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先生聽了,心裏不免覺得有些可惜,也很好奇,若是林歇還能看見,能寫出怎樣的字來。

除了習字課,之後的數術,圍棋課上,也發生了類似的事情。

而且每次,都是半夏攪弄起的事端。

半夏聽不懂先生提到的《九章算術》裏的某問,等先生說了答與術後還是不懂,就悄悄扯了扯林歇的衣袖,問她:“姑娘能聽懂嗎?”

林歇點了點頭。

半夏撇嘴,也不說自己聽不懂,只說這堂課好無聊啊,全然沒有習字課來得有趣。

數術課是位女先生教的,她看見林歇二人說小話,又不知林歇身邊的丫鬟叫什麽名字,就直接點了林歇的名。

數術課的先生和其他先生一樣從不提問林歇,也是心善怕林歇什麽都不懂,被同窗笑話。可林歇不該因此就肆無忌憚地在她的課上說小話,既然說了,她也自然不會就這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可讓先生沒想到的是,林歇對答如流。

先生皺眉:“你學過?”

林歇一臉疑惑:“這些不是先生剛剛講過的嗎?”

先生雖然不滿,但也不會故意提一些這堂課沒講的內容來刁難林歇,既然先生講過,林歇聽懂了,那自然就能答出來。

先生有些不太信,只因這并非是聽了就能懂的學識道理,但先生還是放過了林歇:“那你……先坐下吧。”

然後是圍棋課,圍棋課的先生也是個女的。

林歇跟着金姑娘來棋室前就聽說了,教圍棋的先生除了少部分時候打譜,其他時間都是讓學生們相互對弈。

果然這次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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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歇看不見,就告訴半夏把子落在哪,讓半夏替她放子,結果半夏根本不懂,亂放,把好好一局還算可以的棋給弄得亂七八糟不說,還總是提錯子,或下到禁着點去。

最後是暴躁的先生看不過眼,讓半夏起開,自己在林歇身邊坐下,替林歇放子。

此時棋局已然過半,棋盤之上,林歇的白子已無回天之力,先生陪着繼續,不過是因為林歇沒說認輸。

沒到終局,棋手又沒認輸,這盤棋就得下到最後,這是那位暴躁先生的堅持。

只是她沒想到,林歇能硬生生将局勢挽回,險而又險地屠了對手的大龍。

至此,局勢開始翻盤。

最後是棋盤另一頭的學生先亂了心緒認了輸,甚至等不到終盤數子。

林歇揚起淺笑,暴躁先生則是沉默不語地盯着棋盤看了一會兒,然後她就拉着林歇開始複盤。

這位暴躁先生原就喜歡在課上讓學生自由對弈,只因她覺得實戰才是最好的老師,所以就算她整堂課不管學生,也沒有哪個學生會覺得奇怪。

等下了課,先生這才回過神來,起身受了學生的禮。

學生們一一離開棋室。

林歇也被半夏扶着離開,去了食堂

等棋室裏的人都走光了,那位先生依舊盯着棋盤細細回憶先前落子的順序,突然,她的目光落在某個位置上,沉吟片刻後猛地一拍大腿:“妙!妙啊!”

高揚的聲調,如同尋得了什麽新奇玩意的興奮孩童。她站起身來回踱步,嘴裏念念有詞,突然,她停下腳步,後知後覺地想起來。

林歇從頭到尾,下得都是盲棋。

今日送飯的人自然是連翹。

半夏遠遠看到連翹拎着食盒在食堂門口等着,餓了許久的她心情突然就好了起來,腳步也變得輕快了。

林歇聽着她的腳步聲,越發覺得這世上最好打交道的果然就兩種人:一種是複雜到極致的,一種是簡單到極致的。

因為都到了極致,扭不回來,不容易改變行事作風與思考方式。

而沒到極致的,總是善變,且難以掌控。

等半夏帶着林歇走近,看到連翹的模樣,半夏着實被吓了一跳。

只見連翹面色糟糕,神色不定,憔悴極了。

半夏拿過食盒,埋怨了一句:“你不是總和我吹噓自己認識不少人嘛?怎麽這麽蠢,也不會找別的人來送飯。”

也許是真的身子不适,連翹也沒有和平時一樣回嘴。

而是安靜地跟着她們進了食堂。

從頭到尾,連翹都沒有擡頭直視過林歇。

半夏性子粗察覺不到異常,只當連翹是真的病了,林歇倒是有注意到連翹太過沉默,卻也沒做出什麽表示。

半夏擺好飯菜盛好飯,還沒給林歇布菜呢,連翹就拉走了半夏,說是今日從瘸腿婆子那拿了些好茶葉,讓半夏與她一塊去煮茶。

半夏滿心困惑地被拉走了,嘴裏還嚷着:“煮茶你自己去不就好了,又不是不認路。”

林歇端着飯碗拿着筷子,也不知自己該不該試試運氣,看看自己能不能在看不到盤子在哪的情況下夾到盤子裏的菜。

“要幫忙嗎?”

