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章二

“姑娘,姑娘,老兒我找到你們要找的公子啦!”三個月前,活土地跑進心理咨詢管說道。莫言非亟亟從房間裏走出來問道:“在哪裏?”活土地呼哧着說:“城南三裏的小樹林中,來了一隊人正在厮打,那夥人追殺的人,不正是你們要找的公子麽?”

追殺。莫言非被這兩個字活活的吓的腦子嗡嗡響,立時叫了秋蟬和冬陽去把人救回來。二人勉強攙了人将将到門口,月行遠卻忽然恢複過意識來,以為還是方才襲擊他的人,竟對二人大打出手,幸虧負傷較重,還動不得兩下便被制住打昏了過去。

莫言非擦了擦臉頰上的汗,不禁想這人倒是真能折騰。當晚坐在燈下寫書信給寧王“述職”的時候,便見那人從窗戶翻了進來。

若不是自己出聲說話,他只怕第一次見面便已經察覺了她的身份,可他們定下婚約之後便在沒見過的……

春梅和夏雪見莫言非又不說話了,只得先辭了活土地,讓他自便,便連忙跑來照顧莫言非。

那年訂下婚約,莫言非便再也沒見過月行遠了。月行遠十三歲參軍,在他父親身邊做了一名雜役兵。從那時起,小月将軍幾乎一躍而起,先是獻計改造糧草庫,然後帶兵巡山時發現一夥盜獵者并抓捕歸案,因此牽扯出上司中飽私囊,縱容盜獵者偷獵并從中抽取利潤。一年之後,邊關騷動不安,月家父子請命前往邊關鎮守,此後小月将軍更是大放異彩,調兵遣将排兵布陣絕不輸于乃父,受到朝廷的賞識。

邊關的風一吹便是四年,四年間邊關的書信不斷,可是那時的闕非沒有回過一封信,只是偶爾捎去一些衣帶鞋襪,沒有只言片語。其實,怎麽會不想回呢?怎麽會什麽都不想說呢?只是提起筆來,便滿臉的紅暈,生怕寫出一些豔辭嬌句教他看不起自己。她院子裏有顆千年的松樹,松樹每年都會結出厚厚的油脂,她就把這些油脂收集起來,一點一點提煉出一顆一顆琥珀珠。闕非聽人說琥珀乃是虎之魂,虎勇猛善戰,她希望虎之魂可以保佑月行遠。

四年過去,琥珀珠已經結出了一串長長的手串,澄黃澄黃的琥珀珠配着青翠的祖母綠,黑色的穗子噴薄而下,夾雜着中間的銀飾,華美不可言。連她父親也說自己從未收到如此精致的禮物,真是女生外向,和母親兩人一唱一和直說的她面紅耳赤方罷。

可惜珠子還未送出去,在闕非十三歲那年,府中來了人,抄家捉拿,家裏一時鬧哄哄的亂成一團,有人直呼未來姑爺來抄家了!乳娘哭叫着要将自己藏起來,說是女眷要充官妓。出門進香的闕夫人已然被抓,闕勤禮也當朝被拿下,闕非的腦子跟炸開了鍋一般,她不信月行遠可以這樣無情,不由分說的便要去找他,卻被自己的婢子攔下。一直膽小怕事的小婢子忽然有了主意,将自己的衣裳換給了她,讓她趁亂逃出去,自己卻跑進她的閨房,将木屋一點一點點燃。

侯伯府的後角有一個角門,那裏除了闕非和月行遠,誰也不知道。可今日偏偏守了一個小看守,正在那裏東張西望,莫言非趁他不備拿了塊石頭從他背後砸暈他,這才遁出了家門。可沒等跑出長安,自己卻被寧王的人攔下帶進了寧王府,掙紮中她不禁叫喊不止,被人打暈,醒來後便能說話了。

