦不負所望,年紀輕輕就青出于藍勝于藍,他天資聰穎,許攸以為慧極必傷,遂取名為“眠”,希望他在情之一事上能晚些開悟......耽于情的人,在機關之術上,可以成為一個優秀的匠人,卻成為不了卓絕的大師,一如他自己。

然而好景不長,九年後冷緣惜因沉疴離世,許攸心念俱灰,亦追随而去,留下不過十歲的許眠孤苦無依,也是這時,他遇見了被祈國送來的葉湑,兩個同病相憐的孩子在彼此的青蔥歲月裏扶持生長,歷經流年砥砺,被打磨成如切如磋的翩翩兒郎。

“許眠......”君匪斂斂心神再次喚道,她望着将要燃盡的半柱香提醒道,忽明忽暗光線下的少年神色莫辨,他突然從身後把女子緊緊抱住,帶着哭腔道:“小師弟,就半柱香的時間,半柱香時間你不是我的妹妹。”

君匪愣在原地,心湖好似被人投入了一顆小石子,仿佛死水微瀾般,她沒有推開少年,任由他把頭埋在頸間,靜靜感知着熱淚灼傷皮膚的痛癢,香爐裏的灰燼快要積滿,頸間也好似被洪水席卷般潮濕,她望着火光零星的殘香,驚覺肩上一輕,窗縫裏灌進的冷風掃在空蕩蕩的脖子裏,涼得徹底。

“許眠,一起替娘上柱香吧。”她的心微瀾後再次沉寂,輕輕點燃檀香後走向背身立在角落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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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眠又往前走了幾步,直到無路可退,他閉上眼,向後伸出手制止道:“小師弟,你別過來......”他深吸一口氣,啞着嗓子說道:“你一過來我就不想做個好哥哥了。”

“好,我不過去。”君匪獨自上完香,輕輕推開房門悄然離去,她此刻唯一能為許眠做的,就只有不打擾。

一路走至殿門外,開得最盛的那棵桃花樹下,眉目清隽的男子溫雅淺笑,輕喚道:“君匪,我們回去吧。”

熟悉的弟子殿內,葉湑端着方方正正的竹盤走到面色如水的女子跟前,打開她的掌心,用竹盤上的棉布和藥水細心擦拭君匪虎口處被震開的傷口,待化掉膿水後,他揭開一旁白玉小瓶上的木塞,頃刻間一股清淺的藥香彌漫在彼此的鼻息之間。

“有點疼,忍一忍。”他湊近輕輕呼氣,女子的手卻陡然收了回去。

“不要。”君匪緊握手心,絲毫不在意鮮血再次從傷口裂出。

“好,理由呢?”葉湑語氣愈發柔和,君匪的異常他早就發現,越是這樣,他越要用足夠的耐心包容她。

“這個藥膏太貴了,浪費。”君匪認得這是玄機門的高b格傷藥——九花寒玉膏,一點千金,她拒絕。

“那這樣呢?可以嗎?”葉湑突然狠狠一擲,白玉小瓶霎時碎裂,在君匪惋惜的目光中,葉湑再次打開她緊握的手心,一點一點用碎片上的膏藥塗抹。

“等等......”君匪微微皺眉,仍舊淡淡然地說道:“多抹一點,不要浪費。”

“好。”葉湑無奈淺笑,待用雪白的錦布包紮好君匪的傷口後,他牽起她的手往制藥房走去。

走過一排排密密麻麻,存儲藥材的正方抽屜,葉湑把君匪帶到最裏面的冰室,他脫下外套攏在女子身上,無奈又寵溺地說道:“進來看看。”

“......”

滿滿當當的白玉小瓶規整地層疊擺放,數量之多有如批量生産,君匪愕然道:“不是說一年僅一瓶流傳于世嗎?”

