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喬治娜無可奈何, “這種時候就不要再用什麽莎士比亞的臺詞了,福爾摩斯先生, 難道你沒發現今晚這些人是來送我們上路的嗎?”
“正确的說, 是送你上路。”白發蒼蒼的老神父,或者說,僞裝成神父的咨詢偵探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以一種诙諧的口吻糾正, 語速極快, “以及, 我只發現後邊那個紅頭發的哥薩克人多看了您一眼, 順便一提, 他身上的伏特加和腌鲱魚的氣味比他濃重刺鼻的體味還要可怕。”
喬治娜沒能忍住,朝教堂的穹頂翻了個大大的白眼。
聽力過人的格奧爾格五世被兩人一唱一和忽視個徹底, 當即冷笑道:“很好。雖然我不知道這個突然冒出來的混蛋是誰, 但既然這樣,不必繼續多費唇舌, 我就發發善心, 今晚就送你們做一對亡命鴛鴦吧!”
他一揮手, 身後的四人互看了一眼,随即向祭臺走去。
一聽格奧爾格五世要動手, 頓時歇洛克背也不駝腰也不彎了,當即上前一步, 将喬治娜擋在身後。
雖然十分遺憾今晚沒有把手杖或者手.槍給帶在身旁, 歇洛克嘴裏卻十分輕松地說:“唔, 恕我直言,你們兩兄妹之間的關系有一點兒令人失望。”
他把右手大拇指和食指撚了撚,頗為俏皮地眨了眨眼,比了一個“一點兒”的手勢。
“很顯然,不只是一點兒,福爾摩斯先生。”喬治娜聳肩,她有種嘆氣的沖動,“與其考慮這個,不如想想眼下我們該怎樣脫身——或者說,你真想在今晚和我做一對亡命鴛鴦?”
歇洛克拿眼角的餘光去看她,恰好看到她一挑眉,眉宇間流露出一絲與外表不符的躍躍欲試。
上帝保佑,為什麽他會覺得這種矛盾又迷人的危險氣息,就像一樁環環相扣的兇案那樣叫人欲罷不能呢?
這樣想着,歇洛克一邊擺出一個巴頓術的防衛姿勢,一邊玩笑着說道:“這倒是一個非常不錯的提議。順便一提,既然情況都糟糕成這樣了,我必須得說,在去見上帝之前,我還有一些微不足道的意見——”
話音未落,當先的一人已一拳向這個僞裝的神父襲來。
歇洛克側身躲過這個拳頭,還沒回防就聽到“咚”的一聲令人牙酸的響動,喬治娜眼也不眨地抄起一個燭臺充當武器,狠狠砸在了另一個人腦袋上。
“抱歉,福爾摩斯先生,恐怕有我在,是不會讓你有機會如願以償的。”
她那纖細柔弱的身姿配合蒼白動人的面容,說這種話的時候,還真的沒辦法讓人信賴,即使她剛剛确實擊中了一名襲擊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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歇洛克沒有把喬治娜的話放在心上,身手敏捷地游走在拳腳中,臉上惋惜的表情稱得上演技派:“那可真令人遺憾。老實說,我應該把這個威爾士小夥交給您活動一下筋骨,但我個人認為自己對付這麽幾個還是沒有太大問題的,所以抱歉——啊哈,看這裏,對于可愛的女士,可不能這麽粗魯!”
原本看似風吹就倒的“老神父”此時面對多重夾擊只稍微有點兒狼狽,他顯然擁有着長期鍛煉的好習慣,對于格鬥也有着足夠應付眼前狀況的基礎和經驗,一時之間竟沒人能将他拿下,反倒是他握着喬治娜的手腕,左躲右閃還游刃有餘。
“他就不能閉上嘴?”格奧爾格五世忍無可忍,回頭道:“費加,你去,我不想繼續看這三個廢物表演雜耍了!”
