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漫長的黑夜終于過去,天空逐漸現出了魚肚白,太陽裹着橘黃色的光暈緩緩地向上升起,天空是淺藍色的,淺到幾乎已經是白色,沒有雲,沒有風,連灑下來的光都是清清冷冷的。

顧君時在病床前守了一整夜,徹夜未曾合眼,撫平繁歌微微蹙起的眉心,掖好翹出來的被角,用蘸水的棉花棒濡濕她幹燥的嘴唇,他注意着每一個細節,想要她安安穩穩地睡上一覺。

當清冷的陽光穿過玻璃灑到窗臺上那株吊蘭上時,繁歌終于睜開了眼睛。

她感覺頭像是被灌了鉛,很沉重,悶悶地疼,好像睡了很長很長時間,恍若做了一場不真實的夢。

顧君時扶着她坐起來,倒了一杯溫水放到她手裏,水杯上殘留着淡淡的松木香。

顧君時将她的碎發撥到耳後,柔聲問:“頭痛不痛?”

繁歌喉嚨幹澀冰涼,看道他嘴角邊的青紫,心裏一緊:“你怎麽受傷了?”

顧君時的大拇指撫過青紫的嘴角,有絲絲的疼痛,他神色悠然道:“不小心碰到了。”

“怎麽會碰到?你騙我的是不是?”繁歌收緊手指,小心翼翼地問:“我是不是……”

“沒有。”顧君時打斷她,微笑道:“你很好,你只是太累了,所以睡了好長時間。”

“真的嗎?我真的沒有犯病?”繁歌眉心微蹙,她記得她以前犯病的時候,總會不經意地弄傷他,痛苦到極致的時候去咬自己的手臂,顧君時會撥開她把自己的手臂給她咬,也會用力捶打自己,顧君時為她擋下拳頭,落得一片青紫,和他現在的傷很像。

顧君時握住她的手,認真地點頭:“真的,我沒有騙你。”

“好。”她終于放心,笑容在清冷的陽光裏顯得格外單薄脆弱。

繁歌小口小口地喝水,溫熱的液體滋潤了她幹涸的喉嚨,讓她喉中的澀痛減輕了許多。

“還喝嗎?”顧君時去接她手中的空水杯,她搖頭。

顧君時放下水杯,給她披上外套,被子拉到腰部,坐下來,叫她:“繁歌……”

“嗯?”

“媽媽打電話來,她很想你還有朝雨,我們回去看她好不好?”

“好,什麽時候去?”

“今天。”

“今天?可是我還要上班……”

“去吧,請假還不容易嗎!”晰瑤忽然笑着走進來,沖個顧君時眨眨眼睛,“怎麽樣大總裁,帶薪休假批不批?”

顧君時起身,感激地看了晰瑤一眼,點頭笑道:“年終獎翻倍。”

林墨走到病床的另一側,将換洗的衣服放到她手邊,柔聲道:“去吧,在C城陪伯母過個年,行李已經在車上了,這邊什麽都不用挂念。”

繁歌還是有些不安:“朝雨呢?”

“方助理帶她在機場等你們,不敢帶她來醫院。”

“這……”

顧君時俯身看着她,狹長的雙眸深情脈脈,溫柔似水:“今天就去,好不好?”

繁歌揚起嘴角,終于點頭:“好……”

林墨開車将他們送到機場,十一點三十五分,飛機平穩地飛進平流層,窗明幾淨,隔窗遠望,能看到這個城市的高樓大廈、道路河流的形狀。

平淡無奇的飛行過程枯燥無味,顧君時一夜未眠,此時困倦如潮水般向他湧來,不一會兒便和朝雨一起靠着椅睡過去,繁歌動作輕柔地放下遮光板,找空乘人員要來兩條毯子給他們蓋上,待二人睡熟才安心地閉上眼睛休息。

兩個小時後,飛機安全地落在C城的土地上。

陳秋南已經安排好人在機場接機,直接送到他們以前居住的別墅裏去,那裏已經讓人收拾幹淨,一切都和繁歌離開時一樣,一切都是那麽熟悉親切。

窗臺上的綠蘿已經爬得很高,藤蔓沿着窗棱往上,綠色的葉子快要将整扇窗戶包裹起來,那綠蘿原先是用土培的,現在卻放在一只魚缸裏用水養。

繁歌驚嘆道:“我走的時候這盆綠蘿還蔫蔫的,我以為會活不過春天。”

顧君時笑:“我費了很大的功夫才救活它的!”

這盆綠蘿是朝雨一歲時那天搬回來的,那天是陳秋南的生日,顧君時在餐廳訂了位置,那家餐廳的裝修很有特色,所有的東西都是木質的,裏頭養着各種各樣的植物,木質窗棱上爬滿了柔軟茂盛的綠蘿。

朝雨在陳秋南的懷裏,兩只小手不安分地去抓綠色的葉子往嘴裏塞,陳秋南搶下來,她便淚眼汪汪地看着陳秋南,不哭不鬧,看得人直心疼。

繁歌笑道:“傻丫頭從小就這麽貪吃,上面有蜘蛛的,也不怕吃進肚子裏!”

這一句,讓顧君時驟然想起他們第一次見面時,她坐在餐廳明亮的落地窗前,目不轉睛地看爬在綠蘿葉子上的一只蜘蛛,嘴角擒着若有似無的笑……

他就是在那時對她動了心……

吃完飯回家的路上,顧君時從花店搬了一盆綠蘿,還親自換了一只好看的花盆,放在窗邊養着,等待着它慢慢地長大,茂盛地覆蓋住整個窗棱。

許是他不擅長養這些花花草草,那盆綠蘿幾個月不見成長,甚至慢慢黃了幾片葉子。顧君時開始着急,繁歌笑他:“在總裁成為花匠的路上,總要有一盆綠蘿奉獻出生命。連遇水即活的綠蘿都能養成這樣子,看來你只适合做總裁啊!”

顧君時硬是和那盆綠蘿較上勁。在繁歌離開的那天夜裏,顧君時一個人坐在窗臺前,靜靜地坐了一夜,他看着将要枯萎的葉子,忽然胸腔裏湧上滿滿的不甘心。

他将花盆裏的土全部挖出來,把綠蘿根部的泥土用水沖洗幹淨,将一部分爛掉的根莖剪去,找來一只灌滿水的魚缸,把剩下的綠蘿放進水裏,滴上營養液,經過一番折騰,那些泛黃的葉子終于綠得蔥蔥郁郁。

很多年後,當繁歌知道了顧君時為什麽對綠蘿這麽執着,她總結道:“其實你喜歡的不是我,你喜歡的應該是那只蜘蛛吧!”

晰瑤也曾笑話他:“霸道總裁的标配應該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朵玫瑰啊,怎麽到了你這就變二十塊錢一盆的綠蘿了?價格差別這麽驚人,繁歌也太好騙了吧!”

沈靜瀾卻有不同的意見:“着你們就不懂了吧?你們不要只看到表象,要學會通過表象看本質,你們要從二十塊錢的綠蘿裏面看到總裁千金難買的愛慕之意。如果總裁第一次見繁歌的時候繁歌正在爬樹,總裁就會在床頭種一棵樹來紀念他們第一次的相見,這叫變相秀恩愛,知道了嗎?”

“……”繁歌滿頭黑線,“為什麽我會爬樹?”

顧君時抽了抽嘴角:“我為什麽要在床頭種樹?院子裏不行嗎?”

繁歌徹底無語:“你也覺得我會爬樹?”

那時大家笑成一團,早就忘記過往的是非傷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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