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多拉魔盒

晚宴後臺,公共休息室。

顧青然十指輕點化妝臺,夢幻般沉浸在今夜的表演記憶裏,假裝聽不見周遭的喧嚣,反複演練着《Summer》的指法,直到被一位工作人員禮貌地打斷:

“小姑娘,這是我們小公子吩咐組委會預訂的鮮花,感謝你今晚的精彩演奏。”

女孩睜開眼睛,看到了一束盛開的玫瑰,內附的卡片上是自己熟知的蒼勁字跡:

謝謝!慕澤。

顧青然受寵若驚,接過玫瑰的雙手難以遏制地顫抖:“慕澤?……送給我的!是真的嗎?”

“是的。你鋼琴彈得很棒啊!”工作人員笑眯眯地稱贊,補充道:“今晚所有參與演出的小朋友,都有份收到阿澤小公子贈送的玫瑰哦!”

“所有的……都收到?!”顧青然喃喃自語,胸腔內熊熊燃燒的小火苗瞬間被熄滅。

她環顧四周,的确,即使是伴舞伴唱的小角色,手上也都捧着一束火紅的花朵。然而,顧青然自覺地比較并下結論,唯有自己收到的這束玫瑰開得最馨香,最燦爛。

想到這裏,顧青然禮貌地謝過工作人員,抱着玫瑰,離開了公共休息室。她輾轉在幾個私人的獨立休息室之間,尋找班長的身影,想要親口對他說一聲謝謝。

終于,推開一扇虛掩的門,走進了主辦方內部專用的VIP更衣室,顧青然聽見套間深處,傳出了慕澤的聲音。

“對不起,奶奶……”

套間裏還有其他人?!站在外面的顧青然愣住,她明知道自己不應該偷聽,卻怎麽也舍不得邁腿離開。

“不用跟我道歉,問問你自己的心,放棄梅紐因音樂學校,真的不後悔嗎。”女聲的主人,顧青然下午排練的時候見過,是慕澤的奶奶,慕容娣蓮。

“你是我選中的最聰明、最努力的小孩,正因為如此,我承諾過,無論你為自己選擇什麽樣的人生,我都會給最好的環境條件……”慕容娣蓮繼續強調。

“今天的選擇,并不是我一時沖的決定,放棄小提琴,放棄音樂,我絕不後悔。”慕澤的決心,不曾動搖。

顧青然聽到這裏,內心的喜悅大過震驚,至少,傳聞被粉碎,慕澤暫時沒有離開京華、去國外深造的打算。

“奶奶,我想要繼續留在您身邊,用最好的成績回報您的恩情,效力于慕氏,照顧好阿若。”慕澤言辭誠懇,甚至蘊含了小心翼翼的乞求,“即使,只是作為您……收養的孩子。”

“慕澤!”慕容娣蓮沉聲制止:“阿澤,我心裏一直當你是最優秀的孫兒,所以才希望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不管怎樣,我尊重你的決定。但是,類似‘收養的孩子’這種話,我不想再聽到。”

慕澤肩膀聳動,他不是愛哭的小孩,直到努力壓下眼中的淚光,才擡起頭:“是,奶奶!……”

呆立在外間的顧青然,如同打開了魔盒的潘多拉,眼前一陣暈眩,腦中只反複盤旋着兩個字:

收養。

慕澤……是慕氏的“老佛爺”收養的孫子麽?怎麽可能!……

顧青然萬萬沒有想到,素日嚴謹冷清的班長,頭頂着最耀眼的慕氏太子的光環,心裏卻背負着這樣一個沉重不堪的秘密。而這個秘密,自己僅僅是聽聞,就已經難受得喘不過氣來。

潘多拉的內心極度恐慌,無比希望自己剛剛聽到的一切都只是幻覺,她擡腳想要逃離這個詭異的套間,卻突然發現門外的走廊上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目标正是自己所處的VIP休息室。

顧青然情急之下,悄悄鑽進了牆角一個半閉合的衣櫃裏。

進來的人有約有三四個,其中一個戴着金邊眼鏡、助理模樣的年輕男人急促地敲扣着休息室套間的房門,慕容娣蓮和慕澤聞聲而出。

“對不起夫人,打擾了。”助理語氣擔憂,神色卻冷靜從容:“陳護士剛剛彙報,阿若擅自離開芙蓉廳了。”

