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嫁不嫁

那事之後,董老爺秘密派人将董峻峰送進了連雲山道觀。

他在那裏如修行一般,一住就是九年。

九年裏,董老爺每年都會去山上探望董峻峰一兩次,随着時間的推移,他有時候覺得這是個漂亮懂事的兒子,長得很有幾分像他去世的母親;有時候又覺得這個兒子很吓人,像是妖魔轉世。

董峻峰是在半年前重新回到董家大宅的。他在這裏住得我行我素,兩個弟弟在姨太太那裏聽了一些關于他的可怕之處,都怕他躲他。姨太太也怕他躲他。下人們更是對他為恐避之不及,他們都沒有親眼見過他殺人。但在道聽途說裏把他想象成随時會變身的妖魔。

董老爺對他有情,也懷念他死去的親娘。所以無論如何也不忍心讓這個兒子一輩子住在道觀裏,可是真把他接回家裏了,他也不知道可以讓他做什麽。

他對這個兒子是即客氣又小心。

董峻峰表面雖然沉默寡言,可是他的內心是火熱的,他喜歡和人親近,他當然不會認為自己是什麽妖魔鬼怪。自如的控制烈火是他與生俱來的能力,他也是後來才知道這個能力只有他才有,這個能力與衆不同,且很吓人。

所以,他小心謹慎,輕易不讓旁人見到他的這個獨特能力。

此刻,他在暗夜中來到花園裏,對那只正在梳理毛發的猞猁說:“我感應到有一個人在想念我,你說這是不是一件好事?”他是第一次有這樣的感應,有點茫然無措,需要與他唯一的朋友聊聊。

那是只披着一身火紅色皮毛的猞猁,身形如狼,眼睛裏泛着地獄鬼火一般的青紫色光芒。

紅猞猁斜卧在草叢裏,很認真地舔着自己的腳墊,慢悠悠地回他:“那你還不快去救她。”

紅猞猁的聲音不是從喉嚨裏發出,而像是從渾身上下的每根毛發裏傳出。這個聲音就只有董峻峰聽得到,也只有董峻峰聽得懂。

不是它會講人話,而是董峻峰能把它的聲音聽成人話。

總而言之,它不是只普通的猞猁,他也不是個普通的人。

董峻峰一驚,問:“為什麽這麽說?救她什麽?”

他是很了解這只紅猞猁的,知道它不會平白無故的胡說八道。他們相識多年,自他五歲時,它從後院的小房子窗口鑽進去與他說話,陪他玩耍。到後來随他進山,如今又随他回到董家大宅,它一直是他唯一可以說話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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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他這個朋友有些神通,也有點飄忽不定。

紅猞猁眼中幽光一閃,說:“因為你喜歡她,所以她遭難時想到你,你才能夠感應得到。”

董峻峰焦急起來:“她遭了什麽難?她現在哪裏?”

紅猞猁并不關心地垂頭繼續舔自己的腳墊,很是無所謂地答:“不知道。”

董峻峰一把抓起紅猞猁脖頸上的皮毛:“你快說啊?”

紅猞猁沖他一呲牙,很不耐煩地回他:“你當我是神仙?不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說完側頭不輕不重地咬他的手腕。

董峻峰一松手,它便一陣風似的竄進暗夜裏,轉眼消失不見。

這是怎麽了?他有了喜歡的人,它不該為他高興嗎?

猞猁本是獨居的動物,更不喜與人親近,能與董峻峰這般已是奇怪。董峻峰對它的怪脾氣早已習慣,從來不惱,知道它用不了多久就會再出現在他的身邊。

他動作迅速地回房換裝,在夜色中毫不遲疑地出了家門,沒人敢攔他,也沒人敢詢問他。走到門房時,他只對守門的老家仆交代了一句,讓他天亮後跟老爺說一聲,就說是他有事出去一段時間。要去見個朋友。

葛雲飛說話不算話,第二天就要洞房花燭夜。

他對自己的不講信義還大言不慚,他是土匪的嘛!土匪跟縣老爺講什麽信義。更何況又不是什麽壞事,是他要娶媳婦的大好事。

這天清晨,葛雲飛早起帶着兄弟們晨練,伸胳膊踢腿間,他不經意地向遠處一瞥,瞥到了一個長發飄飄的漂亮姑娘,姑娘正從河水邊走上來。

那姑娘低垂着頭,黑緞般的長發在晨光下泛着粼粼的光澤,身上穿着套傳統的淡粉色及地長裙,像穿不貫似的雙手提着裙子,走的身形袅袅婷婷。在這山間的絢麗景色中,她美輪美奂的像個落入凡間的仙子。

葛雲飛盯着那身形,目不轉睛地問一旁:“那姑娘是誰呀?

葛雲鳳望了一眼,很不屑地回:“不就是縣長家的那個,你昨天可吓着人家了。”她轉回頭,掃視着場地上操練的人。過了會兒又說,“我昨夜讓她和其他人分開住了,畢竟是縣長的閨女,別出什麽差子不好收拾。”其實她非常後悔昨日自己向贖人加價,事後想想真是很不明智。

葛雲飛只聽到前面一句,笑意就已經在臉上綻開。他又想起了梁玉妍昨日在他懷裏拼命掙紮的樣子。她的身子柔柔軟軟的。昨天她蓬頭垢面,沒想到竟這麽美。

美!本來就覺得美,現在看着更美!