費加猶豫了一下,看了一眼格奧爾格五世:“可是陛下……”
格奧爾格五世敲了敲手杖,不耐煩地打斷他:“沒有可是!”
費加只好照辦:“謹遵您的意願。”
他只是一動,負責圍攻歇洛克的人就感到了壓力,當下也不再留手,向左躲右閃的歇洛克發起一連串的猛攻,令後者很快捉襟見肘,不得不放開喬治娜,不小心還挨了幾下狠的。
費加卻并不關注他們的戰況,而是将鷹隼般的視線牢牢鎖定在看似溫柔無害的喬治娜公主身上。
在聖殿騎士的資料中,這位公主殿下與倫敦的刺客組織有着密切的聯系,因此他們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其上位,還好早在格奧爾格五世繼位之前,倫敦的教團就已經通過格奧爾格五世的幕僚所遞來的橄榄枝,與當時的王子建立了非一般的聯系,因此扶植現在的國王、阻止公主攝政,就成了他們的分內之事。
年輕的公主迫于費加銳利的目光,似乎手足無措地緩緩後退着,那名正在纏鬥的假神父向她投來急切的一瞥,卻實在分.身乏術。
然而面前楚楚可憐的美貌少女對于費加來說,與阻礙在前進道路上的一顆石子毫無區別,沒能讓他産生多餘的憐憫。
他變拳為爪,迅猛地襲向喬治娜最為脆弱的頸項,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觸及少女嬌嫩的肌膚之前,長期戰鬥所形成的警兆令他動作一頓,但即使是這樣的快速反應,卻也已經太遲了。
一柄漆黑無光的匕首刺,悄無聲息地貼在了他的腰腹,下一秒将刀刃悉數埋入費加的右腰,還沒有等他去摸自己的武器,刀尖一晃,黑色的匕首刺如蝴蝶翻飛,毫不遲疑地往上挑向他的勁動脈。
這哪是什麽柔弱無害的少女,分明就是一只隐藏着獠牙、伺機而動的猛獸!
只一個照面,費加倉惶後撤,但下意識的錯誤判斷令他失去了先機,不得不付出兩道不輕的傷口做為自己輕視對手的代價——準确的說,在這之前,他不認為這裏有任何人值得自己出手。
喬治娜眼中流露出一絲轉瞬即逝的遺憾,随即沒有任何猶豫地欺身上前,手中七英寸半長的匕首刺十分靈活,如同一道詭異的黑影時隐時現,令人防不勝防。
費加被這一連串的攻勢打得毫無反手之力,他的武器是一柄質量上乘的廓.爾.喀.刀,可面前的年輕女性有着非一般的體能和身手,顯而易見曾經接受過專業的長期格鬥訓練,除了在力量上天生有所不足之外,竟然比聖殿騎士中的一流好手更加棘手!
最要命的是,那柄古怪的黑色匕首刺上絕對抹了足夠分量的藥物,以至于他們的戰鬥正酣,費加卻已經感受到有什麽正侵蝕着自己的意志,滴滴冷汗不可控制地從他前額滾落。
而她本人更像是完全感覺不到疼痛那樣,即使做為女人最為重要的臉蛋,被費加的刀鋒擦破一道口子,肋骨也結結實實挨了他一記重拳,居然攻勢更加激進。
藥性漸漸發作着,費加越發遲鈍的動作令他差一點就被一刀穿心,他勉強咬緊牙關,出聲叫道:“帶着陛下快走!”
被這一幕幾乎驚呆了的其他人這才反應過來,三人對視一眼,十分默契地分出兩人纏住歇洛克,另外一人則退回去護送格奧爾格五世逃離。
失明的格奧爾格五世無法得知眼前究竟發生了什麽,但他顯然有了非常糟糕的預感。
他慌亂地揮動着手臂:“怎麽回事,不是讓你們抓住她,為什麽要帶我走?”
