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立地成魔·君沅
“君沅,永遠不要小看一個胖子。”
少年的心微怔,他回過頭,身後傳來同那日用泥字寫着的,相似的話語。
那一天,只有他和君匪知道。
“小胖...”君沅長噓一聲,仿佛像溺水的人找到了最後一根稻草,笑容從心底發芽,在精致如玉的臉頰上開出花來,“我以為......你不想理我了。”
這些時日,你閉門不出,我當真以為,你讨厭我到如此。
“怎麽會?為什麽不理你?”君匪站在一米之外,伸手指了指少年的心口,“君沅到底是不是一顆黑心蘋果,我還不知道呢。”
我只相信,我看見的。
少年的眸微閃,淺色的瞳孔裏劃過一抹慌亂,他眨了眨眼,換上一貫的淡漠,嘴角微微勾起,“小胖,你是不是還喜歡我?”
他說完,心卻跳得比任何時候都快,君沅猛地一愣,他竟從未像現在這樣,期待一個答案,一個從君匪嘴裏說出來的答案。
怕你說是,也怕你說不是。
“君沅,你懂不懂,什麽是喜歡?”君匪直視着陽光下那雙過分剔透,反而看不清底的眼睛問道。
“我...也許不懂。”君沅突然低下頭,逆着光,只能看見他輕顫的睫毛,“我只知道,喜歡不是...占有。”他輕聲說完,再次漾起邪氣的笑容。
仿佛,一閃而逝的脆弱,只是君匪的錯覺。
“小胖,我們下山吧,你和我,兩個人。”君沅擡起頭,莞爾的笑容裏藏了太多君匪看不懂的東西,他不确定地問道:“我們是朋友,對吧?”
他重重咬着朋友這兩個字,像是提醒自己,又仿佛是守着心底某個秘密,而朋友,是他絕不能跨越的底線。
君沅沒有告訴君匪,有一個秘密...他守了七年,第七年,那份情感不受控制地變了味道。
*****
山腳下,早已不同于上一世的格局,君匪苦着臉,她最煩找地方了,路癡兩字,從不浪得虛名。
“君師叔,你跟緊我。”君沅笑意促狹,他走在前面引路,一米之距,領着君匪遠離人群獨行。
許是生人勿近的毛病,君沅不喜歡熱鬧的地方。但君匪發現,他對每一個店鋪都熟悉得像是自己開的一樣,連角落裏的一家糖葫蘆小店,也一清二楚。
那是一位老人家開了十多年的小店,君匪嘗了嘗,味道果然比之前見到的都好,她舔舔嘴上的糖渣,還想續杯,一米之外的少年卻加快了腳步,喚道:“君師叔,跟上。”
“好吧,好吧。”君匪甕聲甕氣地跟上,她垂着眼眸,根本沒注意到君沅悄悄回首,眼底的異樣情緒,“君師叔,那太甜了...”
君匪驀然擡頭,前面少年眸光一閃,他加快腳步,耳根微微泛紅。
“師侄兒,你走慢點。”
路過鬧市,君匪突然發覺他像是十分抵觸,她輕聲喚道,卻見君沅運起靈力破開人群,頭也未回地往幾乎無人的深巷而去。
爬滿苔藓、肮髒的小胡同裏,君沅握拳的手抵着牆面,密密麻麻的冷汗順着漂亮少年的眉骨滑過臉頰,滴在青筋微凸的頸間。
“還是,不行嗎?”他狠狠砸向牆面,骨節分明的手指上一片血肉模糊。
“該死!”他低低咒罵一聲,望着血液混和着污穢的牆面,心口條件反射地泛着惡心,七年前那不堪的一幕不受控制地浮現在腦海。
君沅緊緊咬着唇,顫抖着取出懷中酸澀的橘子幹含入口中,那種糟糕透頂的感覺才壓了下去。
“君師叔!”本能的反應過後,君沅淺色的眼眸裏是真切的慌亂...他把君匪扔在了後面,他分辨不清人臉,而君匪的身形也變了。
“果然,我是個不祥之人。”君沅苦笑一聲,眸底滿是蒼涼,茫茫大街上,模模糊糊的人臉一片,他想上前問是不是君匪,腳步卻如何也不能挪動。
君沅臉色慘白,狠狠摳着掌心...還是沒辦法,沒辦法和人親近嗎?
突然,君沅似想到什麽,他再次用靈力逼開人群...一條街的距離,恍若隔了千山萬水,君沅無比艱難地回到那家糖葫蘆小店,他凝着那道背影,聲音顫抖地喚道:“君師叔?”
小板凳上的水綠色身影聞聲回頭,君匪漾起燦爛的笑容:“君沅,看來我們挺心有靈犀的。”
少年的心這才放下,他偏過頭,不想讓君匪察覺自己一絲一毫的異樣,收斂好情緒,玩笑般開口:“小胖...”
