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四
元豐十六年,外戚專權,忠臣反叛,太子出走,朝政動蕩無比。這一天的鎬京,太陽一如往常的升起,不一樣的是城中的寒氣好像比平時更加凜冽,似乎有一絲異樣的氣息籠着找長安。
這一天,成德王成昊昌回朝述職,城門早早的大開,一隊兵馬在一個毛髯虬須的大漢的帶領下入城。隊伍列隊整齊劃一,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踩在人的心髒上,氣場不容人忽視。
城中,早有兵部侍郎聞道久候,見隊列入城,上前說道:“下官見過王爺,今聖上有旨,請王爺依照宮例入宮,其餘将士由下官論功行賞。”成德王坐在馬上,連正眼都沒瞧聞道一眼說道:“宮例?宮例規定,得勝歸來的将領可着軍甲,跨刀劍入宮觐見,聞大人怎的連這些規矩都不知道了?”不等聞道說話,又說道:“本王的這些将士都是久經沙場,軍功不勝枚舉,除本王,聞大人又有何資格行賞?”說罷也不理會聞道,催馬繼續向前走。
“王爺,現在聞大人尚未動手,萬不可貿然闖入啊。”衛寧扶着寧王蕭洛,蕭洛看着眼前的寒煙小院,死死的拽着胸口,寧王臉色鐵青,眼睛雖射出精光,但是依然掩飾不了憔悴,身形足比往日清減了一大截,再不複從前神采奕奕的樣子。
淩霎,淩霎,淩霎……蕭洛心中只回蕩着這個名字。
蕭洛回府,衛寧自然禀報了淩霎的事,衛寧原以為蕭洛會傷心不已,卻沒想到蕭洛叫人狠狠的杖責了自己。細作?蕭洛何嘗不知淩霎是細作?若淩霎想要偷圖,半個月了那圖就在她的手邊她為何不拿?書房裏沒有任何屬于淩霎的氣息,他蕭洛怎會不知?這場栽贓嫁禍的目的就是要趁蕭洛不在府中将淩霎從寧王府趕出去,淩霎豈非暴露了身份?回去豈非要受罰?
淩霎就這樣消失了,行香院也沒有留下任何東西。這裏沒有屬于淩霎的東西,就連她的氣息都在消失殆盡。愧疚,擔心,害怕,一樣一樣湧上蕭洛的心,淩霎,她會怎麽樣?下次再見到她會不會就是她的屍體?
如今的蕭洛和現在一樣害怕。看着那間小院,不禁在想淩霎的安危,胸口就狠狠的抽痛。電光火石之間,他似乎看見自己去青樓和聞道通信的時候無意間看到她和別的男人調情,看見她對着別的男人投懷送抱,不惜搶上前去将她搶到自己的懷裏,不知道在哪間房裏将她按倒在床上狠狠地撕扯她的衣裳,她的哀求,她的眼淚好像都還在眼前一般,那樣的清晰。再醒過來的時候自己已經是在王府,掃了幾天院子的衛寧守在他的床邊又驚又喜。
聽衛寧說淩霎那天的任務是吃下□□與那富商交合使其中毒,安插在那富商家中的小妾便會趁富商身死,奪取那人的所有財産獻給成德王,不想半路上卻被蕭洛攔下。淩霎跟衛寧說要回去拿解藥,一去便是三月有餘,如今仍是生死不明。眼前這間小院正是淩霎背後組織的居所,如今蕭洛就站在門前,卻不能進去一探究竟……
“王爺,你現在若是攻進去便會立刻有人放信號通知成德王事情有變,莫姑娘可就跑不掉了,她身邊的殺手一定不會讓成德王就這樣帶着人馬進宮,一旦雙方厮殺起來……再者,王爺的解藥還……”衛寧不斷跟蕭洛分析利害,蕭洛心裏何嘗不知這些,只是淩霎……
“那時真是兇險,蕭洛不顧成德王還沒進入包圍圈便已經破了小院,雖然費了點力氣但還是把成德王圍得水洩不通這才剿殺,若非我早來一步你早就葬身刀下了。”馬車上,月行遠攬着莫言非,回憶起那段往事還是有些後怕。他把下巴蹭了蹭莫言非的頭頂聲音沙啞着說:“若是為了心愛的女子我倒是可以理解他的心情,若是你如此受困只怕我也會不管不顧的沖進去。”
