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章二

揚州的才子皆喜歡游西湖,邵琪敬自然也不會例外。西湖美景每日都有才子佳人前來附庸風雅,只是今日沈雲何去廟裏進香,他方才獨自前來。婉拒了管家包船的話頭,自己上了一艘畫舫,才開離碼頭,便有人從屏風後面走出來,一頭撲進邵琪敬的懷中。

“琪哥,琪哥,顏芝只道琪哥娶了美嬌娘便把顏芝忘了……”那女子哭道。邵琪敬見林顏芝落淚,不免心中抽痛,替她抹去腮邊的淚水安慰道:“怎會?琪哥不是早就說好了要娶你做新娘子的麽?雖然琪哥娶了別人……”林顏芝把頭從邵琪敬的胸膛擡起來,說道:“可若非如此,我們又怎能奪得她家的財産?”邵琪敬忽然捏緊了拳頭,閉口不言。林顏芝見狀,驚奇的放開了邵琪敬,不可置信的問道:“琪哥,你可是,你可是娶了那沈雲何,便不要我了?”沒等邵琪敬回答,林顏芝哭道:“那我還活着有什麽意思?我唆使未婚夫婿謀財害命,如今夫婿又不要我了,如此傷天害理之事我也做得出,我還活着有什麽意思?”說罷便往船外跑。

邵琪敬見狀如何能讓她就這樣跑出去?連忙拉住她連聲安慰,林顏芝這才漸漸把情緒穩定下來。

“姑母只道是我受了委屈不叫你為難,并不知曉我們要做什麽。”林顏芝說,邵琪敬點着頭說:“讓母親知道,她斷不能允。”林顏芝想了一陣問道:“那沈小姐可是要接姑母去府上住?”邵琪敬點了點頭,說:“無妨,到時也讓你入府便是。”林顏芝搖頭嘆息道:“即便做得再得體,我一個姑舅家的女兒又如何能去和你們同住?接了姑母去已是她開明了,又如何開明的到這步田地。”邵琪敬剛想說什麽,林顏芝便站了起來說道:“我這一去,便是你的姊妹,到時再想納我談何容易?在府上我們也不好商議這些。”随後又哭道:“琪哥,我是不是太貪心,想讓你有個好的生活,還想和你有名正言順的孩子……我是不是太貪心了……”邵琪敬連忙把她擁在懷裏連聲嘆息着安慰道:“不……顏芝,是我負了你……我會在她的飲食裏做手腳,就像我們說好的那樣,我會讓你做我名聲言順的夫人……”

“這林家小姐也頗有手段,兩個人計劃的如此周密,卻這樣甜言蜜語的把責任都推給了邵琪敬。”小月用十分不雅的樣子坐在椅子上嗑着瓜子聽莫言非說道。

莫言非蘸了蘸墨頭也沒擡的說道:“小月公子,你的瓜子皮不要扔在地上,秋蟬打掃起來很費事。”小月瞅了瞅地上已經不經意間落了兩三片瓜子皮,只好放下手中的瓜子問道:“若是扔在地上了會怎樣?”莫言非擡起頭來看了看地上,又看了看他,清麗冷溟的聲音說道:“掃了。”然後又低下頭去奮筆疾書。小月見此,忽然覺得不好意思起來,在房中轉了幾轉找到掃帚和簸箕,對着幾片瓜子皮掃了幾下,瓜子皮卻僅是輕輕的動了動,小月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了,用力連掃了幾下,誰知道瓜子皮居然紋風不動。

那小月有些不解,用力掃了許久瓜子皮還是動也不動,他似乎從來沒這麽窘迫過,試了好幾次,瓜子皮還是貼在地上紋絲不動。莫言非見他手足無措的站在那裏,嘴唇有些幹,瓜子吃多了是會上火的,雙手抓着掃把和簸箕的樣子簡直像個剛滿月的小孩子抓周一樣……他舔了舔嘴唇,還咽了咽唾沫,站在原地不知道怎麽辦才好……