黑暗能夠放大一切負面的情緒,就像此時突然發生意外,格奧爾格五世第一反應并不是馬上撤離,而是無法接受他所依賴的聖殿騎士竟然對付不了區區一個女人的事實。
“陛下,快跟我走吧……”
“放肆!”格奧爾格五世一把揮開那人的手,向喬治娜的方向高聲說:“來啊,喬治娜!來啊,但凡費加稍有差池,我會千百倍地回贈到你所在意的每個人身上,喬——啊!!!”
他可笑的威脅被一陣由大腿根部傳來的劇痛給打斷,好像有什麽利刃刺穿了他的血肉,血液争先恐後地往傷口湧去,令他渾身劇烈顫抖着。
他聽到有人在耳邊含糊地低咒道:“上帝啊,陛下需要急救!”
擲中格奧爾格五世的是一柄特制的飛刀,來自喬治娜,而因為這個突如其來的變故,費加目眦欲裂地分了神,遭受到了喬治娜一個結結實實的肘擊和捅在左胸的一刀,一聲悶哼之後,無力地軟倒在小教堂的祭臺旁。
這個時候,歇洛克也總算敲暈了與之纏鬥的兩人,還沒來得及調整呼吸,就看到喬治娜握緊了黑色的匕首刺,一言不發地向正在被人攙扶起來的格奧爾格五世走去。
他下意識地皺了皺眉,腳步卻沒能邁動,那種在她身上終于展現出來、令人無法走近的冷漠和孤獨,仿佛一雙無形的手掌卡住了他的咽喉,令他短暫地失去了發聲的能力。
喬治娜……
歇洛克擔憂地望着不遠處那個單薄的背影。
屬于年輕女性十分輕盈的腳步聲,此刻卻宛如死神漸漸接近的鐮刀陰影。
最後一名站立的聖殿騎士對上了她幽藍色的瞳孔,當即放棄了帶着受傷的格奧爾格五世逃離,而是抽出自己的武器,面向眼前無法逃避的敵人。
他,別無選擇。
正在不住呻.吟的格奧爾格五世虛弱地靠在長椅邊,他心髒連同他的身體一樣,都感受了越來越近的危險,只能拼了命顫抖着。
到了這一刻,他才發覺自認為可以玩弄于鼓掌之間的羊羔,事實上是撒旦的化身——上帝啊!他究竟親手放出了怎樣的嗜血魔鬼?
強烈的不甘和憤懑混合着難以言喻的恐懼,支撐着這名無知的國王維持着僅存的清醒,生理性的淚水令他的臉上一片冰冷的濕潤,他聽見所謂的聖殿騎士僅僅支撐了三個呼吸,就被他可怕的妹妹輕易放倒,而他們之間也再沒了阻礙,那死神的腳步終于重重踩上了他的心頭。
無法自控地,格奧爾格五世打了個哆嗦。
他想要摸出藏在上衣內袋裏的手.槍,但他的手抖得太厲害了,腿也太疼了,更何況即便他拿着槍,又能指着誰呢?
他萬分後悔着,今晚沒有聽從加赫裏斯的勸阻,執意來到這裏,原本就是個錯誤。
像是猜到了格奧爾格五世心中所想,喬治娜料理完最後一個聖殿騎士後,在他身前蹲下.身,索性說道:“來不及了,我愚蠢的哥哥。你本不該有這樣的野心,真的,你太蠢了,蠢到注定将這頂王冠交還給我。”
不,不該是這樣的……
失血帶來的眩暈令格奧爾格五世無法思考,他以自己最大的努力撐着眼皮,卻只看到眼前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喬治娜低緩而冷淡的聲音從四面八方将他圍堵,那聲音生成了難以描繪的可怕夢魇,緊緊束縛着他的心髒。
“瞧瞧你現在的樣子,就像一只閹雞一樣瑟瑟發抖。”
“但請放心,我是不會真正殺死你的,因為你今後的命運,就是目盲腿殘地好好活着,去聽人們如何歌頌他們偉大的女王——那,即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