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白糕

時光當真是眷顧花氏的。

大夫人眯起眼睛打量她。真是人如其名,像一朵明豔的花兒,明明已是二十七的婦人,青春不再,卻因保養得宜,恍如十七八歲的少女,又兼得多了幾分青澀少女沒有的成熟風韻。怪不得二老爺日日離不開,成天見帶她在身邊。是章邯院最為得寵的妾侍,連比她小幾歲的藤姨娘也比不上。今日來尋二夫人是有話要說,大夫人不想和個姨娘計較,沒得失了身份。

“二妹妹在麽?”大夫人說着,又笑着給蕭衍芸塞了幾個果子。“好孩子,去溫書吧。”

花姨娘癡癡的看着兒子離去的背影,生生沒說一句話。大夫人見狀不免笑道:“那樣疼愛少爺,為何拒絕母子間親近?”花姨娘一昂頭,不屑道:“什麽母子?三少爺與二夫人才是母子,大夫人莫要胡說。”又道:“我們夫人在後頭的暖閣繡花。”

這等為了孩子苦心孤詣也是難得。想起四丫頭,大夫人也不再糾纏這個問題,扶着惠香的手往裏走,臨走前道了句:“如果我沒記錯,芸兒兩年後就會搬出康怡園,到時候承歡二夫人膝下,花姨娘也可日日伺候在側。”

這回花姨娘沒反駁,而是轉身去看大夫人越走越遠的背影,眸光中夾雜太多情緒。

二夫人的章邯院種滿了翠竹,除卻冬季,這裏時時刻刻是柔竹滿布的陰涼。這會子尚未入秋,還有些許夏日尾聲的炙熱暖意,大夫人一踏進這‘曲徑通幽處’的小徑,踩着卵石,竹葉庇蔭,身心頗覺放松爽逸。及至近前,方見二夫人在一處小亭中,亭裏置着美人榻,榻上阖目歪着個溫和秀美的婦人。那樣恬淡自在。玉秀怏怏的頭一垂一起,打着扇子坐在一邊。

大夫人輕輕咳了一聲,她猛地驚醒,忙得要去喚醒二夫人。大夫人示意她噤聲,自己悄悄走上前,掏出懷中絲絹,輕巧的往上一擲,一壁笑道:“還是妹妹會享受!”

二夫人動了動,睜開眼睛,有些意外。

“大嫂來了?”許是睡得迷糊了,語氣中俱是遲疑。大夫人畢竟不常來她的院子。

大夫人也不客氣,自在一邊的涼亭石凳上坐下,玉秀着小丫鬟端上茶水,親自遞到面前,“夫人尚未梳洗,大夫人先喝點茶。”二夫人笑着起身,玉秀趕緊扶着,“讓大嫂見笑了,我去洗漱一番。”

這邊大夫人往章邯院走得勤。那邊康怡園中,為蕭衍之找到習武師傅安武曾是将軍,後因不慣朝政之事,又被同僚彈劾,因而賦閑家中。他本不願來蕭府教習,奈何要還老太太人情。

安武從未見過根骨不夠好卻那樣拼命的五歲孩童!

豆大的汗珠已不算什麽,身上處處淤青也是小事,這個孩子,他會練武練到癱軟在地再也起不來為止。

有幾次二夫人帶人去探望,哭着摟住他,“衍之,衍之,我們不學了。”

蕭衍之已說不出完整的話,抖抖索索道:“無……無妨……”他只想保護菱萱,有那個資本讓菱萱肆無忌憚的生活,前世的光環不再,那麽只能今生再争取。女兒家,尤其是他的女人,只需要想着活出自我便可,不要為了那些有的沒的壓抑本性。

前世人上人,今生何以忍心見她任人使喚?

菱萱去給蕭衍之帶點心去,習武院子單獨辟了康怡園西苑。她走進去一眼看見壯碩的安武,卻不見蕭衍之人影。

“安師父,我們四少爺呢?”菱萱四處瞧,又把安武那份點心給他。

菱萱生得漂亮,又是個知禮的小姑娘。安武再是個粗人,對她也很是喜歡。“四少爺練武後,每日都要泡一泡藥湯,強健骨骼用的。你且等一等吧。”

小丫頭将食盒放在一邊,細細打量小院子。小院正中是一方石臺,兩邊是木架,上頭放着一把特殊鍛造的短劍,看起來僅供孩童使用,另有一把是長劍,應該是安武師父的。

“想學嗎?”安武見她看的癡迷,又頂喜歡這個孩子,不免多問一句。

菱萱笑了笑,“不了。”

安武明明從她眼中看出渴望,卻直接拒絕了。“為何?女兒家學來防身也是不錯。”

“唔。”菱萱勉強擡起頭,看着安武道:“我不過是個丫鬟。”這話令她心痛,在家中,從沒有這低人一等的感覺。當年無人提出學武,畢竟女兒家打打殺殺不好。殊不知,今次一見卻有些愛上了。