早飯後,葛雲飛便讓人張羅起了紅燭、紅燈罩。說擇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是吉日。喜服也不用量體裁衣那麽麻煩,直接命人下山去成衣鋪裏選了兩套尺寸差不多的就行。

葛雲鳳覺得這麽做太草率,況且梁家未必就不來贖人,但她在人前向來是給足弟弟的面子,甚至多次叫葛雲飛不要在旁人面前叫她姐,叫她二當家才合适。可葛雲飛記不住,仍舊一口一個姐的叫着。

昨天在外人面前她不好駁弟弟的面子。

于是,今天她來到了葛雲飛的房間。

葛雲飛此刻正在試穿着自己的新郎裝,大紅的緞子面,紅通通的長衫,稱得他很精神。

“姐。”他笑得像個大男孩,從鏡子前轉過身,露着一口白牙,說:“你看這衣服我穿着大小正好。簡直就像給小爺我訂做的一樣。”

葛雲鳳走過去仔細的端詳他,很欣賞地扯扯他衣服的肩頭,贊道:“真精神!我弟最英武了,娶縣長的閨女都委屈了。真該娶個公主才是。”

葛雲飛聽得更高興了。

可她話鋒一轉,直問道:“你真的相中那丫頭了嗎?娶媳婦光要好看沒有用,你又不可能真去縣老爺家做姑爺,劉媽說幾個姑娘裏,數她最笨手笨腳。”

葛雲飛真的認真思索了下他姐的話。對那小姑娘一見鐘情嗎?說不清。他對男女愛情沒什麽概念。

他也說不清是為什麽,反正媳婦肯定是要娶一個的。不,或許不只一個。總之,這個先娶了再說。

于是他答:“我看她挺好玩的,比其他幾個水靈。”說完他想到了那張小花貓似的臉,想到了那一頭的長發,想到了她柔軟的身體。

真是要了命了,從昨天到今天,腦子裏一直都是這個女人。真想現在就擁有她,對,一定要擁有她。

葛雲鳳見弟弟一副心急火燎非要娶媳婦的架勢,心裏很不安。

她說:“去年你帶着弟兄貿然下山鬧事,死傷了不少人馬,我們才把日子過上道,可別在這時候再出事。”

葛雲飛一挑眉,心情極好地說:“我的好姐姐,這次這事可和我沒關系,又不是我帶人抓的這些大姑娘。”

葛雲鳳板了臉,正色道:“擄這幾個姑娘上來,那是為了給去年傷殘的兄弟配媳婦,只想要找幾個窮人家的女兒上來過日子。我們好好待她們,絕比她們在山下嫁人強。但可沒必要去招惹縣長這樣的大戶。”

葛雲飛聽着好笑,反駁道:“你這話是什麽道理?擄人來嫁給殘廢,還覺得帶人家不薄了不成?”

葛雲鳳不想再和他耍嘴皮子,直言道:“把梁玉妍放回去,其他幾個任你選。”

葛雲飛來了脾氣,語氣不好地說:“不行,我非娶她不可。而且現在全寨上下都知道我今天成親。”

他眼見他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于是壓低了聲音說:“你怎麽突然變得膽小怕事了?難不成她爹還能帶人攻上山來,過了今夜,那梁玉妍就是我的人了,怕是到時她會愛上我,非要跟我過呢!”

葛雲鳳反對道:“如今不比從前,臨近幾個縣城現在都由軍-閥霸占着,永和縣地處要塞,是平津兩地必經之地,之所以尚無軍閥占據,那是因為幾路軍閥勢均力敵,互相鉗制,誰也不敢先出手惹來其他幾方聯攻。但這個時候若是惹惱了縣老爺,導致他以助陣之義與其中一支軍閥聯手,有了出師之名,便會使我們處于險境。我們寨子的彈藥根本頂不住。”

葛雲飛聽了姐姐的一番分析,不動聲色的走到桌前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滿不在乎地說:“那梁老頭又不傻,他女兒現在我們手上,難道他就不顧忌自己女兒的死活?居然要把個縣城拱手給人來滅我們?”

葛雲鳳有些擔心:“希望他能在乎這女兒的死活。”

葛雲飛懶得再議,現在誰說什麽也沒用,他不能讓煮熟的鴨子飛了。

在這土匪窩裏,梁玉妍表面看上去波瀾不驚的,該吃吃該喝喝,也沒吵過也沒鬧過。仿佛真像是在心平氣和的待嫁。

可有誰知道,她內心正在驚濤駭浪着,讓她在這破寨子裏嫁給土匪做壓寨夫人,那她寧可去死。

她在屋子裏來回的踱步,誰叫她也不出去,誰來她也不讓進。除了早上去了趟茅房外,她再沒出過門。飯食都是讓人放到門口,然後自己取進來,喂給窗前抓到的天牛先吃了沒事她才吃。明明吃不下也硬往下咽。

實在不行晚上就和他同歸于盡,所以得攢足力氣,她這樣想。

突聽到門外有人說話,大意是等大當家的今晚結完婚。就輪到其他還沒成家的兄弟了。這寨子裏男多女少,淨是光棍漢,好些個弟兄都盯着呢。

梁玉妍推開窗子向外望,這屋子裏有兩扇窗,雖然都不高,但是跳出去也沒有用,四處都是人。

她正準備關上窗子,卻突聽有女子說話的聲音傳來。她瞧過去,見是與她一起被擄來的那些女孩子正都抱着木盆,排着隊去河邊洗衣服。走在隊伍最後的是個一瘸一拐的姑娘。

梁玉妍認得,就是這個姑娘,害她被擄上山,要不是因為這姑娘,她在破籮筐底下藏得好好的。

梁玉妍看她不順眼,重重的關了窗子,她眼珠轉了轉,覺得有個法子可以試一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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