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高中
張氏嗔道:“小孩子家家的打聽什麽?你在這兒等着, 我跟你舅母說兩句話……別叽叽喳喳地吵着你表哥做事。”說罷,又對齊韓道, “妡兒口無遮攔, 別跟她一般見識。”撩起簾子離開。
楊妡情知适才嘀咕三舅公的話被張氏聽在耳裏,讪然地笑了笑。
齊韓心知肚明, 笑道:“我覺得表妹所言很有道理, 連孔聖人都說,以直報怨以德報德,對于那些罪大惡極之人,即便見死不救也無可厚非。”
楊妡連連點頭, “還是表哥開明!”
齊韓笑笑,轉身一個個拉開抽屜,将所需藥草取出來,擺成一溜, 挨個稱取所需份量。
楊妡視線在盛放着腽納臍的抽屜上掃過好幾眼, 終是沒敢開口索取,只在旁邊默默地看着齊韓配藥。
未幾, 齊楚紅着眼圈進來,喚一聲“阿妡”,仰頭看着齊韓哀求道:“哥跟娘說一聲, 我還是不去了吧……不是姑母家不好,我在姑母家住着凡事不用操心,還有丫鬟随時伺候……可是娘病着,家裏不能沒個做飯洗衣的人。”
“怎麽沒有?難道你不在家, 我們還幹餓着不成?”齊韓放下手中戥子,拍一下齊楚肩頭,“家裏有我,肯定委屈不了娘親,你盡管放心地在姑母家住,等過上三五個月,這邊消停了,我再接你回來。”
齊楚簌簌落着淚,只是不肯。
齊韓便板了臉道:“你這般執拗,娘知道又得跟着上火,病怎麽能好得利索?”
齊楚這才止住聲,哀哀道:“我去就是,可家裏有什麽事情,你一定得告訴我。爹右腿傷過,陰雨天容易疼,別忘記将沙子炒了給他敷一敷。”
“我知道,”齊韓好笑,“家裏三代行醫,不說祖父跟父親,就是我也比你強,切忘不了這事。”
等張氏回來,三人便告辭離開。
出門時,楊妡特地看了眼路面,先前的一灘血已變成暗紅色,看着不再那麽驚心怵目,只是沿路留下的點點血斑有些令人生畏。
三人照舊坐了馬車回府,在車裏,張氏溫聲勸慰齊楚,“你娘的病沒事兒,三舅說有個一兩天就好了,就是以後不能生氣上火。你娘最疼的就是你,你要好了,她豈有不好的?等回去找幾塊好料子給你娘裁身新衣裳,她看着你的手藝長進,心裏自然歡喜。”
齊楚點頭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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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妡不由問起給魏珞的衣裳,“也不知針線房做好了沒有,還是早點送去好。”
“許是好了,等回府你去問問,”張氏支使素羅,又別有深意地掃了楊妡兩眼,嘆一聲,“性子太粗暴了,這手指頭也不跟樹葉似的,今年掉了明年再長,你說……唉,我看跟婉丫頭嫁的那位有得一比,都是不問青紅皂白就動手的人。招惹不起啊,招惹不起。”
楊妡猜測這番話是說給自己聽的,面上卻不露,伸手掂起裙邊絡子系着的玉佩,漫不經心地摩挲着上面的花紋,少頃開口道:“大姨母家那兒子純屬罪有應得,我也就是個女子,要是我是男兒身,少說也得打斷他那……”
打斷他那三條腿,再讓他滿街亂竄專門幹那些喪天良的事兒。
齊楚沒有看到那場景,不解地問:“魏家少爺怎麽了?”
楊妡便細細說了遍,“那種人就得打得他服,不服他不老實。這次也不知能不能長點記性?”
齊楚咬牙,恨恨地道:“十根指頭都砍了也是輕的,怎麽就不一刀子捅死他?”
張氏沉默良久,無奈地開口,“不管怎樣,那也是你們的表哥,這會兒成了半個殘廢,你大姨母家的日子還怎麽過?”
楊妡譏諷道:“大姨母污蔑表姐時,怎麽不想想表姐的日子怎麽過?再說,大姨父不是馬上就考中了嗎,等中了進士做上官,家裏要什麽沒有,怎麽沒法過了?”
“你呀,真是得理不饒人。”張氏瞪她一眼,取過只靠枕倚在身後,緩聲道:“姑娘家在外頭別這麽牙尖嘴利的,該和善還是要和善些……太咄咄逼人了不好嫁。”
楊妡忙狗腿地笑笑,“娘說得對,我都記着呢,在外人面前肯定細聲細語和聲和氣的。”
張氏微阖着雙目不理她,明明身上倦怠得很,心潮卻始終難以平靜,三舅公的話時不時在她腦海裏回響。
在書房裏,三舅公告訴她,診出來的是喜脈,已經四十多天了。
她驚訝得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三舅,你不是診錯了吧?”
