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醫院紅色的LED屏幕持續滾動，終于跳出了陸遠辰的名字，喇叭也随之播放，一個機械的女聲從廣播裏傾瀉而出：叮咚——病人陸遠辰請到4號窗口領取CT報告。
唐佳檸在一系列的打擊下早已是心如死灰了，也不如先前那般迫切想知道結果了。她覺得流年不利、中了詛咒的她今天應該是等不到什麽好消息了。
她踱步到4號窗口刷條形碼取了片子，然後攙扶起陸遠辰，兩個人慢慢吞吞地向門診走去。
剛才看診過的醫生看了看拿來的CT臨時診斷報告和片子說：“恩，腦室系統大小、形态如常，腦溝、裂不寬，腦中線結構居中，顱內各層未見異常密度竈，不過右足關節間隙有狹窄及增寬……”
唐佳檸狐疑地打量了醫生半晌，終于決定出聲打斷這源源不絕的醫學術語：“額，所以說結果是什麽？您說的那一串專業術語我也聽不懂啊！麻煩您還是直接告訴我結果就好。”
過程什麽的一點也不重要，真的！
“哦，就是頭顱CT掃描未見明顯異常，不過右足有輕微骨折，需要靜養幾個星期。”醫生扶了扶臉上的眼鏡架解釋。
“那是不就是說沒什麽大問題？”她說話的語氣裏有藏不住的喜悅。
唐佳檸內心像是放了鞭炮一般歡呼慶賀，她是苦盡甘來了，上帝還是知道心疼人的。雖然她開車撞了人但好在他沒什麽大事，只是人有點輕微骨折而已，這樣的運氣簡直就是走了狗屎運。
顯然醫生并沒有說完話，他們的慣用伎倆是在後面一句話上加上‘但是’二字，比如接下去這樣：“雖然說是這麽說，但是他畢竟是被車子撞到的，又是頭朝地栽倒下去的，回去之後還是要好好觀察，看看有沒有嘔吐的症狀，要是有一定要及時來醫院。腦震蕩是很麻煩的而且它又有延緩時效的，現在沒問題不代表真的沒問題，所以在家一定要好好休息，一直密切關注。”
唐佳檸剛剛想要綻放那發自肺腑的笑容在頃刻間消失殆盡，陡然蹙起的眉心寫着悲催二字，她的腦子裏‘嗡嗡’一片，世界早已失聲，只剩下醫生的那句“一直密切關注”。
果然上帝大大對她一點也不友好，腦震蕩？！！她似乎已經預見到了她兜裏的銀子很快就要離她而去的這個事實，這種不好界定的毛病最磨人了，還不如骨折來得幹脆呢。
唐佳檸細細掐指一算，這個家夥一看就是很牛逼的樣子，同樣也很難搞，那醫藥費精神損失誤工費這樣算下來的話，估計等她賠償幹淨，她可以去吃土了，傾家蕩産夠不夠啊，大哥？她吓得連忙摟住了包不撒手，兜裏的銀子讓她再擁有幾分鐘也好！
陸遠辰看着她，微微颔首，像是引誘小紅帽的狼外婆，勾着唇角笑了笑：“看你這麽窮，精神損失誤工費我就不用你賠償了，只要你答應醫生說的密切關注我就好。”
唐佳檸覺得這是他一路下來，難得說的一句像樣的話。雖然作為一個還算書賣得還算暢銷的作家，還曾奇跡般地闖入了作家富豪榜，她收入确實不錯，可是近年來盜版的猖獗加上老家的房子重新裝修，她已經很自覺地把自己劃入到了窮人的行列之中。
為了銀子，她很快答應下來，只要能省錢，沒有什麽不能答應的！況且不就是平時多聯系他關注一下情況嗎，這還不簡單，So easy！
後來，她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愚蠢的人類啊，早知道還不如賠償銀子來的幹淨利落呢。
剛出了門診，他就立馬擺出一副頤指氣使的樣子，和在醫生面前的時候文質彬彬的模樣判若兩人，唐佳檸看到他那副傲嬌樣真是氣不打一出來。
說話人的眼睛裏存着一絲奸計得逞的喜悅，語氣也輕松起來：“唐小姐，現在要麻煩你送我回家，哦，對了，順便再替我燒個晚飯吧。醫生說過要我要好好休息的，而且你說過你會負責到底，密切關注的，這話沒忘吧？”
