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年的A城格外冷，自入冬以來就沒見過幾次太陽，綿綿不斷的小雨陸陸續續下了一兩個月，不至于積水成災，但也沒少給交通添麻煩。
繁歌為了去幼兒園接朝雨放學，趕上了下班高峰期，在路上堵了很長時間，雖然算好了時間提前一個小時下班，依舊是遲到了四十分鐘，趕到年會會場時，裏面已經一片歌舞升平。
晰瑤見到她進來，快步走過去，把她身旁的朝雨拉到自己身邊，急切道：“我的姑奶奶，你終于來了！為了等你顧君時把致辭時間足足推遲了半個小時！”
今天是輕塵珠寶的年會，公司在總裁致辭後安排了一次抽獎活動，獎品是輕塵珠寶的新品鑽石項鏈，繁歌負責将項鏈帶到年會會場。
“他在哪兒？”繁歌滿場地尋找顧君時的身影，遠遠地看見他站在會場中央和幾位重要生意夥伴說話，将外套脫掉往手臂上一搭，随意地撥了兩下額前淩亂的頭發，快步朝會場中央走去。
繁歌走到顧君時身邊，靜靜地站着，想要等他談完事情再開口。
顧君時感到身邊的人泛着一股寒意，便停止了談話，轉頭去看她，她的雙頰泛着紅暈，呼吸聲還有些重，一看便知道是一路跑來還未曾休息過。
顧君時斂了笑容，伸手去接珠寶盒，碰到她的手臂，一片冰涼，頓時心生不滿。顧君時将手中的高腳杯往旁邊一擱，從她手裏拿過外套，抖開，然後為她披上，皺起了眉頭：“冷。”
繁歌笑笑，“不好意思，我來晚了……”然後不動聲色地擡眼一瞥，顧君時的那幾位生意夥伴果然都露出了異樣的笑，這讓她有些尴尬，顧君時在這種場合如此舉動，瞬間就把她推向了八卦的中心啊！
繁歌只能忽視那些“關切”的目光，若無其事地微笑：“快去致辭吧！”
顧君時卻不緊不慢地向周圍掃了一眼，問道：“朝雨呢？”
“晰瑤帶着，估計在哪裏吃東西呢！”
“別亂走，等會兒來找你。”說完便往會場前方的舞臺上走去。
顧君時站在臺上，瞬間成為會場的焦點，可顧君時的生意夥伴們還在看着自己，繁歌不禁在在心裏嘆氣，果然，人不論處于什麽位置，都是喜歡八卦的……
繁歌無奈，只得向他們笑笑：“失陪……”雙手攬住肩上的外套轉身低着頭往前走，她只想趕快隐藏在人群裏。
腳步越來越快，一個不留神和對面走來的人撞了個滿懷，身上的外套不小心滑落在地上，對方手裏的紅酒一滴不落地倒在了她的裙子上……
Advertisement
“啊——對不起對不起……”繁歌一邊道歉，一邊低頭看自己的衣服，她今天穿的是一條白色的裙子，紅酒順着裙擺往下滑，顏色十分突。繁歌着急地抖了抖裙擺，這下完了，一時半會兒她去哪裏找衣服換啊！
這時，一個陌生而又熟悉的聲音将她從煩亂的思緒裏拉回來——
“嫂子？”
繁歌整個人都愣在原地，大腦瞬間搜索出這個聲音的主人，抓着裙擺的手指一下子收緊，手指關節隐隐泛白，她穩了穩心神緩緩地擡起頭，良久良久才擠出一個微笑：“東望，好久不見……”
面前這個西裝革履的人，已然不是當年那個青澀的少年，這麽些年過去，他愈發地俊朗。
會場的暖氣開得很足，可繁歌還是覺得有點冷……
楚東望手裏捏着一只空的高腳杯愣愣地站在原地，再一次叫她，聲音微顫：“嫂子……”
一時間繁歌不知道該說些什麽，腦中似是罩了一片白茫茫的晨霧，擾亂了思緒，頓了頓，擡手把他手上的空酒杯拿過來放到桌子上，順便遞了杯果汁給他，“你酒精過敏，喝不了紅酒，還是喝果汁吧……”
“嫂子……”楚東望心底泛出一股感動，“這些年我哥一直在找你……”
“媽媽！”楚東望的話突然被打斷，一個紅裙子的小女孩跑過來拉住繁歌的手說話，聲音軟軟糯糯，十分可愛：“你的裙子怎麽髒了？”