“我行醫近四十年,要是連喜脈都看不出來,門口那塊牌匾早讓人砸了。”三舅公惱道。
張氏猶豫着問:“可是,上次那藥裏面有雷公藤地龍粉,你親口說的吃了再不能有子嗣。”
三舅公嘆一聲,笑道:“傷人子嗣是損陰德的事兒,我哪能幹?可看你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多少年沒見你這麽哭過了,我這當舅舅的怎麽忍心不答應你?裏面确實有地龍粉,卻是把雷公藤換成了葶苈子,能平肝熄風。”
張氏又道:“那我的身子不是難以受孕?”
“說起來也是你的造化,那方子是我從廣濟寺方元大師那裏得來的,大師說古書上這麽記着,但是否有效也無人嘗試。我看這幾味藥相需相使,不見得能吃好但肯定就吃不壞,所以就給你試試……看來是你命裏有子。”
馬車粼粼,等回到楊府已經到了飯點兒。
齊楚看張氏臉色不太好,主動要求去廚房做兩道拿手菜給她嘗嘗,張氏趁機留了楊妡說話,“不是病,是喜脈。”
楊妡大喜過望,“真的,是弟弟還是妹妹?”
張氏臉一紅,笑道:“還不到兩個月,哪能看出來,總得到了四五個月才知道。”說着讓楊妡取過大迎枕來,舒舒服服地靠上去,輕嘆道:“我是萬沒想到會有孕,菩薩顯靈保佑我能再得麟兒”,話到此時,眼圈立時紅了,頓一下,吩咐道:“回頭你幫我抄幾卷經供奉給觀世音菩薩,再早晚上幾炷香,求她保佑我此胎順當……再燒幾卷給我那世的孩子。先前我對方元大師的話是半信半疑,如今卻是信了,興許還真是命中注定……唉,求菩薩開恩,保佑我那孩子在另一世活得平安順遂。”
楊妡見張氏傷感,輕輕握了她的手,低聲安慰:“娘放心,不管是弟弟還是妹妹,我都會好生照看他們,護着他們,不被別人欺負。”
“就長了張巧嘴,還有個不肯吃虧的性子。”
“不肯吃虧不好?”楊妡笑笑,又順勢問道:“以前的我總是被人欺負嗎?”
張氏默默思量片刻,開口道:“她聽話懂事,性子溫軟,也是随了我……家裏姑娘但凡分點新奇物件、挑些時興料子,她都是撿了別人挑剩的,被人擠兌了也從不還嘴。有時候想想,那麽點兒的小人兒,處處被人壓着踩着,也真讓人心疼。”想起往年,楊妡被她教導得受了不少委屈,張氏又紅了眼圈。
楊妡忙勸她,“娘,您肚子裏有孩子,千萬別難過。以前誰欺負了我,我早晚欺負回去,不讓自己吃虧。”
張氏聽她這般說,臉上哀色褪去,取而代之是有種而來的喜悅。
恰好齊楚做好飯,讓素羅跟着一道拎了過來。
張氏悄聲叮囑兩人,“我有孕的事兒先瞞着,誰都別告訴,等顯懷之後實在瞞不住了再說。”
主意既定,張氏就假借身體微恙,窩在二房院養胎,先前跟錢氏說好的一同去廣濟寺上香也不了了之。
魏珞的衣裳已經做好了,共四身,楊遠橋又将自己收藏的幾本兵書一道打發晚釣送了過去。
作為回禮,魏珞送了兩只野雞和兩只兔子來。這乍暖還寒的季節,也不知他從哪裏得了這些野味。
野雞是死的,張氏送到松鶴院一只,另一只在自個小廚房炖着喝了湯。兩只兔子卻是活蹦亂跳的,楊妡不喜歡養,楊遠橋便打算宰了吃。
張氏卻覺得兔子生仔快且一窩能生好幾只,是個好意頭,不願意因口腹之欲而殺生,就養在了二房院。每天看着小丫鬟拿着白菜葉子或者蘿蔔纓子逗弄它們,也是種樂趣。
日子過得非常順遂,有時候夜裏楊遠橋有所圖,張氏會假借精神萎頓或者身體不适拒絕他,楊遠橋也不曾惱怒,反而愈加體恤遷就她。
再過三五日就是會試的時間。
楊峼不再困囿于竹韻軒苦讀,而是時不時到花園裏或者湖邊散步以纾解心胸。
魏氏得知,便一日三餐地讓楊峼到松鶴院吃,每次都準備十幾個菜,恨不能把楊峼撐到走不動路。
而一巷之隔的魏府,秦夫人卻是睡不能寝食不下咽。
每次去外院看到魏璟挑燭苦讀,卻又目光閃亮地說自己不累,她的心就像是打翻了的醬料鋪子,五味雜陳。
