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林歇隐隐預感到了龍鳳胎凄慘的未來,倒也不會覺得不忍——尋常人家的孩子還需跌跌撞撞地長大,怎麽長公主家的孩子就不行?

這一晚的北寧侯府之中,長公主就這麽定下了龍鳳胎日後的教育方針。

而遠在秀隐山,曾被林歇救過的玉明闕的師妹——岑晴曉跑去藥閣找玉明闕。

秀隐山的藥閣很大,且七零八亂地堆放着許多櫃架,找起人來很是困難。

尋了許久,岑晴曉才在三樓樓梯邊找到了正在翻看藥籍的玉明闕。

岑晴曉立馬站定腳步,好生整理了一下頭發衣物,這才朝着玉明闕俏生生地喚了一句:“師兄。”

玉明闕一聽到岑晴曉的聲音便頭痛,奈何岑晴曉是掌門獨女,又與他從小一塊長大,他便是再頭痛,也起不了厭惡的心思,只能想方設法的躲着。

今日的躲藏又以失敗告終,玉明闕再也看不下字,只能想想明天該躲到哪裏去。

“師兄在看什麽?”岑晴曉走到玉明闕身邊,彎腰俯身去看玉明闕手上的書冊,發現那是一本毒物籍。

玉明闕合上書,起身說道:“随便看看,有什麽事嗎?”

岑晴曉哪裏有什麽事,少女懷春,自然是想要時時刻刻都能看到心上人,何須理由。可玉明闕這麽問了,她又不好意思說實話,只能随口掰扯:“爹爹不是突然從琴川回來了嗎,他找你過去呢。”

岑晴曉也不是第一次這麽做了,她是玉明闕的師父——秀隐山掌門唯一的孩子,就算撒謊了,知道她心思的掌門也會替她打掩護,免得自己女兒臉上難看。

玉明闕點頭,轉身下樓:“我這就去。”

“诶!”岑晴曉追上玉明闕:“也不急嘛,我陪你去呀。”

玉明闕腳步不停:“夜色已深,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好吧,我這就回去。”岑晴曉喜歡玉明闕,聽玉明闕關心自己,她只想言聽計從,又哪裏顧得上心底的不舍,于是便在藥閣門口停下腳步,目送玉明闕的身影消失在拐角。

Advertisement

玉明闕沒少被岑晴曉這樣欺騙,幾次下來也就明白了是怎麽回事,并學會了分辨岑晴曉話語中的真假。

既然知道岑晴曉是在說謊,那他當然不會真的去找師父。

只是他在離開藥閣後又想起了林歇的身體情況——他這兩日翻找藥籍,将和林歇脈象對的上的毒都篩選了出來,只有其中一味毒他拿不準。

沉迷思索的結果就是等玉明闕反應過來才發現,他已經走到了師父的寝院之中。

玉明闕想着來都來了,不如去請教一下師父,就走到了門外,

這時屋裏傳來這麽一句——

“秀隐山與長夜軍也算關系匪淺,你會故意不醫治未央?我不信。”

玉明闕停住了腳步,滿是錯愕的眼就這麽直直看向面前的房門

房間裏,一道威嚴的聲音響起,正是秀隐山的掌門——岑正明的聲音:“你信不信,與我無關。但你若想要通過殺我來引出未央,那你就算錯了,長夜軍的醫師是陳晉,你該去殺他。”

“殺陳晉?我若殺陳晉,無需未央現身,長夜軍就能将我揪出來活剮了。”與岑正明說話的聲音聽起來很奇怪,明明是少年音色,卻帶着陰詭嘶啞的尾音,如同吐信的毒蛇,叫人不寒而栗:“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與陳晉雖為師兄弟,但卻有仇,不然你也不會将他逐出師門,導致尋醫閣與秀隐山關系不合,你以為我會聽你的鬼話,跑去替你殺人?呵,一肚子肮髒算計,你這樣的人居然是秀隐山的掌門,真是叫人大開眼界。”

岑正明絲毫不為那人的話語所動,聲音依舊沉穩,充滿了信服力:“我與陳晉并非有仇,而是觀念不合,他覺得為人醫者就該救濟天下,我卻覺得有些傷患該救,有些傷患那是老天爺要收他們的命,醫者若插手救治,那就是行惡。”

少年音消失了片刻,再度出現時,充滿了笑意:“這就是你不救未央的理由?”

“是。”

少年音大笑了起來,嘶啞的尾音聽得人頭皮發麻。

然後就是利劍回鞘的一聲噌響,那人語調輕快道:“好,我姑且信你一次,那你告訴我,除了陳晉,還有殺誰,能将未央引出來”

玉明闕眼底輕顫,卻依舊堅定地看着眼前亮着燭光的房門,不曾挪開分毫。

岑正明的聲音停頓了一下,不知道是在思考問題,還是在遲疑。

最後,岑正明的聲音響起,他給出了一個堪稱完美的答案——

“慶陽長公主。”

玉明闕垂眸,轉身離開了掌門寝院。

“姑娘,這是什麽?”

連翹已經徹底不來主屋了,早上伺候林歇梳洗打扮的也只有半夏。

這天半夏從林歇的梳妝櫃裏發現了一對玉葫蘆,樣式可愛不說,成色也不錯。

林歇接過半夏翻出的玉葫蘆摸了摸,臉上常挂着的笑意微微收斂。

這是龍鳳胎送她的。

林歇幼時曾在長公主府過過一次生辰,這對玉葫蘆,是龍鳳胎攢了幾個月的零花給她買的禮物。

林歇至今記得那對粉雕玉逐的孩子撲進她懷裏,舉着玉葫蘆的可愛模樣和他們軟糯稚嫩的聲音——

“未央姐姐!這是葳葳和蕤蕤!”

