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加冕禮當日的白金漢宮, 不到天亮就開始了有條不紊的忙碌。

克勞利夫人為喬治娜最後整理一遍妝發, 眼看着年輕的女王在巨大的鏡子前試戴加冕用的王冠,心中不由地跟着緊張起來。

喬治娜本人倒是還算放松, 她頂着對于自己來說過于碩大的聖愛德華王冠走了幾步, 有些孩子氣地評價道:“太重了,我脆弱的脖子都快被壓斷了, 真不知道以前的國王是如何熬過加冕禮的。”

站在她身後的女侍們發出輕笑, 真到了加冕禮,怕是壓斷了脖子那些國王也會撐下來,畢竟那是如此重要的時刻。

克勞利夫人為喬治娜細心調整鬓邊的發絲, 輕聲說道:“您之前為什麽要拒絕他們為您打造一頂新王冠的建議呢?或許一頂聖喬治娜王冠會是今後女王們的最佳選擇。”

“哈, 今後的女王們如何加冕,現在的我可管不着。”喬治娜笑道, “我只關心我的電燈暖氣盥洗室等等, 什麽時候才能全部改造完成。”

有那些多餘的錢不如幹一些更要緊的事, 畢竟打造一頂新王冠所費奢靡,使用的場合又十分有限,還不如向議會申請一大筆撥款,用于改造白金漢宮的供暖設備和電路系統呢。

——白金漢宮實在有些年頭了,因此許多設施都沒能與時俱進, 至少後一個選項顯而易見地能夠改善喬治娜的生活品質。

克勞利夫人對于喬治娜這種在某種意義上十分務實的風格已經習以為常,雖然她不是很能理解面前這個年輕女孩對于那些無必要的華服美冠的不以為然, 但在心底,這樣的選擇是令人贊賞的。

如她自己二十歲左右時, 正是因為被那些紙醉金迷的生活晃花了眼,沒有能夠徹底抵制誘惑,這才鑄成了大錯,至今追悔莫及。

這樣想着,克勞利夫人就看到負責報時的男仆象征性地敲了敲門,盛裝的女王放下手中的王冠,步履輕盈地向外走出。

一出起居室的門,女王的私人秘書已等候在那裏。

“陛下,一切準備就緒。”邁克洛夫特依然站在自己的固定位置,不遠不近,如影随形。

一輛堪稱富麗堂皇的金色馬車停在白金漢宮的正門前,沒有一絲雜色的白色駿馬排成兩列,有一種灰姑娘即将啓程前往舞會的錯覺。

“我以為除了上個世紀的古董馬車,我可以有更好的選擇呢。”喬治娜嘟嚷了一句,“比如制造局剛剛研究成功的小轎車。”

邁克洛夫特親自上前為她打開她的祖父喬治三世時下令打造的馬車車門,面不改色地道:“這是傳統,女王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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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輛可以行使的汽車雖然經過多次試驗已經可以在平坦的道路上行駛,但誰也無法保證那個全新的機器鐵皮盒子會不會在中途停止運轉,或者出一些別的什麽狀況,人力駕馭的馬車顯然安全保險得多。

喬治娜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沒有反駁,“看在上帝的份上,但願‘傳統’有改裝過它的避震系統。”

“當然。”邁克洛夫特微一躬身,關上車門。“如果您感到緊張的話,不妨嘗一顆在您左手邊暗格裏的薄荷糖。”

金發碧眼的少女在馬車裏伸了伸脖子,下意識地将視線投向站在車外的男人,“你真貼心,我的秘書閣下。”

“祝您一切順利,陛下。”邁克洛夫特給了喬治娜一個無可挑剔的、一如既往的公式化微笑。

可算把女王送上了馬車,然而最嚴峻的工作不過剛剛開始。

有些出人意料的是,前往教堂加冕的一路上風平浪靜。

鍍金的馬車由八匹白色駿馬拉着,在紅衣的皇家衛兵護衛下從白金漢宮出發,穿過巍峨的惠靈頓拱門,往威斯敏斯特教堂的方向緩緩而行。

為了女王巡游而湧上截圖的密集人群被阻隔在那些紅制服所組成的人牆之後,馬車內遙遙向她的臣民們揮手的女王十分年輕,她的容貌只有天父所寵愛的天使才能媲美,聖潔美麗得令人驚嘆,人們不時發出歡呼和祈禱,那些平日裏的苦難和折磨因眼前的輝煌而暫時被忘卻,貧乏的內心世界仿佛被來自于君主的無上榮光所照耀,突然就變得滿足且溫暖。

在這一刻,做為大英帝國子民的驕傲與自豪令這些人飄飄欲仙,滿臉都是興奮和激動的紅暈,人群中自發地開始整齊叫喊着:天佑女王!天佑女王!天佑女王!