既盼着春闱早點到來,魏璟別再夜夜熬到三更,可又希望春闱再晚點再晚點,免得他得知被毛氏哄騙受不了這個打擊。
在秦夫人日夜煎熬下,會試這天終于到了。
毛氏親自給魏璟準備了考籃,上面蒙着的布用了石青色錦緞,上面繡着喜上眉梢的圖樣,喜鵲精神梅花豔麗,非常的顯眼。
這只考籃做成之後特地在觀音像前供過七七四十九天,得了菩薩的福佑。
魏氏本也打算給楊峼準備的,楊峼婉拒了。
他說:“上次用得那只是五妹妹做的,答題的時候覺得特別順當,這次還想用那只。”
魏氏覺得有道理,畢竟不管方元大師還是明心法師都對楊妡青眼有加,說她是福相,說不定真會給楊峼帶來福運。
楊峼自松鶴院出來又去二房院辭行。
楊妡毫不猶豫地說:“三哥放心去考,肯定能金榜題名,不用想別的。”
楊峼笑着摸摸她的頭道:“那就借五妹妹吉言,貢院附近有家廣式點心鋪子,等我考完給你帶叉燒包和燒賣回來。”
楊妡樂呵呵地說:“還想要蝦餃。”
張氏嗔怪地瞪楊妡一眼,對楊峼道:“不用理她,專心答題,等考完那天讓吳慶駕車到貢院門口接你。”
楊峼笑道:“也行,正好早點回來,蝦餃要趁熱吃味道才好。”
會試要考三場各三天,前前後後要九天,然後留出九天給考官批閱卷子,等貢院門口貼出大紅榜單時,已經到了三月六號。
楊遠橋特地告假去看榜,回來時候喜得嘴巴都合不攏了,手裏抓着衣擺急匆匆地沖進了松鶴院,高聲道:“娘,好消息,阿峼中了第三十八名,彥章名次還高些,在第十九名。”
魏氏歡喜得“哈哈”笑,不料引出一口濃痰差點迷了心竅,幸虧珍珠見機快,忙給魏氏捋胸口,又狠狠地恰了兩下人中才把氣兒順過來。
衆人都吓得變了臉色,魏氏卻道:“知道阿峼考中,我就算立時閉上眼也不算什麽。”
楊峼淚盈于眶,跪在魏氏面前道:“祖母萬不可這樣想,孫兒還不曾孝敬過您,等我有了俸祿一定打支時興發簪給祖母戴。”
魏氏高興得眼淚汪汪地道:“祖母不要這個,等殿試之後,我給你好好尋門親事,你早早生個孫子,就比什麽都讓我歡喜。”
聽到魏氏提起親事,楊峼腦中突然閃過一抹青色的窈窕身影和一張嬌柔如天邊雲霞的面容,不由就怔了怔。
毛氏那邊也美得不行,聽到消息頭一件事就是進了內間小佛堂,跪在菩薩像前拜了又拜。
魏璟得知考試名次,緊懸着的心頓時松懈下來,他片刻也不願意等,匆匆忙忙換過衣裳去了德正院,問道:“祖母,咱們幾時往姑祖母那邊去提親?”
毛氏臉上閃過絲惱怒,很快漾出慈愛的笑,讓魏璟在對面坐下,溫聲道:“都十八歲了,怎麽還是半點沉不住氣?眼看就要殿試了,等殿試名次出來,說不定還能更上層樓。這三五個月都等了,還差這幾天?看你這輕狂的樣子,以後怎麽承繼家業?”
魏璟赧然,卻不加掩飾地說:“殿試我有信心,定然會好生準備……我不是想明兒就提親,只是覺得應該準備得隆重點正式點,免得五……姑祖母以為咱家心不誠。”
“祖母活了這一把年歲,心裏還能沒數?這事兒就不用你操心了,快回去歇着準備殿試吧,針線房給你裁了兩身新衣,試試那身好看到時候就穿哪身。”毛氏笑着催促道。
“那就勞祖母費心了。”魏璟滿心歡喜地告辭。
隔着窗子看到他清貴文雅的身影離開,毛氏“啪”一聲将手裏茶盅頓在炕桌上,恨道:“那個狐媚玩意兒,一頂粉轎擡進來就是,還要備禮求親,想得美!還沒進門就把阿璟迷得七葷八素的,真進了門還不得張狂死?總不能讓她得了勢去,得灰頭土臉地進來才知道什麽是規矩……”
作者有話要說: 話說小天使們也太聰明了吧,為什麽都知道張氏懷孕了?為了獎勵你們,必須要發個紅包,就是上章留言的妹子哈。
麽麽噠,親愛的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