“姐姐帶着它們!葳葳和蕤蕤就能一直跟着姐姐啦!”

……

“姑娘?”

林歇回過神:“什麽?”

半夏:“奴婢瞧這兩個玉葫蘆好看,不如把它們做成壓裙,或是系在奴婢新縫制的緞帶上?”

林歇搖頭:“不行。”

半夏不解:“為什麽呀?”

林歇随手挑了一條緞帶,遞給半夏,讓她給自己系上,并回答:“不行,就是不行。”

就算龍鳳胎已經不記得了,她也不會去賭那極小的可能性。

就好像每次殺人,得到的若是滅門的命令,哪怕名單上有懵懂無知的孩童她也會殺掉,絕不心懷僥幸,留下哪怕一個活口。

半夏撇撇嘴,只能把玉葫蘆放了回去。

之後幾天林歇過得還算順遂,只是林歇不知道,自己那日站在樹下的場景被東苑一個畫癡給畫了下來。

那張畫卷幾經流轉後被先生沒收,此後總有畫社的人來找林歇,想給她畫幅畫像。

林歇婉言拒絕後,又有東苑的學子通過自己在西苑的姐妹給林歇送東西,附帶的紙箋上竟還有用詞含蓄表達心意的詩句,弄得林歇哭笑不得。

“若是不願,可千萬別勉強自己收下那些東西,夏夙就曾不以為意收過一次,被人好生糾纏。”

機關社裏,夏媛媛這般提醒林歇。

林歇聽後點點頭,慶幸自己不曾心軟收下那些東西,并問夏媛媛:“之後那人怎麽樣了?”

夏媛媛笑道:“還能怎樣,你知道夏夙的,那人把夏夙惹急了,夏夙不僅百倍奉還了東西,還将人好一通羞辱。”

夏媛媛說完便咳嗽了起來,喝了好幾口茶水才止住了咳。

回來拿東西的夏夙路過拍了拍夏媛媛的背,順帶說了一句:“讓你亂念叨我。”

夏媛媛好笑:“我便是不念叨你,也會咳嗽。”

夏夙輕哼一聲,又跑出去忙去了。

機關社幾個月前得書院批準,接手了書院的一棟舊塔樓,可拿來重新修建改造成機關樓,修建之前機關社就拿出了完整的圖紙,因此修建期間只有幾個社員輪流去監工,直到近幾日塔樓就要完工,機關社才全巢出動,進行最後的檢查與調試。

偌大的機關社,頓時就只剩下林歇與夏媛媛兩個。

林歇也是這時才知道,機關社為何這般孜孜不倦地研究九曲樓,只因他們改建的機關樓,很大程度上地模仿了九曲樓。

夏夙跑走之後,機關社內又只剩下了林歇與夏媛媛。

就像林歇覺得和夏媛媛聊天很舒服一樣,夏媛媛也很喜歡和林歇說話。

加上這幾日夏媛媛不曾請過假,兩人更是每天下學後都一塊待在機關社裏喝茶聊天。

夏媛媛喜歡這樣的感覺,下午的陽光雖然悶熱,但自有清風襲面,帶來些許清爽的涼意。杯中茶水滾燙,待稍稍涼些再喝下,茶葉特有的清香與醇厚自口中滑入咽喉,伴随着隔壁琴社傳來的悠悠絲竹之聲,仿佛連時間都慢了下來。

時光悠閑,友人在側。

夏媛媛也不清楚究竟是她這幾日身子确實好些了,還是她舍不得機關社這短暫悠閑的時光,硬撐着不願離開。

“你那丫鬟呢?”夏媛媛又一次忍下暈眩的感覺,用手撐着額頭問了林歇一句。

林歇:“被衛先生叫走了。”

衛先生就是那位教梅班女紅的先生。

夏媛媛閉上眼:“你倒是放心她。”

林歇:“衛先生欣賞她的手藝是好事,我又怎能拘着她,倒是你,我才不放心。”

夏媛媛微微睜開眼:“什麽?”

下一秒,林歇的掌心準确無誤地落在了夏媛媛的額頭上,冰涼的觸感叫夏媛媛忍不住往上湊了湊。

林歇嘆息:“還以為你是個懂事的,竟連難受了也不說一聲。”

額頭燙得都快能煮雞蛋了。

夏媛媛笑笑,也不知是否還清醒。

林歇拉着人去了醫室,但因為看不見,很難說究竟是她拉着夏媛媛去,還是夏媛媛拉着她去,反正是夏媛媛指的路。

到了醫室,書院大夫給夏媛媛把脈寫方子,見林歇是個眼瞎的,大夫只能讓林歇和夏媛媛在醫室裏等着,自己起身去抓藥熬藥。

林歇拉着夏媛媛去醫室的床上躺下,自己在醫室裏慢慢摸索,花了好半天的時間,才找到了放在牆角的水壺。

林歇拎着水壺到屋外沖洗了自己的帕子,又把帕子擰幹,敷在了夏媛媛滾燙的額頭上。

迷迷糊糊的夏媛媛因額頭的冰涼醒來,看着照顧自己的林歇,突然問了一句:“我是不是很沒用?”

夏媛媛經常來醫室,因而大夫也習慣了,熬藥之前就叫人去通知了夏夙與夏衍。

得知夏媛媛又一次病倒,夏夙和夏衍連忙趕過來,才到醫室門口,兩人就聽到裏面傳來夏媛媛滿是沮喪的聲音。

夏夙與夏衍同時頓住,誰都沒敢在這個時候推門進去。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