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沅笑了,那雙眼卻凍結如冰,他勾唇斂眸,帶着一股毀天滅地的味道,“很好,他的命,我親手取。”
“是,少主。”黑衣人留下線索,正是七年前那場變故中唯一的幸存者,金陵謝家的前任家主。
那場變故,也徹底成全了修仙界的大換血,以臨安溫家為首的三大修仙世家徹底沒落,淮安蘭家,金陵謝家留下的寥寥後人更是茍延殘喘。
“哈哈,昔日風光的謝家家主竟躲在青樓裏做了個小倌。”君沅的眸子裏恨意翻湧,漂亮的手指緊緊扣住腰間的佩劍。
“少主,你恐怕需要...更好的一柄靈劍。”黑衣人此番打探,斷定謝家家主不容小觑。
“我知道了。”君沅似想都什麽,遠山眉輕蹙。
玄機門中當屬君匪的佩劍最具靈性,可他,卻不願意......
“等等,外袍,還有面具留下。”君沅叫住欲離開的黑衣人,遠遠接住了寬大的暗紅鬥篷,和半張只露出眼睛的銀質面具,他把面具翻過來,內裏凹槽刻着一個小字——“溫”,臨安溫家的溫。
七年前,君沅還不叫君沅,叫溫沅,十三歲的少年,本該從內到外,都像蘋果一樣光鮮亮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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橘子花香散落在風裏,飒飒而落的白色花瓣把庭院灑得一地素潔,紛紛揚揚,沾落在樹底的楠木桌案上。
君沅擱下筆,凝了雪白宣紙上的字跡片刻,推案起身,從懷中取出一支白玉笛,橫在唇邊,那雙淺色的眸中情緒複雜。
悠揚的笛聲中,若有似無的有幾分厭倦塵世的意味。
“靜者,青争也。”清麗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君沅回過頭,恰好對上女子彎成月牙的一雙笑眼。
“青諧音同輕,輕争,看似放下,心中的執念卻是頑固得很啊!”君匪提起雪白宣紙,凝着那頗具風骨的一個墨字笑道。
隐忍藏鋒,行雲流水,君沅啊君沅,你到底還有多少不為人知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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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胖...”少年收起玉笛,從懷中拿出兩顆不起眼的東西,輕輕扔到女子手中,“想我了吧。”
君匪攤開掌心,是那日的水果糖,她點點頭,小心翼翼地問道:“我聽說,你要下山了,好像是...”
“不要信!”君沅猛地打斷她,兩人俱是一驚,他這才輕笑一聲,“呵......吓着你了吧。”
少年轉過身,有意無意地撥弄着被雨水洗的發亮的樹枝,“我以前也經常下山,這次跟以前,也一樣。”他回過頭,莞爾一笑,“小胖,等我回來...”
“給你帶好吃的。”
君匪笑着低下頭,沒有說話,她摸了摸腰間的虛彌劍,想起先前系統的話,“宿主,任務恐怕有變,有人觊觎你的靈劍。”
觊觎便觊觎,這種坑爹玩意,她心甘情願雙手奉上,何況君沅,似乎根本沒有這個意思。
“君沅,我想吃角落裏那家的糖葫蘆,你一定要記得給我帶回來。”她伸出手接着零落的花瓣,偏過頭望着少年,笑靥如花。
“好。”君沅撚了撚掌心,他一定會做到。
“今天晚上,你有空嗎?”君匪捧着手放到唇邊,吹散手心裏的花瓣,狀似無意問道。
“我...沒有。”
“那真是遺憾,本來還想請你陪我一起看星星。”君匪拍拍手,頭也不回地走了,身後少年的掌心撚得更緊了,他張了張唇,卻什麽也說不出。
你什麽也給不了她,所以,不要讓她心存一點點希望。
很久以前,就有人曾這樣告訴他,他聽了,也做得很好。
晚間的山風,刮在臉上,像冰刀子般,偏夜幕上的星辰,光華璀璨。
想要看到事物好的一面,就要先忍受不好,人,好像也是這樣。君匪坐在玄都山最高處的石頭上,仰起頭,萬丈星光撲面而來。
夜風梭巡,漫地清寒結霜,她靠近懸崖,搓了搓手,松開了虛彌劍。冰冷的劍身順勢下跌,突然,身後有根長鞭淩空一勾,又把劍卷了回來,君匪毫不意外地回頭,目光卻閃過怔愣。
身形清瘦的男子隐在寬大的暗紅鬥篷中,他的臉上戴着半張面具,只露出一雙似曾相識的淺色眼眸,君匪轉過身,偷偷笑了一聲,她早知道君沅會悄悄守着她,他以為遮成這樣,就不認識了嗎?