繁歌蹲下去溫柔地捏了捏她白嫩的臉頰，“來，跟叔叔打招呼。”
朝雨聽話地叫了一聲：“叔叔好……”
“你結婚了？”楚東望驚詫得心頭突突直跳，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她的眉眼都像極了繁歌，一雙胖乎乎的胳膊緊緊地抱着繁歌的脖子，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的，如同星星般耀眼。
繁歌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這些年發生的事沒有必要讓他知道。
見她一直不說話，楚東望突然拉住她的手，激動道：“我哥已經離婚了！”
這時會場裏響起一陣掌聲和歡呼聲，繁歌往舞臺上看，一位男員工抽中了那條鑽石項鏈，正在臺上激動地感謝父母親人感謝公司。繁歌下意識地去看顧君時，發現他也正在看着自己，狹長的眼睛漆黑深邃，透着寒冷犀利的光芒。
繁歌心緒一滞，下一秒甩開楚東望的手，淡淡道：“哦，是嗎……”
楚東望還想說些什麽，卻被身後的一個聲音打斷——
“繁歌！”
朝雨一看見顧君時瞬間就蹦了起來，飛快地撲進他懷裏，甜甜地叫了一聲：“爸爸！”
顧君時寵溺地摸摸她的小腦袋，笑着問：“我們朝雨今天有沒有聽話啊？”
“有啊！”朝雨點着小腦袋，自豪地說：“我想吃冰淇淋，可是晰瑤媽媽說天氣太冷了不能吃，我就聽話沒有吃！”
“哦，我們朝雨這麽乖啊……”顧君時捏捏她的小鼻子，小聲道：“那作為獎勵，爸爸等會兒帶你去吃蛋糕好不好？”
“好啊！”朝雨歡喜地拍手，“謝謝爸爸！”
顧君時滿意地站起身，牽着朝雨的手走到繁歌身邊，看了一眼她的裙子不禁皺起眉頭，脫下外套披到她肩上，帶着一股淡淡松木香氣。顧君時轉向楚東望，目光并不友善，沒有說話，也沒有打算說話。
楚東望尴尬地咳了一聲，伸出右手率先打破沉默：“您好，天明律師事務所，楚東望。”
顧君時緩緩伸手回應：“顧君時。”
繁歌的心像一泓平靜的秋水無端被攪亂，她不知道下一刻會發生什麽，可是不管發生什麽都不是她想要看見的。她閉上眼睛暗暗嘆氣，對顧君時說：“我累了，想回去……”
“我送你。”
“不用了，這裏離不開你，我自己回去。”
顧君時頓了一下，擡手招來助理方向吩咐道：“送繁歌回家。”
繁歌不再推辭，蹲下身子去抱朝雨，哪知朝雨兩只胳膊緊緊抱住顧君時的腿搖頭：“我要和爸爸一起回去！”
繁歌溫柔地去掰她的手指，哄勸道：“爸爸很忙，朝雨乖，跟媽媽回家……”
顧君時看得出繁歌的煩躁，便将朝雨抱在懷裏，笑着哄她：“爸爸送朝雨上車好不好？朝雨聽媽媽的話，爸爸晚上給朝雨帶一塊大蛋糕回家！”
朝雨耷拉着小腦袋，不情願地說：“爸爸要說話算話！”
顧君時抱着朝雨轉身準備走，繁歌嘆氣，跟在顧君時身後想和他一起離開。
“嫂子……”楚東望再次叫她，看着繁歌的背影，他心裏說不出來的難過。
繁歌背對着他，淡淡說了一句：“沒有人回得到過去，都忘了吧！我現在過得很好……”便跟上顧君時的步伐離開了會場。
天空中還飄着綿綿小雨，雨滴打在車窗上，窗外的車水馬龍變得模糊，繁歌深深呼氣，她從來沒有想到，這輩子竟還能遇到和楚東旭有關的人，她努力地回想剛才的情形，她很慶幸，自己沒有失态。
回到家後，簡單地做了點吃的，哄着朝雨去練鋼琴，自己一個人坐在沙發上看電視，頭有些痛卻不想去睡，她知道，顧君時還要過來。