夏夙不知從哪又冒了出來。

林歇趕緊就把自己的碗筷遞了過去:“要的要的,有勞了。”

夏夙接過碗筷:“作為答謝,你要請我吃飯啊。”

林歇一口答應:“好。”

夏夙替林歇盛好菜,把碗筷還給林歇,然後又拿起了自己的碗筷,盛好了飯,也盛走了林歇半盅湯。

食堂的人越來越多,因林歇與梅班的姑娘們關系越來越好,時不時就能見到梅班的姑娘路過與林歇打招呼。

夏夙見了,低頭喝了口還沒涼透的鴿子湯:“不錯嘛,昨日還沒一個人理你呢。”

林歇:“我昨天是第一次來,大家都不熟悉,自然說不上話。”

夏夙:“那你今天也才第二次來呀。”

林歇:“許是我讨人喜歡吧。”

夏夙差點沒被第二口湯給嗆到。

二人一邊吃喝一邊說些不着邊際的話題,便是突然安靜下來也不會顯得不自在。

待又一個梅班的姑娘路過,夏夙說了句:“其實,你若不是和我坐一塊,此刻你的周邊,應該能坐滿了那些與你打招呼的人。”

林歇随口:“是嗎。”

夏夙笑着:“如何?可有後悔?”

林歇:“你是書院裏第一個來與我說話的,若是就此與你疏遠,我才會後悔。”

夏夙一愣,随即輕笑出聲:“你這小嘴兒可真會說話。”

林歇吃飯的動作頓了頓:“夏夙。”

昨日中午離開食堂前兩人交換了姓名,因都沒有字,所有她們是直接喚對方的名。

夏夙:“嗯?”

林歇:“你和我說實話,你是不是經常去花柳巷?”

夏夙剛剛那句話簡直和她在煙花之地,從攬着煙花女子的嫖客口中聽到的一模一樣,連語氣都對上了。

至于林歇為什麽會去煙花之地,那就是長夜軍前輩們做下的又一樁傑作了。

他們當然不是逼着林歇去賣身,而是假借“必須習慣”為名,把她扔去那些地方做了一陣子的粗使丫鬟,還為了保證她的“安全”,把她打扮得要多醜有多醜,令人看了就倒胃口。

偏這樣了還不算完,他們還總讓林歇去觀摩,從聽牆角到看現場,讓林歇從羞憤欲死到一臉麻木,反正林歇現在對着再羞恥的事情都能面不改色,淡定的跟塊木頭一樣,殺起目标人物來和平時無異,前輩們還總稱他們這是教育成功了,讓林歇每每聽到,都想往他們身上也捅幾刀。

花柳巷是京城有名的尋花問柳之地,夏夙一聽就聽懂了林歇是什麽意思,非但沒有絲毫被冒犯的羞惱,反而是笑得整個人都快滾到桌子下頭去了。

夏夙止不住笑意,林歇也沒管。

卻不想惹了旁人埋怨——

“既是借住在鎮遠将軍府的姑娘,行事也該注意些,這般失态,成何體統。”

其實夏夙還是很克制的,就算爆笑也不至于到引人側目的地步,這都有人上趕着來找怼,夏夙不回擊是真對不起她這嘴毒的名頭了。

“哪家的姑娘這麽有體統,對着旁人評頭論足,我這也是生平僅見了。”夏夙收了笑聲,臉上卻還帶着笑意,配着這番話,聽着真是格外欠抽。

卻不想那人也不糾纏,雖面上不好看,但還是忍了下來,說道:“失禮了,只是覺得将軍府的家教不該是這樣的,我想夏姑娘也是受了旁人影響,若是如此,還是離那起子沒教養的遠些比較好,沒得拖累了夏姑娘身後的将軍府。”

夏夙此刻身邊有誰,那不是顯而易見的嗎?

夏夙臉上笑意收斂,意識到對方是沖着林歇來的,不過在拿她做筏子罷了。

于是夏夙說話也越發難聽了起來:“姑娘厲害了,竟然還知道将軍家的家教如何,唉,你倒是和我說說,你這是懷着什麽心思,才把我家的事打聽得這麽清楚呀?”

“你!”那姑娘頭上簪着一朵紅瑪瑙攢成的頭花,此刻漲紅了臉,那顏色竟快比過頭上的瑪瑙花了。

夏夙:“說呀,怎麽不說了?我什麽呀?”

那姑娘哼了一聲:“你這般替她說話,她可有開口說一句?夏姑娘可別白白做了別人手中的刀,髒了自己成全了別人。”

夏夙冷笑,随後看向林歇:“林歇,人讓你說話呢。”

林歇歪頭想了想,然後開口:“一句。”

夏夙和那姑娘都愣住了,最後是夏夙先想起那姑娘指責林歇時說的話,又一次笑瘋了。

她不是讓林歇說一句嗎?那林歇就說“一句”咯。

那姑娘也反應過來,意識到林歇的耍弄之意,又發現四周除了夏夙,還有旁的人也聽懂了林歇的話笑出了聲,頓時羞憤不已。

她氣急了想要上前,卻被夏夙無意間瞥來的一眼吓得停了腳,這才想起夏夙也算将門出身,動起手來她才吃虧,最終只得撂下句狠話,氣憤地跑了。

作者有話要說:  我這篇古言的女主終于可以理所當然地做個在床上和男主較勁的老司機了,不用羞澀真好(一臉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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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作者家裏人生日,作者出門吃飯回家太晚了,太困碼不出字,所以16號的更新可能要到下午才有(躺平任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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