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威斯敏斯特教堂中, 加冕儀式正在進行。

喬治娜身着白色繡金的加冕服, 頭頂戴着全部由鑽石鑲嵌而成的喬治四世王冠,身後有兩列純白禮服的女侍們托起她長長的紫紅色天鵝絨披風下擺, 跟随着她的腳步, 緩緩步入莊嚴的教堂。

唱詩班在現場演奏的樂聲中開始歌唱,所有人起立保持肅靜, 而喬治娜就在這樣的注視下, 坐上愛德華時代流傳下來的古老王座,四名來自嘉德騎士團的大貴族手持華蓋,為她遮去受膏時凡人的窺視。

負責儀式的是坎特伯雷大主教威廉.豪利, 這位接連經歷了四位君主的首席主教年過古稀, 依然是天主教會中的聖禮事保持者。

他向王座上的喬治娜詢問道:

“陛下是否願意宣誓——”

“我願意。”

“您是否願意維護和保護神權和王權的不可侵犯——”

“我願意。”

坎特伯雷大主教上前一步,一邊念出祈禱詞, 一邊将聖油依次塗抹在新任女王的手心、前胸和額頭, 代表着王在此刻徹底轉變、與神相連。

他的聲音緩和而肅穆, 透着亘古不變的神聖虔誠,天父的榮光在這一刻越發神聖和耀眼。

金色的聖油滴落在少女柔嫩的手心,像是在平靜的湖面上泛起的漣漪,預示着天父對于大英女王的賜予。“如同受膏的國王、祭司和先知們,以及受膏的所羅門由祭司撒督和先知拿單膏他為王一般——”

以聖油為媒介, 那白皙的兩道鎖骨之間,被畫上了一道十字, “你高高在上,是受膏的、獲庇佑的、神聖的女王——”

少女光潔美好的前額, 點上了屬于神的輝光,“你的天主,賜予你進行統治和管理——”

主教阖上雙目:“以聖父、聖子和聖靈之名,阿門。”

喬治娜輕聲應道:“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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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主教與女王的聲音落下,受膏儀式結束,披上金色聖袍的女王端坐于王座之上,手中接過寶珠和權杖,由主教在恢弘且肅穆的氣氛中,為她戴上那頂沉重而璀璨的聖愛德華王冠。

一個又一個象征令此刻的女王猶如古時的神祗,她那具渺小的身軀所擁有的光輝使得整個王國都相形見绌,她是高懸在本尼維斯山山頂的太陽,驅散世間一切污穢醜惡的迷霧,是帝國最奪目和至高的那枝穹頂玫瑰,人們因對它渴望已久,而會格外驚奇贊嘆、心醉神迷。

教堂內的所有人都在高呼“天佑女王!”,樂隊和唱詩班奏響了贊美歌,衆人齊聲應和,外邊傳來禮炮的轟鳴和傳令官的高呼,聚集在教堂外的普通民衆雖不能窺見教堂裏邊的輝煌景象,卻也情不自禁地歡呼和歌唱,心中油然而生一股令人安定的信念。

曾經與女王産生過些微不愉快的奧古斯塔小姐,以加冕禮上提裙侍女的身份站在人群最前端,而如她這樣跟随在女王陛下身後、提起和展開陛下長裙裙擺的貴族少女一共有六名,除了奧古斯塔小姐之外,無一不是年輕美麗且身份高貴的大貴族後裔,只有她是以一介孤女的身份站在這裏,迎接教堂內來自于這個國家最頂級的特權階級的目光。

在這之前,這位小姐從未敢于奢望能夠得到這樣一個珍貴的機會,但在那個夢幻般的午後,女王陛下親自接見了她——哦,她必須得說,她早已為自己犯下的錯誤,在私底下忏悔了千千萬萬遍——當她在陛下跟前溫順且虔誠地垂下了她的頭顱,腦海中唯一回蕩的一個念頭就是:她願傾盡所有為陛下服務,無論如何,只要陛下需要。

而幸運的是,陛下确實需要她做一件事。

與大多數人預料的截然相反,陛下實際上并沒有那麽冷酷無情,因為她希望她的父母包括那位兄長,都出現在加冕禮現場才好。

顯而易見,奧古斯塔小姐将自己的任務完成得非常圓滿,雖沒有人知道她是如何說服坎伯蘭公爵的,但今日公爵夫婦以及漢諾威的國王格奧爾格五世,正是出現在了教堂中,前者心情十分複雜,後者則面色陰沉,幾乎是将肉眼可見的屈辱和悲憤寫在了臉上。

但即使不忿又能如何呢?

奧古斯塔小姐并不是很了解女王陛下最終登上那個光輝王座的詳細過程,不過想來絕不會是一帆風順的,她不懂什麽保皇黨保守黨,連《權利法案》和《王室繼承法》也只是一知半解,然而這并不妨礙奧古斯塔小姐從中窺見如今這位女王陛下令人驚嘆的才智和手段。

而在她看來,正是因為加冕為王的是喬治娜女王,而不是乖戾偏激的格奧爾格五世或者反動獨.裁的坎伯蘭公爵,這場加冕典禮才會顯得如此神聖且美好、才會令無數國民受到鼓舞并為之驕傲。

這位女王陛下終究是不同的。

現實之中過于優秀的人總會容易招致嫉妒和怨毒,然而當她強大到步入神壇,這一切只會變成無力的敬畏和仰望。

以上帝之名,讓她與芸芸衆生分隔開來,從今往後,那王座上的少女是天父派來人間的救世主、是無上的女神,而他們這些人,不過是有幸蒙受窺見聖光的凡人,又如何膽敢藐視神的威嚴?

