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聲響動驚動了柳少欽,再看地上血跡幾點,知是事态嚴重:“感覺怎樣?”扶着蘇見晤到案前坐下,招呼來人。聞聲而來熙熙攘攘一群,見狀有些慌忙無措,滿口叫着“快去請羽公子來。”

慌亂一陣,一人推門而入,身着紫衣,眉眼溫和,額前用紅繩穿了幾顆彩珠綁緊。快步上前,伏在案前半蹲下,稍微聞了聞沾染在蘇見晤袖口的血跡,眼神微沉:“小師叔,現在感覺如何,可需要我停下車隊稍作調整?”

“無妨,估摸是昨天吃錯東西了。”蘇見晤對着那人稍微拜拜手。

聽了蘇見晤這樣一句話,一人噗通跪了出來:“羽公子,昨晚是我做的飯食。可是,可是......”

“我們與小公子同食,定不是他的過錯。”領頭的車夫也站了出來,“倒是昨晚,小公子房裏進過幾人,其中一人還帶了吃食。人我已經扣下,當下停在殿外。羽公子你看,是不是要問一下。”

“帶上來。”

狐萌萌還有些懵,不過以往遇到這種亂的時候,服從安排聽指揮一般不會錯,而且她肯定自己并未做錯什麽,所以說要帶她去問一問,也沒帶怕的。不過她進門就覺得事情不對,門口有一道陰狠的目光盯着她,不由生出一身冷汗。

柳少欽也想起什麽似的,有些驚訝。不過他一直和蘇見晤同食,真要說什麽不一樣的地方,昨晚蘇見晤吃了幾只魚,他卻沒有,不由搖搖頭,似是懇求一般看了一眼狐萌萌。

“聽聞你昨夜送夜宵來,可有此事?”

狐萌萌點了點頭。也不辯駁,她不知如何說。

“羽铮,莫要吓着人家,也莫要着急。二師兄定怪不到你頭上。”蘇見晤臉色很是蒼白,語氣帶着笑意,“我要和她說幾句話。”

“小師叔?”

蘇見晤沒有搭理,對着狐萌萌做了個上前的手勢,狐萌萌聽話地走到前來盤腿坐下,看到蘇見晤臉色不對有些擔心,不過也不好說出口。蘇見晤倒是無所謂一笑:“萌萌,我待你如何?”

“很好,給我飯吃,給我地方睡覺,我沒想到下山後還能睡到床。”狐萌萌說得很是懇切,眼淚在眼中,不知為何有些想哭。

“那幫我做件事好不好?”

“你說,我能做一定做到。”

“很好。”蘇見晤抽下腰間的白玉笛,遞到狐萌萌面前,“等下你随着羽铮啓程,一路到揚州,把這個交予我二師兄,讓他知曉情況,不要亂來,亦不可懲戒任何一人。我二師兄脾氣怪,你要在他發作之前制止住他,可是明白?”

“那你怎麽辦?笛子不是很重要嗎?”狐萌萌着急了,便不能在心裏沉下去,一不留神就問出口了才覺得不對,可是想收口卻難了。

“沒事,你跟着大部隊走,這邊我守着。”柳少欽朝着狐萌萌眨了眨眼睛,示意別擔心,不料被蘇見晤斜了一眼。

“羽铮,你就給我二師兄說我去胡鬧了,你管不住。”蘇見晤瞟了衆人一眼,“時候不早了,你們啓程,我去最近的鎮上先歇着。”

衆人眼巴巴地看着羽铮,茫然無措。羽铮試探地打量了蘇見晤幾眼,見其厲色使然,便稍作讓步:“我真跟師父這麽說,我怕是要挨頓板子,小師叔你可要趕緊過來讓師父打輕一點。”

羽铮朝着蘇見晤見了一禮,退出房間去,亂哄哄的人群也跟了出去留得狐萌萌在原地發愣。柳少欽用手在狐萌萌眼前晃了晃:“醒醒,你該走了。”

“路上小心。”蘇見晤也點了點頭,臉色更是蒼白,好似有些喘不過氣來,想了想,幹脆把束發的發帶扯下來交給狐萌萌,“無論何人,見到我二師兄前不可把長笛交出去。若是實在不敵,被搶走的話,你把這個給我二師兄看亦可。萌萌你若是認路,大可不必跟着,只是此處前不着村後不着店,一定要小心謹慎。”

話已說明至此,狐萌萌也明白了,鄭重點頭:“我一定送到。”說罷朝着蘇見晤拜了一拜,把發帶揣到懷裏,轉身出去,混到出發的隊伍裏。

“你就這麽把我兩的性命交在一個相識不過幾天的女子身上,膽子夠大啊。”柳少欽眉角一挑,伸手去扶蘇見晤,“還能不能走,最近的鎮怎麽去?”

“除了冷,無他。”蘇見晤把挂在一旁的披風扯了過來,團在身上,咳嗽了幾聲,借柳少欽的力站了起來,“羽铮會找識路的車夫的,你不必擔心。”

“你也不必擔心,我定能護你周全。就算不能戰,帶你逃走亦非難事。”

蘇見晤捂着口鼻又是幾聲咳嗽,緩緩地往前走,幾次差點摔倒,好在柳少欽一旁幫忙,才是出去了。柳少欽觸到那雙冷如玄冰的手指,吃了一驚,眼神往上走,才是看到蘇見晤眉上已是白霜點點。

狐萌萌跟着車隊走,躲在人群裏不做聲,把頭埋得很低。直到晚上停下,狐萌萌偷偷去找羽铮:“我想走夜路,但我不知道路,你能給我說說路嗎?”

