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葛雲飛

門口有幾個半大小夥子,探頭縮腦的往裏瞧,嘻嘻的不知在笑鬧着什麽。

老婆子中氣十足地向門口吼了一嗓子,讓人都走開。然後起身說:“都起來。跟我出去洗漱去。”

姑娘們面面相觑。

梁玉妍最先起身,跟了出去。她覺得無論逃不逃得掉,都不該繼續待在這個破房子裏。

其他姑娘見有人牽頭,就都怯怯地跟着起身随了出去。

姑娘們因門廊的狹窄而排成了一隊。

外面天光乍亮,火紅的日頭半遮半掩的在山側探出大半個圓。

放眼望去,木樓外是連排的吊腳樓,四面是黃綠相錯的樹木層層疊疊,四處鳥語花香,好一處山間美景。

姑娘們一路随着老婆子繞過木樓,下了幾級陡峭的石階,下到半山腰的一處小河旁。河水嘩嘩的自山頂蜿蜒而下,水質清澈見底,可以清楚的看到水底的嫩色小蝦小蟹。

不用那老婆子提醒,姑娘們都迫不及待的彎腰去洗漱和飲水。

梁玉妍身上從沒現在這樣髒過,衣裙上沾染了破籮筐的臭味兒和污垢。她真想一頭紮進水裏,洗個徹底。她很用力的搓洗着自己的手臉,又洗了裙擺上的幾處明顯的污垢。

回木樓的路上,她趁人不備,在山石上捏了點黏土抹在自己的額頭和臉頰上。她覺得在這種處境裏,還是髒醜些比較安全。

踏上石梯,回到了有木樓的平坦場地,還未站穩腳步,就見前方的場地上站着許多的粗布青年,正在口裏喊着號子晨練。

其中幾個小夥子看見她們一隊姑娘走來,不約而同的停下手裏的動作,沖她們嬉皮笑臉,擠眉弄眼。

“啪”的一聲脆響,聲音尖銳得讓人皮肉一緊。随後一個嗓門洪亮的年輕女聲,開口便罵,罵得淩厲,罵得幾個小夥子立馬嬉笑着哈腰,不知嘀咕了什麽,一衆操練的小夥子哄的一聲笑開。

梁玉妍仔細去瞧那淩厲的女子。那女子頭發高束成馬尾,瘦高的個子,英氣的眉眼,穿馬燈褲和緊身短卦,腰間是一副過掌寬的皮腰帶。雙手叉腰,站在場地中央,好個英氣逼人的女土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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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婆子高聲喊了句:“二當家的,早啊!”

女匪沖老婆子潇灑的一揮手臂,吩咐道:“好生調-教這些個小丫頭。”

梁玉妍沒再過多關注她們的對話。她仔細環視着這座寨子。

寨子在半山腰的山坳裏,四面環山,只有東南方有一處坳口,可以通向外面。是個易守難攻的地勢。并且到處都是來回巡邏的土匪。估計整個山寨能有個二、三百號的土匪。

眼見無路可逃,幾個姑娘只能任聽吩咐,好在暫時也沒有被難為,在寨子裏幹了一天的雜活。原本提心吊膽的心思,在廚房的鍋碗瓢盆和飯香裏變淡了些許。

梁玉妍一直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大小姐,眼下只能笨手笨腳的給爐竈添柴。

她在心裏疑惑着,土匪抓她們上山的用意是什麽呢?難道是為了讓她們當廚娘?

其實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晚飯後,老婆子将她們幾個帶去了威虎堂。那是個偌大的廳堂,能裝得下上百號的人。

被喚做二當家的英氣女匪出現在了她們的面前。

女匪腰間插着楊柳軟鞭,雙手叉腰站在堂中央,居高臨下地對她們說:“我們的兄弟今天到山下放了消息,凡是丢了姑娘的人家,只要在三天內,拿出一百塊大洋來山上領人,那人便可一根汗毛不少的下山回家去。若是不來,那只能說明,不是個窮破戶,就是不在乎自家閨女的死活。無論是哪種情況,都是沒必要再回去的家。既然如此,今後你們就好生在這山上生活。嫁人生娃,自有你們的好日子過。”

女匪說得輕飄飄,可是她的話音剛落,就立刻有姑娘哭出了聲。也不知是因為家裏太窮,還是因為爹不疼娘不愛,知道自己肯定沒人來贖。

一百大洋對于小戶人家來說,那可絕不是一筆小錢。但一般過得去的人家,拼拼湊湊還是可以拿得出的。對于土匪來說,能開出這個價,還真不是不講人情的獅子大開口。

梁玉妍在心裏揣度着自己的爹,她爹要是知道她被擄上山,會是個什麽反應?

雖然一百大洋對她爹來說不算個什麽事,但她那個喜好劍走偏鋒的爹,還真不一定會贖她,指不定會幹出什麽事情來。

這時,突聽堂外傳來一陣人馬聲。緊接着是歡呼聲。像是有什麽受歡迎的人來了。

女匪轉回身瞧了眼,口裏小聲罵道:“這個混不吝,可算野回來了。”罵得竟有些寵愛的意味。

随着一陣爽朗的笑聲,一個高大健碩的年輕男人走了進來。男人大約二十歲左右的模樣。穿一身髒破的褲褂,身背一彎巨大弓劍,腳踩馬靴,頭發短黑,紅光滿面的大聲說:“姐,你猜我獵了頭什麽回來?”