天佑女王!

天佑女王!

天佑女王!

年輕的女王在無比激勵人心的神聖氣氛中正式登位了,坎特伯雷大主教代表全體貴族向喬治娜第一個獻上忠誠和堅貞,然後由她名義上的父親坎伯蘭公爵率領着王室成員依次跪在她的面前,向她宣誓效忠。

這一刻,喬治娜的心中無喜無悲,并沒有因為當日看輕她的人、今日匍匐在自己腳下,而産生多餘的情緒,只是恰到好處地垂下目光,如同一名君主應該做的那樣,接受這些人的效忠。

對于她而言,他們的喜惡已經不再重要,因為從這一刻起,他們能做的惟有一事:臣服!

在教堂兩側一個不起眼的角落,立于人群之中的邁克洛夫特靜靜地注視着這一幕。

在他的眼中,光線從高高在上的穹頂傾瀉而下,而禮畢的女王正站在教堂的中央,為她纖細卻已承擔國之重任的身影鍍上了一層神性的輝光,在那樣的光芒之中,她那姣好的面容讓人看得并不真切,卻依然顯得格外聖潔,也格外得遙不可及。

這便是大英帝國至高無上的女王。

他無法确定,世界上有沒有詞彙能夠真正表達他對她的感覺,但對于他來說,在此刻,她是他眼中唯一正在閃閃發光的存在,也是他精心打造的行走在人間的女神。

——令他心潮澎湃、無限動容。

在唱詩班悠揚的歌聲中,加冕典禮終于結束了。

邁克洛夫特慢慢恢複平靜,頭腦裏緊繃的那根弦漸漸舒緩下來。

他目送喬治娜乘上來時的黃金馬車、完成她在城裏的巡游,而他的下屬也在馬車駛離他的視線範圍後,适時上前詢問這位政府官員,是否需要當即前往白金漢宮檢查加冕典禮後國宴的準備工作。

然而邁克洛夫特并沒有給予肯定回答,而是說:“不。你去盯着白金漢宮那邊,我有一些事情需要前去處理。”

“是,先生。”

一輛不起眼的黑色馬車從威斯敏斯特教堂後門駛出,很快将邁克洛夫特送到了貝克街,停在了那個熟悉的門牌前。

他坐在馬車上,并沒有下去的意圖,而是掀起車窗邊的簾子,觀察馬車外的四周景象。

對街的烘焙作坊生意興隆,除了手藝極佳的店主是邁克洛夫特的下屬特意僞裝之外,蘇格蘭場的便衣,以及令人聞風喪膽的監察廳暗探,幾乎将那家小小的商店開成了大英幹探們的聚集地。

還真是……藏龍卧虎。

手杖富有規律地敲了敲車門,馬車往來時的方向掉頭。

邁克洛夫特看了一眼懷表,估算着巡游隊伍此刻正在何處,卻又不免想起了将會出現在之後舞會上的歇洛克。

事實上,在歇洛克所乘坐的輪船抵達港口的當天夜晚,福爾摩斯們就在第歐根尼俱樂部的晚餐時有過一次對話。

“你深深愛上她了麽,我親愛的弟弟?”那天晚上,邁克洛夫特這樣問。

顯然,歇洛克知道邁克洛夫特所指的是誰,可他沒有立即回答,卻坐在那裏凝視着餐桌上的一枝玫瑰,那鮮豔奪目的紅色玫瑰在骨瓷盛器中悄悄舒展着身姿,玫瑰的紅與瓷器的白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一個殷紅如火,一個潔白勝雪,完美得超乎尋常。

“但願我能知道,”好一會兒,歇洛克終于說,“但我确定,我的內心無法割舍對于她的情意,哪怕只是一絲一毫。”

邁克洛夫特面無表情地啜飲了一口高腳杯中的琥珀色酒液,聲音低沉平靜,聽不出真實的情緒。

“我以為,你已經清楚情感的好處就是将人們引入歧途,變得愚不可及。”他說。

歇洛克看向邁克洛夫特,回答道:“恰恰相反,它讓我不得不更加理智,并且謹慎,在我發現自己無法抵抗這份感情的獨特魅力之後,我選擇了順從。而現在看來,那似乎是一個例外的明智之選。”

“決定了?”

歇洛克沒有回答,卻是回以邁克洛夫特一個微笑。

如果可以,他願意把自己的整個身心都獻給那位女王陛下,他承諾終其一生地為她效勞,并不是因為子民對于君主的崇拜,而是源自于一個男人對于一個女人的發自內心的傾慕。

對于他而言,她只會是喬治娜,也只是喬治娜。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微博有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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