莫言非忽然覺得有些頭疼的捂住額頭擡聲叫道:“秋蟬。”一個青衣的姑娘應聲進門來,道了聲姑娘便接過了小月手中的掃把和簸箕,輕輕的用掃把毛掃了掃,幾下便将瓜子皮清理幹淨了,又重新俸了杯茶上來給小月潤口,便自己退了下去。

小月越發覺得屋子裏的氣氛有些壓抑,忽然想到傷處該換藥了,便逃也似的跑出了房間。小月走了之後莫言非也松了一口氣似的,一條雪白的手臂支起自己的臉頰,窗外已至初春,抽出條的迎春花打起了點點的黃色花苞,點綴在前兩日下的雪上,看着十分讨喜。莫言非舒了口氣,拿起白帛仔細的從這一段的開頭看起……

邵琪敬回了府中,想起林顏芝腮邊的淚水心口便抽痛的不行。自己當初下定決心進府的目的不正是如此麽?座上那人便是再好,也不是自小一起長大的人,那些山盟海誓歷歷在目。邵琪敬咬着牙,捏緊懷裏的小瓷瓶擡腳來到廚房,一擡頭卻撞見了沈雲何的貼身丫鬟涼香。

“呀,姑爺,你怎麽往廚房來了?可是聽說小姐回來了?”涼香笑說道,話音未落,便從廚房裏面匆匆出來一個人影。沈雲何,绾起的長發有幾絲掉落下來,卻不會讓人覺得狼狽,而是多了幾分韻味,束起的長袖淺淺的露出雪白的藕臂,一身素色的妝扮不會讓人覺得太過蒼白,反而更有風雅的味道。

涼香見沈雲何的手抓着手臂,一副不知所措的樣子,偷笑着悄悄走開,一時間廚房的外間只剩下了兩個人。邵琪敬忽然不知道說些什麽好了,只好說道:“你怎麽來廚房了?”沈雲何慢慢的拉過他的手,素手指尖微涼,展開他的手心寫道:聽婆母說夫君喜歡吃醋魚,我恰好會做……寫完捏着手指站在原地,好像還想寫點什麽,卻不知道寫些什麽好,忽然,柔軟的手指在邵琪敬的手心裏一筆一劃的寫道:盡為妻的本分。

衣襟裏的小瓷瓶忽然無比冰冷,冷的邵琪敬想扔掉它。看了看還被沈雲何放在手中的手,自己差點做了什麽?眼前的女子只是想努力做好自己的妻子而已……殺人……邵琪敬用力搖了搖頭,一把拉住沈雲何的手說道:“好,為夫看着你做。”

腌臜的廚房裏,邵琪敬就站在沈雲何的身邊,看着沈雲何熟練的把蔥切成絲,拽過魚尾來,在魚身上切開一個個切口方便入味。不知道為什麽,他好像聽見一個歡快的聲音邊做邊說着:這西湖醋魚是當初娘親教我做的,因為我爹爹喜歡吃,娘親教過我好多事情,她說以後女兒出嫁了不能不會侍奉夫君……

沒幾日,府中果然遣了乳娘前來接邵林氏,侍奉林氏的幾個丫鬟也手腳麻利的替林氏收拾了幾件衣服和被褥,林顏芝在老媽媽的陪同下站在院子裏,這一切都跟自己無關一樣。乳娘自然眼尖看見了林顏芝,近前問道:“這位是……表小姐?”林顏芝知道現在不能多說什麽,只好柔弱的點了點頭。

林氏見狀立刻過來說道:“這孩子是我弟弟的遺孤,前幾年家中父母都不在了才來投奔我……”乳娘吸了一口氣,想了想說道:“表小姐自己也不是個章法,這樣吧,老奴回府了跟小姐說一聲,派幾個看家護院,再撥幾個婆子丫鬟來陪着小姐,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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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贅的男子就跟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別無二致,媳婦接了婆婆來住自然無可厚非,可這黃花的閨女怎麽往家裏放?即便放了,今後也不好嫁人的。林氏自然知道這些規矩,乳娘也說了請表小姐常來家裏玩,一行人一步三回頭的,這才離了老宅。

邵琪敬聽聞接了母親前來,心上自然挂念着林顏芝,又想着前幾日滿口應下來的事居然都沒做,沈雲何何等賢惠可人,自己如何下得了殺手?一來二去竟不知該如何面對林顏芝了。

接了母親來,竟沒見林顏芝跟在身邊,心下不由松了口氣,可轉念一想,表妹一人獨自住在老宅未免不妥,為何妻子沒有一并接來?安置好了母親之後,邵琪敬才拉着沈雲何問起此事。

沈雲何似是一愣,拉着邵琪敬到桌前提筆寫道:夫君要接表妹入府?