羽铮表情很古怪,有些為難,狐萌萌有點想跪,不過好像跪得太輕易沒有效果,就眼巴巴地望着羽铮。羽铮嘆了口氣:“就算我給你指路,你也不認識我師父,你怎麽交信物?你跟我走也不會有問題,若是你有個好歹,小師叔那救命的口信帶不到,師父發起火來,無人能夠幸免。”

“所以我也不放心你一個人走,幺蛾子一閃,我豈不是害了這些無辜的人?”

“可是走這麽慢,小公子在山林裏遇到危險怎麽辦?這麽下去,到揚州要很久啊。”狐萌萌知道自己一個人走不了,她不忍心去想羽铮說的後果,她單獨走确實很危險。她把身上的峨嵋刺握得很緊,握得自己指節發麻。此刻她有些想哭,好些年沒有哭過了,都不知道怎麽抽噎,以往狐萌萌再累再苦就當自己是二百五,在難在險就當自己是二皮臉,多少難處也過來了,她只覺得自己活着就是上天給的幸運,要開心地接受,如今卻覺得不甘心,卻力不從心。眼淚就在眼眶裏轉着,轉着轉着就圓滾滾地下落。

“姑娘稍作心安,跟着小師叔的車夫曾告訴過我,到最近的村鎮不過半天的路程。現在應該是處理妥當。”羽铮性格穩重,所以小小年紀得以擔重任,不過終究是不知如何應對這樣的淚水,哭得默然無聲,一聲提示都沒有,本不想說的事實,也全都招了。

“此外也沒有別的辦法,還請姑娘見諒。”羽铮抱拳行禮,聲音裏帶着些許請求。

狐萌萌心軟,稍微點點頭,準備走,卻被羽铮攔住:“姑娘還是莫要住別處了,在我這裏歇下,別再生事端了。”

狐萌萌雙眼瞪得如銅鈴,不由退了好幾步。

“姑娘莫要誤會,只是姑娘去別的營帳終究讓我不放心。今晚起,姑娘與我同行,你睡裏屋,我在外給你守着,定不會越界半分。”羽铮又對狐萌萌行禮,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狐萌萌實在不知道如何回絕,默默點了頭。狐萌萌剛開始還有些擔心,一路上羽铮一直都在案前,給車夫講完第二天的路線要求後,便散了衆人,獨自對着自己手中一個罐子念着什麽。後來狐萌萌才知道那個就是傳說中的鳳凰蠱,不過那真的是很久以後了。

雖然一路上小風小浪不斷,但也算是相安無事到了揚州。揚州确實如狐萌萌聽說一般那樣繁華,此時卻無心去看,緊緊跟着羽铮穿過大街小巷,進了間酒樓。狐萌萌一眼過去,裝修得确實不錯,可謂雕梁畫棟,然而比不上點蒼派祖師樓。點蒼派的祖師樓狐萌萌去過一次,是被撿回去那天,她師父帶她去拜祖師爺,還給她東西的時候,她偷偷打量了一圈,當時不知如何形容,如今是知道,那個叫琳琅滿目。狐萌萌跟着羽铮跪在一扇屏風前,羽铮開始彙報情況。狐萌萌透過屏風看着影子,裏面那人在喝茶,時不時點點頭,安靜聽完羽铮的話。

“做的不錯。”聲音渾厚溫和,羽铮一聽卻如臨大敵,一下把頭埋下去,狐萌萌腹诽前幾日羽铮說她師父脾氣古怪,可是聽聲音應該是和小公子一般溫柔的人,怎會怕成這般?那人起身從屏風背後走出來,腳步聲漸漸逼近,羽铮把頭伏得更低,還有些瑟瑟發抖。屏風後走出一個中年人,穿着極為樸素,狐萌萌又打量了幾眼袖口也是有繡着花紋,至于是什麽狐萌萌沒看明白。那人剛好走到狐萌萌面前停下,低頭看了一眼:“小姑娘,你為何跟來又一言不發?”

狐萌萌不傻,知道這是完成使命的好時機,就伏身拜了一拜:“回大人的話,小公子讓我來告訴大人,不要亂來,亦不可遷怒懲戒衆人。”

“嗯,小晤兒真這麽說?”那人負手站在狐萌萌面前,巍峨如山,聲音卻不似山石滾落,“小姑娘,你信物還沒有拿出來。”

狐萌萌經着一提醒,才把懷裏的笛子拱遞上去,那人接過看了看,點頭捋下胡須:“是小晤兒的笛子。想來淘氣包确實是長大一些了,還知道先給我貼個封條。可是,我連怒都不曾,何談遷怒?”

狐萌萌有些不敢說話,她不知道說什麽,難道要當面說別人脾氣古怪?她求救似的看了看羽铮,羽铮頭整個低着,看不到她那顫巍巍的小眼神。一霎時,屋內陷入平靜,狐萌萌感受到自己已經跳到咽喉的心髒,堵塞着要道,讓氣息不能運轉全身,她從未覺得溫暖似春風的笑容會這麽令人驚悚。

一息,兩息。鬼知道過去多少息,如坐針氈還度日如年。

“師父,我給你說,你要這酒太難買了,我排隊腿都站麻了。”一紫衣少年提着兩個酒壇子,一把推開門,見地上兩人跪着,認出了羽铮,翻了白眼想了下日子,把酒放在桌上,“羽铮,來得不早不晚,路上應是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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