“什麽?怎麽回事,林生呢?”慕容娣蓮震驚反問。

跟随而來的陳護士急忙上前:“夫人,一開始是林伯帶着農農、以及阿若的一個小同學來到了芙蓉廳。後來林伯讓我去餐廳拿蛋糕給那個小姑娘,結果等我上樓,他們四個就都不見了……”

慕容娣蓮從陳護士條理不明、語無倫次的敘述中明白了大概,對助理果斷分析道:“林生做事最講究分寸,應該不會帶阿若離開太遠。馬克,你立即通知保安,逐寸搜查園林。”

助理馬克謹慎地回複:“夫人,我收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就已經通知保安在園區尋找了。相信很快就會找到阿若的。”

“你做得很好。”慕容娣蓮肯定馬克的工作,“但我還是不放心,阿若身上剛出的紫绀還沒有徹底消除,我要親自出去找他。”

“奶奶,我陪你一起去找弟弟。”慕澤知悉情況後,穿上西服外套,急切地征求。

慕容娣蓮心感慰藉,但還是理智地駁回:“阿澤,你不用跟去,外面太冷。”

慕澤清楚奶奶說一不二的脾氣,不再争取,只是從旁邊的衣架上挑出最厚的一件貂皮大衣,遞給奶奶。而後,目送他們匆忙離開更衣室。

被留下的少年,定定地坐在更衣室的椅子上,回憶着自己方才的言辭,雙手無力地托住額頭。

顧青然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班長,落寞而脆弱。

衣櫃裏飛揚着冬裝特有的短絨毛,女孩終于忍不住,輕輕打了一個噴嚏。

“誰在那裏?!”慕澤起立轉身,孤傲的王子瞬間變成了一個警戒的鬥士。

待看清衣櫃裏的人是自己的同班同學顧青然之後,意外,難堪,尴尬的情緒糾結在一起,爬上了慕澤英俊的面容,最後,化成他嘴裏的一朵冷嘲,利刃出鞘:“顧青然,難道沒有人教過你,偷聽別人講話是一種非常槽糕的行為嗎?!”

“班……班長,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顧青然本能地解釋,卻無從下口。

她緊了緊手中的玫瑰,被暴露在包裝紙外面的花刺紮傷了手指,驚痛之下,脫口而出:“慕澤,我并不在意這些……”

“同情我嗎?……可惜,這些毫無意義的僞善,我不需要。”此時的慕澤固執地認為,顧青然的表态,只是一種此地無銀三百兩的諷刺。

很快,鬥士收起了武裝,恢複了王子的一貫冷清:“今晚的事情,我希望你就當什麽也沒看到,什麽也沒聽到。”

慕澤說完,留下泫然欲泣的顧青然,冷漠離去。

……

由于夜間船禁,程農農無法實現乘船游湖的願望,只好遺憾地站在湖邊,觀燈嘆息。

不一會兒,容若的貼身管家林伯,變戲法似的從身後取出三個金蓮花燈,分別遞給三個孩子,笑着說:“從行政部的值班人員那裏要來的,我這裏還有紙和筆,你們各自許個心願,放到湖裏,咱們就趕緊回去吧,時間有限,晚會差不多都結束了……”

“好好好,我先來。”年年驚聞晚會結束,連忙搶下林生的筆,短暫思考過後,在便箋上利落地寫下七個字:“祝叔叔一切都好”。

其中,“都”字因為筆畫較複雜,被小姑娘借以拼音代替。

程農農好奇地探過頭:“寫的什麽呀,這麽快就好了?”

年年連忙把心願紙折疊起來,塞進蓮花燈腹,然後輕輕把小花燈推進湖面,才笑着回答:“不可說!不可說!”

“切,有什麽不能說的!”程農農不滿地接過年年遞過來的紙筆,邊寫邊說:“我的願望正大光明、光明磊落,就是奶奶、爸爸、媽媽和我,永遠健康幸福。”

程農農側目觀察小姑娘的表情,趁大家不注意,別扭地在“媽媽”和“我”之間添加了一個名字。

排在最後的容若,還沒有來得及想好自己的心願是什麽,手中的道具就被人搶奪下來。

緊接着,一張細膩的絨毯将他小小的身軀包裹起來,連嘴巴也被覆上了加厚的防塵口罩。

在容若的身旁,陳護士松了一口氣之後,向不遠方呼喊:“夫人,阿若他們在這裏,可算找到了……”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