接表妹入府,這是什麽意思?這是要納二房?邵琪敬自己也愣住了,撇開眼睛托詞道:“只是表妹一人住在老宅,讓人憂心……”沒等說完,便見沈雲何在紙上複又寫道:我已着管家挑了護院小厮婆子丫鬟過去服侍,月例皆是從府中出的。沈雲何看了看邵琪敬,有寫道:我每月給婆子十兩銀子,表妹喜歡什麽便添些什麽也無不可,銀子雖不會直接給表妹,但表妹想要也不會有托詞……

這樣周全……邵琪敬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好了,明明顏芝沒過來,自己放了多大的心在肚子裏,可是為什麽卻這樣鬧別扭?邵琪敬自己想不通,也沒管沈雲何如何如何,轉身便離去了。

接下來的幾天,府上皆知姑爺和小姐鬧別扭了,無論小姐遞什麽紙條過去姑爺皆不看,自己避開小姐的時候也在偷偷的嘆氣。林氏自然也問過是什麽緣故,沈雲何卻只寫是自己不好惹了夫君生氣,待自己跟夫君說通了自然就好了,林氏也只得嘆息。

忽然有一天,邵琪敬看到窗前的菊花抱着枯黃的花蕊站在枝頭,花頭朝着窗外,枝幹上上的葉子被秋風陣陣吹落,只有花朵固執的站在枝頭。邵琪敬忽然想起好多時日,每每晨起見到站在窗邊的人,雙臂抱着衣襟領口,墨色的發絲散落在青色的寝衣上,清霜高潔的樣子。寧可枝頭抱香死,何曾吹落北風中……自己睡在書房已有三天了,不知道雲何在做什麽……

來到西院的門口,卻看見那邊回廊裏坐着衣着單薄的沈雲何。這樣冷的暮秋穿的這樣少還不會生病了麽?本想着脫下大氅拿去披在她身上,卻見那邊涼香拿了件大袖衫出來說道:“小姐,多穿一件吧,不然該生病了。”沈雲何淺淺的點了點頭,想個提線木偶似的穿上了衣服。

見她穿上衣服,邵琪敬有些放心,本想轉身離去,卻聽得涼香忽然叫道:“姑爺,小姐,姑爺來了!”

再站在沈雲何面前,邵琪敬覺得眼前的人好像瘦了似的,她低着頭不敢看他,也不在他手心寫字,卻是将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遞給他。邵琪敬展開紙條,上面赫然寫着若夫君喜歡表妹,擇日接進府來吧。

原本質地略為堅硬的紙張現在在手中像她的發絲一般柔軟,天知道她糾結了多少次。

好像下定了什麽決心一樣,邵琪敬把手放在沈雲何的肩膀上,輕聲說道:“不必了,雲何做的很周全,謝謝你。”沈雲何瞪大了眼睛,眼裏的神光讓他移不開眼睛。邵琪敬握住沈雲何的雙肩,認真的看進她的眼睛說道:“雲何,我一直沒說過,成親以來,謝謝你安排這麽多事,謝謝你在母親面前不讓我落臉面,謝謝你接母親入府,謝謝你安排表妹安排的如此妥當,西湖醋魚很好吃,謝謝你為我做了這麽多。”然後把她緊緊的納入懷裏。

沈雲何瞪大了眼睛,一開始有些不知所措,後來也用力的抱回去,被死死按在胸膛的頭搖了搖,那個莫名的聲音又闖進邵琪敬的心裏:這是為妻該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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