踮着腳尖的約翰.華生先生也不由自主地被這種氣氛所感染,眼看着金色馬車徐徐消失在道路盡頭,這位醫生在人群中有些意猶未盡地感嘆道:“陛下真是受人歡迎啊。”

半個月前,遠赴北美的另一位福爾摩斯先生,歇洛克.福爾摩斯回到了倫敦,并租住在了邁克洛夫特為他安排好的貝克街221號B,和這位被大英政府查了個底朝天的退役軍醫約翰.華生一起。

在約翰的身邊,一身黑衣的高瘦青年露出一個頗為自得卻又略顯矜持的微笑,雙臂交叉抱胸在前,輕輕轉動了兩下大拇指,對約翰道:“這完全是理所當然的,因為是女王陛下嘛。”

年輕,美貌,朝氣蓬勃,更兼之充滿智慧和果敢,又不缺乏上位者應有的優雅與威嚴。

這樣的君主,足以滿足任何人最挑剔的幻想,受到民衆熱烈的歡迎也完全是意料之中的事,只是令歇洛克有些感慨的是,他的女王陛下越來越光芒萬丈,他也得努力做出一番成就才行,就好比她有一次念叨着的,他認為自己怎麽也該成為世界第一的咨詢偵探,這才适合站在世界第一的女王陛下身邊,不是麽?

遺憾的是,在蘇格蘭場改組之後,倫敦城裏可以說是井井有條,沒有什麽驚險刺激的案子叫他一展所長——老實說,他真的沒有一丁點兒期盼城裏不太平的意思,嗯,真的——倒是在北美破獲的“蒙特利爾之光”案和“柯伊爾兵工廠”案,讓這位咨詢偵探在國內外聲名鵲起,雖仍然因為經濟問題和安全考量,與華生合租在貝克街,但再也不是蒙塔格街那個門可羅雀的新手偵探了,就連蘇格蘭場也将他奉為座上賓,安了一個特別顧問的名頭。

約翰下意識地瞅了歇洛克一眼,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然而福爾摩斯先生卻沒有在意室友疑惑的視線,率先邁開長腿道:“走了,華生,今晚我還有一個約會。”

“約會?”約翰跟上歇洛克的腳步,驚訝極了,“噢,是我所認為的那種麽。”

說句老實話,一開始的時候,約翰認為自己的室友歇洛克.福爾摩斯先生,這個身形高瘦卻很矯健的年輕人是一個看起來令人愉快且友好的朋友,然而接觸之後他才發現,友好是看心情的,令人愉快也是看心情的。

福爾摩斯的優點之一,如果這能完全算是優點的話,就是他的心情狀态顯而易見地與手裏頭的案子挂鈎,有趣的案件能為他帶來強烈的精神快感,也能讓他變得無比讨人喜歡,而當他陷入乏味案件或無所事事時,會煩躁到窩在家裏對着牆打槍,叫人無法忍受。

這令約翰一度認為,他可能是【一臺完美無瑕的推理機器,對于他那強調理性、嚴謹刻板和令人欽佩、冷靜沉着的頭腦來說,一切情感,特別是愛情這種情感,都是格格不入的。】

溫柔的情話?缱绻的目光?無法想象,完全的無法想象。

情感,尤其是愛情這一種結合熱情、浪漫以及幻想的産物,可想而知是與福爾摩斯所推崇的真實冷靜的推理背道而馳的。

過于瘦削但富有親和力的青年微微擡頭,剛好捕捉到歇洛克唇邊一抹轉瞬即逝的微笑。

“如果你要那麽認為——”歇洛克拖長了語調,灰綠色的眸子裏閃過一絲狡黠,“我的答案是:沒錯。”

約翰看上去更加驚訝了,“在我看來,‘結婚’一詞可和你扯不上什麽關系,福爾摩斯。”

歇洛克莞爾答道:“這與我是否會結婚沒有必然聯系。事實上,我認為我很有可能永遠不會結婚。順便一提,從一個約會就能聯想到結婚……Emmm,非常豐富的想象力,華生。”

約翰笑了起來,“至少我還沒有為你安排婚後的兩兒三女和一所城裏攝政時期的好房子,還是說你更喜歡鄉間的田園生活。”

“哈哈,或許我會選擇去養蜜蜂,而不是養孩子,如果我真的老到需要退休去鄉下的話。”歇洛克腳步輕快,揶揄道,“但截止目前,我對于我的工作依然充滿激情,我還打算為了我們偉大的國家和偉大的女王發光發熱呢。”

“我以為你會說蘇格蘭場。”

“雷斯垂德警長不會贊同的,他巴不得不要來見我,否則即是說城裏又發生了什麽蘇格蘭場無法處理的大事。”

兩人邊走邊聊,散步回到了貝克街的房子裏,約翰看到歇洛克換上了一身合身且體面的晚禮服,旁敲側擊道:“看來那是一位優雅迷人的女士。”

“世界第一的優雅。”歇洛克調整了一下領結,“絕對的。或許下一次她會來我們這兒拜訪,希望你不會受到驚吓,華生。”

約翰顯得很期待,“驚吓?當然不會。那我們一定得很好地招待她,福爾摩斯,我保證我會的。”

歇洛克對着鏡子照了照,轉頭露出一個惡作劇得逞般的微笑,“但願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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