她只恨自己嘴巴太賤，看見帥哥就口無遮攔，現在好了簡直是領了尊菩薩回來。唐佳檸幾乎想要攜車逃亡，之前信誓旦旦的誓言蕩然無存。
可她轉念一想，自己的手機號碼已經被他拿去，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廟，最後只能無奈點頭。
說起來也巧，陸遠辰的家和她家離的出奇的近，就是隔壁小區，真不知道這是什麽鬼運氣，唐佳檸暗自啐了一句。
好在隔壁的小區是新建的公寓，配有電梯，要是像她住的老式小區的話，唐佳檸真的很難想象自己要怎麽把他背上去，，醫院的那一幕還記憶猶新呢，估計可能還沒背他之前，就先自我了結了吧。他的重量，她在平地上攙着都很吃力，更不用說是樓梯了。
新的小區名叫水印林語，是市區內新造好的樓盤，一流的設施配備，私密性極好，用簡單的兩個字概括就是高檔，用直白的一個字概括就是錢，用白花花的銀子堆砌起來的屋子。
難怪不計較這點醫藥費了，原來是個土財主啊。
高檔的小區門口的保安自然也很負責任，用電動門攔住了她開來的車，然後一個标準的敬禮姿勢問道：“請問你找哪位？是哪幢樓的住戶？”
她還來不及開口，副駕駛位置上的陸遠辰搖下玻璃窗說：“是我，小吳，她是送我回家的，以後她來找我你就直接放她進來吧，就別讓她登記了。”
唐佳檸一聽先是有點感激，覺得他難得的善解人意，生怕以後自己進出還要登記會很麻煩，但轉念一想她又覺得怪怪地，卻說不上來哪裏奇怪。
終于她反應了過來，靠，和着難道她還要一直來找他，來伺候這位大爺麽！關注難道不是電話慰問一下就好的麽？！！
陸遠辰似乎看破她心中所想，笑眯眯地盯着她，她有一種想立馬踹他下車，然後關上車門昂揚離開的沖動，當然那只是想想，醫生說了要密切關注病人的情況的，這種撞擊可能會有腦震蕩的風險的，她可不想背上一樁命案。
陸遠辰的家是住在9樓的，兩人乘上了電梯，不一會兒，電梯‘叮’一聲，應聲打開。他慢條斯理，有條不紊地拿出鑰匙開了門。
大門‘嘩’一打開，首先映入唐佳檸眼簾的是陸遠辰的一副巨大寫真海報，黑白的底色，照片上的他俊朗非凡，手捧着一只半滿的紅酒杯，眼神勾魂奪人。真真是‘舉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帥死人不償命！
只是再好看，她也沒心情欣賞了。
唐佳檸把他扶到沙發邊，然後放下自己的挎包，站着沒好氣地問他：“你晚上要吃點什麽？”
“随便，吃點暖胃的東西吧。在外面耽誤了半天，怪冷的，對了記得給我熬一碗姜湯，我要驅驅寒氣。”陸遠辰絲毫不客氣地吩咐到。
shit！shit！shit！看見他一副皇帝般的姿态，唐佳檸怒上心頭。日了狗了，他除開腳受傷了，在醫院不都是她在跑上跑下，走東忙西的，而且今天他們大部分的時間都在醫院裏面，醫院的空調打的室內跟着春天似的，他是受了哪門子的寒！
她鄙夷地看了他一眼，然後默默地走到了廚房。
唐佳檸拉開雙開門的冰箱，食材倒是很豐富，有西紅柿，香菇，青辣椒，筍絲，她立馬下定了主意，準備燒一碗番茄香菇筍絲面給他，反正愛吃不吃。
她支起鍋子，放水等其沸騰，待鍋裏的水泛起泡泡時，又往裏下了挂面，并且拿鍋蓋焖着。然後又拿出砧板，把洗幹淨的西紅柿，香菇，筍絲切丁。
面此時已經完全被熱水吸收，在鍋裏浮起翻騰。她用筷子把面盡數撈起然後放在冷水裏吹涼，以保持面的韌性和嚼勁。
她把鍋子裏剛剛的沸水倒幹淨，放了調和油。待油燒熱後，把切好的西紅柿，香菇，筍絲和姜蒜一股腦的放下鍋爆炒，伴随着‘滋滋滋’的聲音，香味撲鼻而來。加上鹽，老酒，辣椒後，又放了一瓢水，同時把剛才已經煮好的面一同倒入，又稍稍焖了一會。
唐佳檸看着眼前碗裏的面，哇，紅黃綠相間，顏色漂亮，氣味撲鼻，終于大功告成。