莫言非沒說話,只是把頭埋在月行遠的懷裏。那之後寧王似乎并沒有找到解藥,身體每況愈下,前太子蕭繹,當今陛下用了多少好藥也只是勉強撐了兩年,即便活下來也只是受苦而已。
“什麽人攔路?”外面的車忽然叫道。莫言非想起身去看,但是卻被月行遠牢牢地抱在懷裏,動彈不得。“奉寧王之命,給衛安侯夫婦送請柬,我們王爺明日新婚若是侯爺與夫人不能按時趕到,也不是我們沒請到了。”冬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莫言非掙開月行遠的懷抱推開車門,兩年未見,冬陽卻長高了許多,眉眼間的稚氣盡褪,已經頗有少年氣概了。
“王爺要成親?什麽時候的事?”莫言非問道,一邊接過請帖。大紅的請帖,用金粉寫着:送呈,衛安侯夫婦臺啓。泰德二年十月八日,寧王府擺婚宴,迎娶恒毅公方薦之之長女為正妃,恭請光臨。
恒毅公?莫言非和月行遠互相看了一眼,想再擡頭去問的時候,卻發現冬陽已經縱馬走遠了。
“王爺,找了,沒,沒有……”一個侍衛跑來結結巴巴的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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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解藥呢?”衛寧問道,侍衛行禮說道:“正在搜,只是有一處已經失火,裏面似乎擺放着藥品一類的東西,現在正在撲救。”衛寧剛想下令全力救火,卻被蕭洛攔住,他捂着胸口吩咐道:“……找,接着找……咳咳,俘獲的人呢?一個一個審……”
“是,是。”侍衛領命離去。
站在院子裏,這個院子小的令人發指,三間茅草房,簡單的讓人一眼望得到底。淩霎會在哪裏……蕭洛心裏一陣陣發慌。
“禀王爺,此地一共三百五十七殺手,除卻戰死及自殺者,活捉五人……”忽然一個小兵來報,衛寧回身一腳踹在報信之人的肩膀上喝道:“廢物!如何連十人都拿不下?!”那廂蕭洛已經咳喘不停,身形搖搖晃晃馬上便要倒下去,衛寧一邊趕緊扶住,一邊吩咐道:“嚴刑拷打,說不出淩姑娘的下落你們就都去陪葬!”
不知道咳了多久,身邊的聲音好像已經小了下來,蕭洛漸漸止住了咳嗽,扶着衛寧的手勉力站起來說道:“帶,帶我去咳……”
衛寧将蕭洛扶下左手邊草房爐竈後的地下室裏,裏面有陣陣的清風襲來,似乎與哪裏是通着的,風中夾雜着陣陣的血腥味和拷問的慘叫。顯然衛寧不敢輕易帶這五個人回去,若是路上出了些問題那麽唯一的線索也将會失去,所以只好就地審問。
這裏的刑訊室倒是應有盡有,各色的刑具齊放在牆上,給人一種壓抑的感覺,烙鐵已經燒得滾燙,焦肉的味道彌漫着整個地下室,審問的人見蕭洛來了,趕忙上前回話:“王爺,這些人的嘴嚴得很,并沒有問出來淩姑娘的下落。”沒等蕭洛發話,那邊老虎凳上的人卻顫了兩顫,忽然低聲說道:“晚了……如今才找來……已是…晚了……”衛寧快步上前鉗住那人問道:“什麽晚了?你知道什麽?”那人費力的将頭轉向蕭洛,披散着的,帶着血絲的長發擋在眼前,讓人看不清他的雙眼。見到蕭洛,他似乎嗤笑了一聲,但是卻沒有過多的力氣。
“你找不到她的……她都已經走了…已經自由了,你卻讓她回來為你尋解藥……為何此等的薄幸,你還能……還能讓她至死不忘……?”那人斷斷續續的呢喃着,本來就已經不再挺拔的身軀忽然被蕭洛狠狠的搖晃起來,耳邊那漸離漸遠的聲音咆哮着:“你說誰死了?是誰?”衛寧好不容易敲暈了蕭洛,卻聽到那邊那人顫巍巍的笑道:“呵呵呵……遲了……什麽都…遲了……反叛之人,是,要,喂狼,的……”