“安師父,她一區區弱女子,還是學個女紅繡個花兒比較好。”沐浴而出的蕭衍之帶着幾分慵懶的氣息,濕漉漉的頭發搭在肩上,戲谑的說。

這一招以退為進果然好使。菱萱當即鼓着腮幫子表示,“安師父,明日我會正式獻上拜師茶!”說罷,放下食盒,氣鼓鼓的走了。安武啞然失笑,“這小丫頭氣性不小。”

蕭衍之淡淡一笑,“菱萱就是這種不服輸的脾氣,不過是耐于身份,不得不顯示出溫順模樣。她不該是那副模樣。”

“你好像很了解她?”安武玩味的笑,沒有拿他的年紀開玩笑,這些日子的訓練,足以讓他得知,對于蕭衍之來說,年齡是不能提及的事。

蕭衍之沉默幾許,拿起那柄短劍,“繼續訓練吧。”

安武有些擔心。“恕我直言,四少爺根骨并不太适合練武,您這樣急功近利難免出事。”他很想說,你年紀太小了,就算是練武奇才,身體也受不住!

蕭衍之嘆口氣,他何嘗不知不該這樣着急,其實更着急的是時間,他需要一夜之間能夠保護菱萱,必須要實打實的讓她安下心來,為她找到嫡親哥哥。“不必再說。”

安武只好提起長劍,再度揮舞起來。

悶悶不樂的菱萱氣呼呼的走進康怡園,琴媽媽笑道:“喲,誰惹我們小丫頭生氣了?”

“媽媽好。”菱萱趕緊收了神情,恭敬的行了個禮。

琴媽媽笑得合不攏嘴。“日日見的,何必這般客氣。”又喜她的規矩禮貌,拉着小手往屋裏走,“我剛哄了五少爺睡了。三小姐和五小姐在後花園玩,四小姐在大夫人那裏沒回來。正好沒事,你同媽媽說說,誰惹你生氣了?”

坐下後喝了一杯牛乳,心情才漸漸好些。菱萱本不願提,也不想壞情緒蔓延給琴媽媽,奈何還不懂怎樣控制情緒,琴媽媽又那樣和藹,便一五一十說了。琴媽媽聽罷當即執了菱萱雙手笑道:“傻孩子,四少爺這是有心了。”

“有心?”菱萱雲裏霧裏,“媽媽,我不懂。”

琴媽媽笑而不語。

“媽媽你說說嘛。”菱萱嬌嗔。

琴媽媽慈愛的撫摸她的丱發,“等你再大個幾歲,就可知四少爺的良苦用心了。”

一五歲孩子的良苦用心……琴媽媽突然忍不住笑出聲來。

茗香苑裏,霍珏正習字,洗硯安安靜靜的研墨。忽見蕭清洺紅着臉,捧着一個食盒而來。

霍珏擡眼一瞧,放下筆,溫和的笑,“今日沐休,三小姐怎得來了?洗硯,快上茶來。”

“我不喝茶!”蕭清洺趕緊攔了洗硯,又害羞道:“你可不可以把這個給先生。”

洗硯難以理解霍珏就在他身後不遠的亭中,還打了招呼,三小姐不親自遞上去,還要他傳一道手。“先生就在那邊,三小姐有什麽事可以直接問的。”

“我沒什麽事!你把這個給先生就行!”蕭清洺着急忙慌的把食盒往洗硯懷裏一塞,忙得跑了。

洗硯目瞪口呆的望着蕭清洺的背影,艱難的回過頭調侃霍珏。“先生真是在哪兒,哪裏就有桃花開。”

霍珏早在蕭清洺轉身的一瞬,覺得無聊提筆重新練字,聞言頭也沒擡的吩咐,“拿去給菱萱,就說我專門送給她吃的。”

……

“先生,拿三小姐的心意給萱姑娘會不會不太好……”洗硯打開一瞧,全是上好的白糕,難為這小姐,不知打哪兒打聽到先生最喜歡白糕。“這還是您頂喜歡的白糕。”

“誰的心意不重要。重要的是,菱萱的心意。”霍珏淡淡道,“跟了我那樣久,倒是懂得憐香惜玉了。”

“小的不是這個意思……”霍珏臉色一冷,洗硯頓知說錯話了。

“我們到蕭府是什麽緣故,你應該清楚。”霍珏終于擡頭看他一眼,眼神裏是濃濃的陰兀之色。洗硯仿佛墜入寒冰之河中,渾身上下冷得發顫,“是……是的,先生。”

“以後,多餘的事情不要再說了。至于蕭清洺,不過是個小丫頭懵懂無知罷了,日後自會不感興趣放棄。”霍珏說完,提筆在紙上抒寫一個大大的‘萱’字。但他卻料錯了,蕭清洺對他的愛,在漫長的時日中有增無減,終因這份愛導致無可挽回的錯誤,這是後話了。

作者有話要說:

難得的周末~好像沒啥好看電影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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