女匪故意板着臉,沒回答他,也沒看他。

這男人是個不會看臉色的,繼續歡快地說:“好大的一頭豹子,簡直……”他手裏比劃着,轉臉一掃眼,立刻“呦”了一聲,更來了興致,“哪來的這些個小娘子啊?”

說着,他把身上的弓箭取下,丢給一旁的小喽啰。

小喽啰邊接邊答:“大當家的,這是要給寨子裏的光棍當媳婦的。”

這被喚做“大當家”的叫葛雲飛,名義上是這卧虎寨的大當家,但實際上,他就只喜歡鑽林打獵,寨子裏的大小事務一概不管不問。全由他的姐姐葛雲鳳打理。葛雲鳳在意這個弟弟,就對外讓他做首位。

他們的父親本是在關內開镖局的,由于走镖失竊,迫不得已帶着兄弟們和全家老小逃到這座山上,原本只是想自建一方世外桃園,不想後來竟演變成了一窩土匪。幾年前老的絡繹去世,這寨子裏就由他們姐弟二人做主了。

葛雲飛聽了一旁喽啰的話,當即嬉皮笑臉起來:“姐,挑個好的給我。我也該有媳婦了。”

葛雲鳳遞了個淩厲的眼風給他,不滿地說:“你常年跑山串林,要什麽媳婦?”

葛雲飛繼續陪笑臉:“給我個好的,我就老實守寨子,再不進山了。”說着便去扯他姐的衣袖,做勢要撒嬌。

葛雲鳳最見不得他這樣子,一點都沒個當家的爺們樣兒。于是趕緊說:“三天後你再選吧!我答應給她們家裏人三天時間。到時沒被贖走的任你選。”

葛雲飛一聽當即一瞪眼:“什麽?一共才這麽幾個,再領走幾個那還剩什麽了?不行,我現在就要選。”

說着,他大步走了過去。

梁玉妍一夜未歸,已使梁府小範圍的炸了廟,只是沒人敢去驚動梁老爺。

今兒一大早,聽外出的家仆說,昨個晚些時候有九蟠山卧虎寨的土匪乘着觀音旦混進城,襯夜出城時擄了幾個姑娘走。守城門的幾個衛兵都受了傷。

毫無疑問,九小姐定是被一起擄走了。

這回事情瞞不住了。

梁老爺聽到此事,當即掀翻了身邊的八仙桌,砸碎了一支乾隆年間的官窯青花瓷。

幾房太太都吓得大氣不敢出。其中的三姨太是玉妍的親娘。不過這個親娘雖有如無。

三姨太本是戶尋常百姓家的姑娘,爹是個落地秀才,在街上擺攤賣字畫為生,因為懷才不遇又家有惡妻,後抑郁而終。他死後,他女兒就被他老婆賣到梁府做了妾。

三姨太身孕懷得晚,眼見她前後的幾房太太都生了女兒,她是滿心的希望自己能一舉得男。玉妍出生後,可想而知她的失望之情。

許是随了她自己親娘的秉性,她對自己生的女兒也是完全沒有母女情可言。她把小小的玉妍丢給老媽子帶。她則自此只喜歡兩件事:一個是推牌酒,一個是逛戲園子。

聽說玉妍被土匪擄走了,這會兒也不見她心裏真着急,只随其他姨太太一樣附和着大太太的話。

自從玉妍被梁老爺委以重任後,大太太就把玉妍領到了自己屋裏養着。

大太太帶玉妍自然不會帶得多麽實心實意的好。可這會兒她還是真的着了急。梁老爺氣得要帶人上山鏟平卧虎寨。

大太太試探着開口勸老爺,先把人贖出來再另做打算不遲。

人自然是要弄回來的。只是怎麽弄的問題。要麽贖,要麽搶。

以梁老爺的脾氣,當然是帶人打上山去才解氣。但是,估量到縣裏的武裝力量,梁老爺自當縣長以來,沒少發展縣裏的武裝,要是如今在縣裏和土匪打還有幾分勝算,若是攻上山去,那心裏可真沒底。

梁老爺痛心疾首,玉妍這麽個黃花大閨女,在土匪窩裏走了這一遭,別說再想招好人家的上門女婿了,就是想嫁個好人家,怕是都難了。

梁老爺坐回椅子裏,冷哼一聲的同時,心裏有了個不成形的主意。

威虎堂中。

葛雲飛踱步到堂中的幾個姑娘之間。姑娘們都不敢擡頭,只有一兩個在斜眼偷瞄他的舉動。

梁玉妍這一整天都是張大花臉,因為身上穿着西洋式樣的裙裝,所以像個髒兮兮的洋娃娃,在幾個姑娘裏最惹眼。

葛雲飛走到梁玉妍面前,果然停了腳步,皺着眉頭彎下腰,要看她的臉。

梁玉妍一顆心在胸膛裏跳的要爆炸。埋頭躲了半天,仍然不見跟前的腳挪步,她索性毫無畏懼的突然仰起臉,惡狠狠的回視過去。

葛雲飛被她突然的動作驚得一仰頭,像牙疼似的吸了口涼氣。皺眉說:“吓我一跳。瞧你這模樣,怎麽?要咬人?”

梁玉妍才不可能咬他,嫌他髒。撇開眼,不理他。

葛雲飛眼珠子轉了轉,見旁人在瞧他的熱鬧,就覺得自己有點挂不住面子。

他伸手捏住玉妍的下巴,板正她的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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