喂狼……右手邊的院子底下是訓練的場所,在裏面的隐蔽處,确實養了許多餓狼……想到這裏,衛寧就像是被雷劈中了一般,叫道:“來人!扶王爺去休息,再來一個人,跟我去個地方。”
蕭洛醒過來的時候,還是在茅草房的床上。拖着腳底下的侍衛來到刑訊室的時候,那人已經被打的面目全非。蕭洛清了整間房間,只留他和那人在裏面。那人一直喃喃的念叨着,你找不到她的,你找不到她,你再也找不到她了。
“你知道什麽?”蕭洛忽然低聲的說,聲音似乎帶着威嚴的沙啞,“求求你…告訴我……”原來是無力的沙啞……
“我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剛從狼窩裏出來……一身的血跡…臉色蒼白,但是眼神十分堅定……”那人忽然将頭放在椅子背上喃喃的說道,“無論殺了多少人,有過多少男人…那雙眼睛,眼睛裏,總是帶着一絲,希望……那時候我就想,若,若是能摧毀咳咳……”
蕭洛說不出話來,不止是因為毒法的痛楚,還有,對淩霎過去的無力。
“你将她劫走,你明明可以保護好她,為什麽……讓她回到這虎狼窩……”那人忽然激動起來,全身的鮮血和着肉絲伴随着全身的顫抖不規則的滴在凳子和地上,不止是痛楚還是興奮,他壓抑着聲音問道:“她是,她曾是督主最喜歡的一個,你可知道,他們,他們是怎麽對待她的?先是停了她的解藥,讓她受盡折磨,然後,把毫無反抗能力的她,扔進了狼窩……”
蕭洛眼前一陣天旋地轉,扶住把手的手泛着慘白才勉強站得住,那人卻大聲笑了起來,嘶喊的聲嘶力竭的道:“你再也找不到她了,你找不到她了哈哈哈……她已經自由了……自由了……”
拖着受傷的肩膀回來的時候,衛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手中攥的是什麽……那是一塊殘玉,上面依稀可辨的雲紋和半個妾字。衛寧當然知道這是什麽,淩霎的名字裏就帶着一個妾字……而且角落裏找到的衣服料子,衛寧也叫人拿去燒了,若是王爺看到這些……
配置藥物的底下房間已經被毀,所有的藥瓶都已經被砸碎,整間房間也被人放了一把火,雖然正在清理,但是找得到解藥的可能性已經很小了。可是如果淩姑娘找到了解藥,會藏在哪裏……
等衛寧拖着渾身是傷的身體回到院子裏的時候,蕭洛正等在那裏。衛寧沒有想到蕭洛會這麽快醒轉,下意識的将半塊殘玉藏進袖口,勉力對蕭洛行禮說道:“王爺……”
“聽說你帶人平了狼窩,剖開狼腹?”蕭洛的語調平靜,只是聲音低沉,讓人無法忽視。衛寧猛然擡起頭來,大聲喝道:“是誰這麽大膽子敢告訴王爺這些事?王爺要注意身體,餘毒未清,只會……”忽然話被蕭洛打斷,他狠狠的揪着衛寧的領子搖晃着喝道:“你究竟找到了什麽?”衛寧手中一個不穩,那半塊殘玉從指間掉落在了地上。
“明日行禮,我們是趕不上了。”莫言非對月行遠說道,說着将他胸前的衣襟略微整理了一下,手卻忽然被他握住,讓人舒服的溫度漸漸流向心髒的方向,讓莫言非感覺前所未有的安心。月行遠一言不發,只是淺淺的擁着莫言非,看着窗外的風景,中秋季節的揚州一定熱鬧非凡,東望少城花滿煙,百花高樓更可憐。誰能載酒開金盞,喚取佳人舞繡筵。這太平祥和的盛世,卻是多少人的血淚換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