她把面端到陸遠辰的面前，同時還把剛剛用小奶鍋煮好的姜湯一同送上桌面，簡直是服務周到的典範，默默為自己點贊。
陸遠辰拿起筷子揀了一根面條嘗了一口，确實很鮮，可嘴巴卻不忘損人：“恩，水平尚可，不過與家政阿姨的比起來，還是差點火候。”
她自然不服，立馬叫嚣抗議着：“既然你有請家政阿姨，那你叫我給你燒什麽飯！”
他擡頭看看她，漂亮的眸子閃過她看不懂的神色，“你把我撞傷了，我不用你賠我精神損失誤工費，可是不去工作，我也沒有經濟來源，不能開源就只能節流了，所以我剛剛打電話給阿姨把她辭了，反正不是還有你麽。”
你個辣雞，給老娘滾蛋好嘛！住這麽好的房子，你是缺了哪門子的錢！我信了你的邪才會相信你沒錢請阿姨。
唐佳檸被他眼角帶笑、眼底卻暗昧不明的目光盯得發憷，語氣本能地冷硬起來：“如果我不呢？”
她開始了自己的反抗，企圖農奴翻身把歌唱。
“你不願意啊，那也沒事，我剛好有公安局的朋友，反正我有你的姓名和電話，又有監控為證，找你家的地址應該不難，到時候我上門去找你媽好了，就說她女兒撞人還逃逸不管我，叫阿姨來照顧我也行。”他嬉皮笑臉的模樣，讓人看的越發可恨起來。
“行行行，您有事就打電話給我，我随叫随到行了吧。”喪權辱國的條約一經達成，自然是主權淪喪，各種苦逼。
在燒好飯，洗掉碗，順便幫陸遠辰收好陽臺的衣服後，唐佳檸終于拖着疲憊的身子回了家。
唐母此時剛剛燒好飯，見一臉垂頭喪氣的她便問：“怎麽才回來，編輯不滿意你的稿子啊？”
見唐佳檸不給反應，唐母就繼續教育：“你說說你一個重點大學金融專業畢業的大學生，家裏千辛萬苦給你拖了關系去銀行，你發脾氣打死不去，非要當什麽自由撰稿人，我就說麽，這種自由職業哪裏能有什麽前途，一個搞不好就要去吃西北風去了。”
唐佳檸被唐母一唠叨，瞬間一個頭兩個大，也不想理睬她，便一個健步沖到房間鎖上了門，雷利又果斷。
當然唐母哪裏肯依，眼瞅着自己的教育言論被打斷，立馬喋喋不休地追到門外教育起來，一招河東獅吼是使的惟妙惟肖。
“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我吃過的鹽可是比你走過的路還多，這種自由職業連五險一金都沒人給你交，當初我就不贊同的，就你爸耳根子軟才會同意你當什麽牢子的作家，本來聽我的很好的，非不聽，現在要對象沒對象，要事業沒事業的，活該！”
“誰說我沒事業，寫書就是我的事業！也是我的愛好，叫我再選一次我也不會去銀行的，勾心鬥角有什麽好的。”唐佳檸隔着門框忍不住回了一句嘴。
“喲，你還給我來脾氣甩臉子學會頂嘴了是吧，我有說錯你麽，錢我也就不說了，就說感情吧，你這麽本事，那就給我找個男朋友回來啊。”
感受到宋美娟女士的怒氣以及讨論到她最不想談的感情問題，唐佳檸果斷開始裝死：“……”
見房間裏不再傳來女兒的聲音，宋美娟女士越加急躁地死命敲門，“開門，開門呀，快點給我開門！”
宋美娟女士拍門的架勢一點不比雪姨弱啊，甚至更勝一籌。老房子隔音效果并不好，穿耳的魔音源源不斷地傳了進來，她根本招架不住啊。
最後唐佳檸無奈地插上耳機，把音量放到最大，準備把手機裏的音樂全部欣賞一遍再說。
剛巧一遍過後，她放下耳機準備揉揉耳朵緩緩，只聽見門外傳來‘呯’一聲的關門聲，唐佳檸看了看桌上的鬧鐘，心下明了，她的母親大人出門跳舞去了。
對于她媽媽這種退休之後的更年期婦女，在沒有能含饴弄孫的時候，最大的愛好就是跳舞了，那幾乎是全身心地投入，風雨無阻，一年四季，方圓幾裏，任何時間場地皆是她們的舞場，這不就有報紙報道說，中國大媽的廣場舞已經走出國門，沖向世界了，可比男足快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