她還記得自己第一次見到寧王的情景。那個意氣風發的男子毫不避諱的站在自己的床前,居高臨下,嘴角噙着一絲若有似無的笑意,口中冷淡的問候道:“能說話了?”闕非啞着嗓子,用熟悉有陌生的表達方式說了句是。寧王似乎很滿意的點了點頭,說道:“很好,闕非已死,今後你便叫莫言非,莫言前世是非,你可明白?”莫言非點點頭:“是非招惹禍事,言非明白。”寧王唇邊帶着淺淺的笑意說道:“好好将養身體,将養好了便去洛陽替我料理一些事情,這四個人皆為你所用,還有……”

寧王忽然從身後拿出一盒藥來,放在莫言非的手上,緩緩的說道:“此藥名喚離情。牽愁照恨動離情,你可明白本王的用心?”莫言非一張臉慘白,她不是不知道間客會被人用藥物控制,只是自己如今也要走這條路,若不是家敗,何以至此……

這五年莫言非不是沒有恨過月行遠,只是想想當今陛下也不會放任兩家聯姻做大。他兩家必有一家須得敗落,且要敗落的徹底,陛下方能安枕無虞。月行遠自從那次抄家後兩年便啓程去了邊關,那年,莫言非身體大好,出發去洛陽。只是路上聽路人提起,這兩年月家公子發了瘋似的不知在城中找什麽,好似是丢了愛物……

沈家之事是莫言非接到的第一個任務。可沒想到就第一次的任務卻出了纰漏……

那日送沈雲何回揚州,莫言非吩咐夏雪将她二人談話的紙張皆燒毀。夏雪是要跟了沈雲何去揚州的,心中惦着自己的細軟,便将紙張用石頭壓在廊上叫了冬陽去燒,冬陽正巧打發院中其他婆子離開,卻叫林顏芝在此地看家的乳母瞧見以為是自家小姐寫下的東西,收了起來,然後便拿回了家給林顏芝。拿到紙張的林顏芝被上面的內容吓得魂飛魄散,本想燒掉,可又鬼使神差的把東西收好了,随着乳母南下揚州。

原本是投奔邵琪敬的林顏芝見邵家亦破敗,還因父喪欠下錢財,這才想起了那紙張上的內容。林顏芝威脅到莫言非眼前的時候,寧王不在座上許久。林顏芝以信上的內容要挾莫言非安插自己的未婚夫婿邵琪敬進沈府入贅,并沒說其他的。但是一個女人這樣為未婚夫婿打算,除了對他含了指望之外,不做他想。秋蟬春梅等人紛紛獻計殺人滅口,可邵家一窮二白,林顏芝又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一點下手的機會都沒有。寧王本來的計劃是趁沈家虛弱,先保住沈家小姐,再找借口抄家,便可保住沈家之財不被宵小觊觎。眼下莫言非手中确無可用的人選,但也不致被這等小小民女威脅的地步,若非寧王忽然傳話來說沈家之事暫緩,莫言非還想不到邵琪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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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言非了解過邵琪敬這個人,性子寡懦,标準的讀書人,他應該不會對沈雲何如何的,即便身後一個林顏芝在操縱。莫言非讓邵琪敬畫一幅南海觀音像,自己題上字去:“菩提并非樹,絲蘿安可纏。置在紅塵身,寡心方高安。”提醒沈雲何此人不可信。邵琪敬自然看得出端倪,莫言非只說沈家小姐心氣極高,不得不招贅,若非自己的畫中顯露也不想接親的心思斷不能得小姐的注意。

之後的事便順理成章起來,沈雲何一心只以為自己待邵琪敬好一些,日子也可以過得舒坦一些。她接來林氏孤立了林顏芝,卻切不斷邵琪敬同她的聯系。她以為天長日久,再多的貪心也都會瓦解,不過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哪裏會有這樣多的心計?可是已經貪婪的心怎麽回頭呢?林顏芝給出了自己最珍貴的,最後的依靠,怎麽還會善罷甘休呢?莫言非書信中一遍一遍的提醒她,她都只當是她擔心過度。可是當她失去孩子的那天起,她才對這個可怕的女人有了一點印象。說她可怕,并不是因為林顏芝能真正的傷害到她,而是因為這個女人心裏的欲望這樣強大,能驅使得了人的心。