“沒錯啊,但這不代表一年只制出一瓶,一次解決,慢慢賣不是更好嗎?”葉湑邊解釋邊牽着她走出冰室,寒氣太重,他擔憂身旁的女子受不住,何況她的傷還未好。

“葉湑,你是不是很有錢?”君匪突然問得很直白,男子粲然一笑道:“還好,足以為聘。”

“你要娶我?!”她驚呼。

“是。”葉湑眸光誠摯。

“可你從未說過喜歡我。”系統沒有提示好感度達到臨界點,君匪的心本能地微動,卻很快又被莫名地壓制下去。

男子久久沒有回答,君匪不想再理會,若非原主的心願她也無心糾纏,喜歡與不喜歡與說不說出口無關,說出口的未必真心,藏在心底的也未必有假。

“葉湑,九花寒玉膏為什麽叫這個名字?”她轉開話題,随口問道。

“九花寒玉草的噱頭而已。”

“你的意思是,這裏面的藥材和九花寒玉沒有關聯?”君匪此刻只有一句什麽鬼,不知當講不當講。

“是。”簡潔明了。

女子面色陡然薄紅,“當初,長公主府刑室,我,扔給你這個藥膏時,你的想法?”

“額?大概是...此人,多半有病。”葉湑答到,君匪的臉色越來越黑,“喏,還給你,退貨。”她把懷裏藏得妥帖的藥瓶扔了過去,伸出手,小眼神一目了然。

“江山為聘,能還清嗎?”葉湑握住君匪的手,詢問道:“祈國與大楚戰事在即,你想如何?”

“自然是守故國。”站在原主的角度非如此不可,若單純對現在的君匪而言,江山誰擁都好,別礙着她就成。

“好,蕭逸和君清,又如何?”葉湑再次認真問道。

“随你。”

“等一下,我還有個問題。”君匪望着葉湑走遠的背影,直覺地問出口:“九花寒玉草...真的存在嗎?”

“是。”

“在哪裏?”

“在我心裏。”葉湑笑着走遠,君匪搖了搖頭,抛之腦後。

三日後,掌門大典如期舉行,玄鏡最後一次裝完逼就立馬卷起包袱,當個甩手掌櫃游歷去了。

掌門殿前,偌大的練劍場上,玄機門全體弟子整齊劃一地執劍站立。高臺之上,雪衣飄渺,恍若谪仙的男子靜沐在暖陽中。

加冠在即,醫峰掌峰人以長輩的名義替葉湑主持典禮,老者目光和藹,伸出手欲替他取下發帶改加掌門玉冠。

“師傅,請等等。”葉湑輕聲止住了老者的動作,他無波無瀾的眸光望向臺下,人群之中并沒有那道一眼就能認出的身影。

“阿湑啊,她怕是不會來了,就由師傅代勞吧。”老者搖頭輕嘆,自己的徒兒哪都好,就是執拗得狠,表面上溫溫和和,骨子裏卻比誰都要倔強。

“師傅,她會來的......”她答應了親手替我束發加冠。

“好,好,便再等等。”

遠山點黛,翠竹環繞下的藏劍閣顯得幽靜而神秘,君匪持着首席弟子令打開了層層繁瑣的機關。

蕭逸被逐出山門後,首席弟子之位就順理成章由門派大比中“一枝獨秀”的君匪接替,此時藏劍閣人跡罕至,萬事俱備,承諾系統的東西也将唾手可得。

想到此,君匪穿過重重關卡,飛快地趕往頂層,她試圖聯絡系統問清所盜之物卻遲遲沒有得到回應,待推開最後那扇門時,她整個人猛地僵立在那裏。

“君匪,你怎麽在這裏?”少年愕然回眸,他放下手中關于機關術的古籍,心中有些莫名。

“我來找你。”君匪瞬間鎮定。

“劍術,給你。”她從懷中拿出默背的無情劍法遞到少年手中,許眠愣了愣,猶豫片刻接住笑道:“多謝,飛行器也有很大進展,接下來我會閉關一段時間靜心研制。”

“好。”君匪點點頭,她知道少年閉關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為自己,沒有點破,只是問道:“你在這裏做什麽?”

“哈哈,其實也沒什麽。”許眠打破尴尬說道:“從前是和師兄他們輪流看守這頂層的門派之寶,如今也沒必要了,我只是習慣了而已。”

“門派之寶?”

“對,世人傳得神乎其神的九花寒玉草,其實沒有起死人,肉白骨那麽誇張,不過把将死之人從閻王手裏奪回來還是綽綽有餘的。”許眠輕笑着解釋道,他一直躲閃着君匪的目光,并沒有發現女子突然蒼白的臉色。

“現在呢?現在在哪裏?”

“九花寒玉草嗎?大概......融在師兄的血液裏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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