肩上傳來輕輕的力道,她回過身,君沅正用劍身點着她的肩頭,意思似乎讓她接過去。
“送你了,我今天被人拒絕,難過得不想要了。”君匪苦着臉,心裏卻樂開了花,該配合你演出的我視而不見。
君沅根本沒想到她會認出來,作為一個臉盲症晚期,他始終相信,喬裝打扮足以隐藏身份。
再次推了推劍,見君匪還是不接,他的眸子裏閃過幾分無奈,似寵溺。
“真的,送你。”君匪強調道:“不過,你得幫我做一件事。”她望着君沅,眼角眉梢都染上笑意。
“嗯。”他點頭,收起虛彌劍。
“這裏...”君匪往石頭一邊挪了挪,拍了拍身旁的位置,“坐下來,陪我一起看星星。”
君沅愣了愣,一點一點走近笑容燦爛的女子,卻在她一米之外慣性地停了下來。君匪見此,朝他招了招手,少年只好點點頭,在她期許的目光中挨着石頭邊坐下,仍舊遠遠相隔。
“你為什麽...躲着我?”君匪靠近一點問道,少年猛地站起身,慌張地搖了搖頭。
“罷了,罷了。”我總會知道的,君匪在把手枕在頸後,在石頭上躺下,認認真真地欣賞着滿天星辰。
總有一日,我會弄清楚你這不讓人碰的毛病到底是什麽原因。
不遠不近處,君沅靜靜守候在一旁,他的眸光比星辰還要明亮,難得溫潤的凝着她的側臉,漫天流光萦繞在少年和少女周圍,歲月靜好,不過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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笠日清晨,君匪揉了揉頭望向四周,早已沒有少年的身影,她坐起來,暗紅色的鬥篷從身上抖落,似乎還帶着君沅身上的橘子花香,清洌純粹,極淡極雅。
一路上,回殿途中,君匪再次碰見那三五成群,多嘴多舌的男弟子。她輕哼一聲,根本不打算理會他們嘴裏的诋毀和中傷,卻在聽到那兩個字後,腳步幾不可查的頓了頓。
青樓——他們說...君沅去了青樓!君匪的心閃過一抹不好的預感,她狀似無意地從男弟子身邊走過,耳朵卻聽得很仔細。
“君沅去青樓?不可能吧。他那樣一個死潔癖......”
“要我看,這事只怕是真的,有師兄親口承認,他們從煙花之地出來時,恰巧就碰見了君沅。”
“那真是稀奇了,你說他沒事去那幹嘛啊?”
“你過來點,我尋思着他估摸是為了報仇。”
“報仇?沒聽說君沅跟誰有血海深仇呀!”
“諸位有所不知,據說他剛被許眠祖師帶回玄機門時,連話都不會說了,他娘好像就死在他眼前,不僅如此......”
“滾。”君匪冷着臉,不帶絲毫情緒地掃過噤若寒蟬的弟子們。
不過是一群意猶未盡,從別人痛苦中尋找樂趣的八卦男。
她轉過身往前走,根本沒心思在意被扣的逼格指數,身後越來越遠,蚊子般大小的聲音像根刺般,紮得她的心生疼。
君匪緊緊摳着掌心,“侮·辱”,“糟·蹋”這幾個字眼似魔咒一樣,在她腦海裏揮之不去。
她走着,腦海裏一片空白,兩條腿僵硬地挪動着,也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木然地撞上眼前的粉牆才停下來,眼底的淚早已盈眶。
“姐姐,你為什麽哭呀?”
粉牆黛瓦上,嬌俏的少女坐在牆頭,歪着小腦袋,黑白分明的眼珠裏是不谙世事的懵懂。
君匪擡頭望着她,憋回了眼淚,“我沒哭,沙子迷了眼。”
“騙人。”小姑娘咯咯笑起來,“阿爹和阿娘也是這樣,看着阿箬眼眶通紅,還偏說是被寒風吹的。”
“你叫阿箬?”君匪聽到這個并不陌生的名字,實在無法和漾起孩童般笑意的小姑娘聯系在一起。
“是啊,漂亮姐姐,你可以接我一下嗎?”
“我......”
君匪望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矮的女孩兒,還沒搖頭拒絕,牆頭上的姑娘就直直朝她撲了過來。
眨眼間,熟悉的青色身影一閃,淩空把下落的小姑娘接了過去,來人一個旋身,在不遠處站定,“小徒弟,沒事吧。”
許眠松開阿箬,望着君匪似哭過的眼睛,有些擔憂。
她搖搖頭,卻見許眠身後的小姑娘扯了扯他的衣角,甜甜喚道:“祖師,君沅哥哥呢?”
“阿箬想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