林顏芝進門之後,每天都會挑了沈雲何看賬本的時間來瞧她,沈雲何不禁好笑,一個文官家的女兒,想看沈家的賬本還嫩的很。從邵琪敬進門開始,沈雲何連賬簿的面都沒讓他見過,可林顏芝卻不同,那日莫言非從靈堂離開之後還曾大鬧一場。

“涼香呢?夏雪呢?姐姐的賬本是放在哪裏的?”那日邵琪敬去府衙,林顏芝還穿着一身孝服便來到西院頤指氣使的翻找,可她只身一人來到沈家,老乳母也在幾年前去世,滿屋子的下人誰能聽她的使喚?大家面面相觑了一會,便自己忙自己的去了,也是終歸大家把這個挂名的二小姐放在眼裏,叫了管家來。管家恭恭敬敬的回道:“回二小姐,大小姐的賬本您是碰不得的。”

林顏芝一屁股坐在了上首的位置問道:“怎麽?大小姐去了,這府裏便是我最大了,我想查一下沈家鋪子的情況也不行麽?”管家還是那副笑說道:“二小姐,怪老奴多嘴一句,小姐是以自個的名義收了您為義妹,并不是以先老爺的名義收您為義女,您在沈家說白了不過是個友人,即便冠了沈姓,也不是沈家人啊,那您身後也是入不得沈家祖墳和宗廟的呢。”林顏芝的臉色越聽越難看,旋即問道:“這話怎麽說?”管家往外看了看,走近了方才對林顏芝說道:“那我們姑爺大人可是入贅,按理納妾也該是外室,外室如何入得祖墳呢?”

當初收她為義妹,不過是面子上好看而已,但沈家上上下下都是把這層看的真真的,唯獨他們三人不覺。林氏和邵琪敬只當沈雲何賢良,林顏芝見她是委曲求全罷了。沈雲何這樣做法,不過是更瞧不上她罷了。

見林顏芝呆坐在座上,管家無聲無息的告退了。忽然那邊有人狠狠的搖晃着她叫喊道:“小少爺不行了!”

好像是積攢齊了一起釋放一樣。林顏芝跌跌撞撞跑回自己房間的時候,那具小小的身體已經放在了床上,凹在額頭裏的小眼睛瞪的老大,小小的面孔極具猙獰,好似怨恨着一般瞪着林顏芝。

林顏芝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耳邊忽然響起莫言非那時說的話來:“林姑娘,你二人屬五服之內的近親,近親通婚有違禮法,對後代也會有影響的,你還要一意孤行麽?”周圍的人全都手忙腳亂的招呼着什麽,誰也顧不上癱坐在地上的林顏芝,好像有人嚷着來抄家了,還有人說姑爺被抓起來了。周圍安靜下來的時候,林顏芝看了看自己手裏的布,是那日成親時帷帳的一角。把布條挂在橫梁上的時候,林顏芝不知道自己心裏是不是猶豫的,就像是平時倒水喝茶一般的鎮定自如,心裏一絲感覺也沒有。踢倒凳子的時候,她不禁苦笑,心裏都沒有感覺了,活着還有什麽意思呢?掙紮的時候,林顏芝心裏想着,自己想利用莫言非,卻反倒被莫言非利用,一直以為是個軟柿子的沈雲何,其實一直不屑跟自己鬥,送出去便收不回來的邵琪敬哪裏值得自己愛了?姑母是個只會嘆氣唯唯諾諾的婦人,根本不能為她說話。她以為自己争取的,卻都是為他人作嫁衣裳。眼前越來越模糊的時候,林顏芝以為自己能看到什麽,結果卻什麽都沒有,什麽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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