“什麽?”君匪咬了一口糖葫蘆。
“如果以後,我找不到你了,就來這裏等我。”
“行,我吃着糖葫蘆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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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西山,再回玄機門時,君沅說什麽也不聽,固執地讓君匪解下發帶扔給他,然後順手解開束緊自己一頭墨發的錦帶,交纏着打了個結,扔過去,讓君匪握着尾端,他提着前面,不倫不類地走了一路。
直到入了山門,這份聯系才在弟子們錯愕的眼神中解開。
君匪紅着臉束好發,卻見一米之外的少年仍舊披頭散發,微風輕輕吹拂,散亂的青絲拂過他如玉的臉頰,精致漂亮得比女子還要過分。
“君師叔,明天見。”君沅慣性地擡起右手,卻在一秒怔愣中換成了左手,他揚起笑容,轉過身,走上長長的青石臺階。
“明天見,你...”君匪笑着道,“沒什麽,再見。”那只手,一路上君沅死死藏在衣袖裏的手,剎那一瞥中,依稀可見結着暗紅色的血痂,和少年的白皙細膩極不相稱,君匪只覺刺眼的很,這種感覺由眼入心,刺得她心口微澀。
那麽,這種感覺到底是原主的,還是她自己的呢?
君匪甩甩頭,邁着大步往回走,越來越遠的青石長階上,少年從樹蔭下走出來,他披散着墨發,固執地望向慢慢變成黑點的水綠色身影,唇角漾起清淺的弧度。
多看一眼,或許再見到你,我就能容易些認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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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匪回到殿內,正好碰見了許眠,他叫住了她,“小徒弟,一張臉苦成這樣,又碰上什麽不開心的事了?”
“師傅,我只是覺得...君沅有些奇怪,他身上是不是發生過什麽事?”君匪回想起鬧市裏少年的異常,不相信他的生人勿近是別人口中所謂的清高孤傲。
“君匪,你聽好了,為師只說一遍。”許眠經年不變的面容突然凝重起來,“君沅他,絕非你良人。”
“為何?”君匪不可置信地反問。
“因為他...沒辦法去愛一個人,沒辦法給你想要的一切。”許眠直覺越放縱,事情會愈發不可收拾,他小徒弟這點心思,早該斷了。
“你們之間,永遠不可能,哪怕跨過重重阻礙,有一點,也絕不會更改,而這一點,足以摧毀君沅最後的心防。”許眠的語氣肅然,波瀾不驚的眸子裏清晰倒影着君匪錯愕的神色。
“小徒弟,不管是為了誰好,你若真喜歡君沅,就離他遠一點。”許眠狠下心來,當斷不斷,反受其害。
君匪沒有說話,心卻一點點沉入谷底,他們之間,究竟隔着什麽,注定...不能在一起嗎?
想到這個可能,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生疼,是原主的感受吧,一定是原主,她只要阻止君沅娶掌門的女兒,完成任務拍拍屁股一走就好了,才不用管他身上發生過什麽事情呢?什麽阻礙都見鬼去吧,想讓我離他遠一點,想都別想。
笠日,君匪換上新采辦的合身衣裙,清新的水綠色襯得她像枝嫩柳,好看是好看,就是...昨日下山買的全是水綠色。
她實在不懂君沅的執念,難道天天穿一個顏色就會形成個人特色嗎?像她之前慣穿黑色一樣,認識的人只遠遠望着她的體型和衣服顏色,哪怕看不清臉,就猜到是她了。
“唉...真是莫名其妙。”君匪漫不經心地走着,她為什麽就要聽君沅的呢,就因為那雙淺色眼睛裏難得的那點希冀嗎?
想着想着,頭頂突然被砸了一下,君匪伸手一摸,攤開掌心,那裏躺着一顆用薄紙包裹的水果糖,清甜的果香逸散出來,讓人的心情也随之好起來。
“君師叔,想我沒?”樹上,精致的少年慵懶地把手枕在頸後,他翹着二郎腿,惬意得不得了。
“想了,想了。”君匪把糖果塞到嘴裏,“如果還有一顆糖,就更想了。”說完,樹上的少年潇灑地在一米外站定,笑着睨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師侄兒,砸了我就想走?”君匪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君師叔,因為——”君沅回眸一笑,雙手背着身後,什麽也沒拿,他笑道:“因為...下次再告訴你。”
“不說?”君匪歪頭問道。
君沅輕笑一聲,倒着後撤,邊走邊擡手喊道:“小胖,再見!”
君匪輕哼一聲,轉過身,詫異地三步一回頭,每每回頭,少年都配合地漾起讨打的笑容,擺着手,無聲啓唇:“走吧,走吧!”
待那抹水綠色身影消失不見,君沅的臉色才如水般沉靜下來,周身的氣質寒得凍人骨髓。
“少主,屬下...”黑衣人現身跪下,神色緊張。
“我說過吧,她在我身邊的時候,你們有多遠滾多遠。”君沅輕聲道,眉宇間染上一抹郁色。
黑衣人神色一凜,帶着畏懼,道:“少主,若非十萬火急,屬下不敢冒犯。”他小心翼翼揣摩着君沅的神色,一字一句道:
“當年那個人,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