顧君時來的時候已經十一點了，手裏拿着一只包裝精致的蛋糕，向屋子裏掃了一圈，柔聲問：“朝雨已經睡了？”
繁歌一邊接他手裏的蛋糕一邊點頭：“要等你的蛋糕，等到十點半才睡。”
顧君時走到朝雨的房間去，她躺在床上呼吸均勻，睡得很熟，手掌輕輕地撫了撫她光滑的小臉，輕聲道：“爸爸給你帶蛋糕回來了哦……”
繁歌倚着門框看他，在她的印象裏，顧君時只有對朝雨才會露出這種笑容，滿足的寵溺，傾心的疼愛，他對朝雨說的話，從來沒有食言過。
“外面下雨，你回去的時候小心一些。”顧君時剛從屋裏出來，繁歌就開始把人往外送。
顧君時看向她，絲毫沒有想走的意思，肩頭微微顫動。
“怎麽了？”
“晚上一直喝酒，沒吃東西，餓了……”漆黑深邃的眼睛巴巴地盯着她，委屈又可憐，“胃有點疼……”
繁歌想，如果公司裏的人看到顧君時的這副樣子，那他的威懾力可能會直線下降，明明人前永遠都是一副不茍言笑、冷若冰山的樣子，卻總會對她露出這副面容，每當這時，她都狠不下心拒絕。
顧君時眼睛往廚房那裏瞟了瞟，繁歌會意，只好去廚房給他做飯。
顧君時站在她身後，看着她從冰箱裏拿出食材，在西紅柿頂端交叉切兩個小口，放在碗裏用開水燙一分鐘，然後去皮切丁，火腿腸黃瓜切丁，小蔥切末。
他走到一旁，把電磁爐打開煮面，手裏的筷子不斷地在開水裏攪動，眼睛卻一直盯着繁歌看，看她将食材一次放進鍋裏，炒出香濃的湯汁，等到他将面撈出來，再把炒好的湯汁往面上一淋，酸甜的氣味頓時讓人胃口大開。
繁歌倒了杯熱水給他，安靜地坐在他對面。他吃東西的樣子很好看，修長白皙的手指捏着兩支竹筷挑起面送到口中，細嚼慢咽，一副很享受的樣子。
繁歌知道，顧君時并不是故意在讨她開心，他是真的很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
她記得她剛去C城的時候，顧君時剛接任總裁不久，工作特別忙，但那時候她的情緒不好，身邊需要有人陪着，他就盡量把文件都帶回家裏去看，經常忙得沒有時間吃飯。而她也幫不上什麽忙，只有算着飯點做好了飯叫他來吃，不管她做了什麽，他都吃得很開心，他說他很久沒有吃過家裏做的飯菜了。
後來，她發現，其實顧君時是個在食物上很挑剔的人，她的手藝根本比不上他們家的阿姨，可是她做的每一道菜他都愛得不得了，顧君時總說，她做的菜有獨特的味道。
顧君時安安靜靜地吃完一碗面，滿足地擦了擦嘴，将碗筷一收，兀自走到洗碗池那裏去洗碗。
繁歌也不攔他，這是他們的規矩，她做飯，他洗碗。
“我回去了，你早點休息。”顧君時把碗筷收起來，不等她開口便往門外走。繁歌送他到門口，他擡手将她外套上的扣子一粒一粒系上，溫柔笑道:“冷，快進去！”
顧君時轉身，溫柔的笑容從俊美的臉龐上消失，雙眸隐隐泛着寒意，他的耳邊清晰地浮現出那個人的聲音，他聽得很清楚，他叫她:“嫂子……”
他走到樓下，方向已經舉着雨傘站在那裏等他，見他神色冰冷，整個人像是泡在冰水裏一般，便沉默着帶他往車裏走。
顧君時透過車窗往樓上看，三樓的燈光“啪”得一下滅了，他吐氣，靜靜道:“回家。”然後打開手機撥通電話。
電話只響了兩聲，便聽見晰瑤戲谑的聲音:“我的大老板，您可真沉得住氣，您要是再不來電話我可就要睡着了！”
顧君時揉了揉太陽穴，低低地沉吟了一聲，問:“他是誰？”
“就那個前男友的弟弟。”
“那我應該備份大禮謝謝他們。”顧君時勾起嘴角冷笑，眼睛瞥向窗外，輕輕吐一口氣：“幫我個忙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