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上一次聽到“抓到你了”這四個字,還是在血獵的口中。

潼姬以為自己的身體會條件反射緊繃,但是她沒有。

也許是因為時間太久遠了,或者說少女看起來根本毫無威脅。

她愣了幾秒,嗓間溢出帶着氣聲的笑,手腕輕輕一扭,就從少女虎口處掙脫。

潼姬直起身子,端詳着眼前的少女--她的嘴唇正緊張地抿成一條線,期待着她的回應。

實在是有點可愛。

“嗯~我應該是什麽呢?”不知為何,她忍不住起了玩味的心。

顯然,粟惜惜沒想到她的這個問題,眨了眨眼,磕磕巴巴地回答:“吸、吸血鬼、啊。”

“啊~吸血鬼啊,你怎麽證明呢?”潼姬低頭拿出旁邊的紗布,纏在她的傷處。

少女沒回應,等潼姬纏完紗布擡頭,看到她的手正在摸着前天被自己咬過的地方。

“證明可你明明、咬過我。”她皺着眉說,只是那痕跡根本沒有留下來。

潼姬發現,這小姑娘不是緊張得磕巴,而是本來說話就打頓號。

她皺着眉,已經沒了剛才抓住自己手腕時那種小心的竊喜,像是在認真思考怎樣證明她是吸血鬼這件事情。

潼姬給她時間思考,低頭處理起她別的傷口。

粟惜惜的另一條腿和手心只是磨破了一點皮,稍微消了消毒就結束了。

潼姬收好醫療箱,看到少女終于有了動靜:她的手塞進了口袋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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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再掏出來的時候,她手上攥了一個小十字架。

潼姬:

不知道什麽木頭做的,甚至都沒抛光。

而這朵天真的小蘑菇舉着十字架對着自己,表情視死如歸。

“噗。”

潼姬笑出了聲,笑得眼睛都快眯成縫,她在粟惜惜震驚的目光中伸手拿過十字架,甚至還上上下下摸了摸:“你要拿這個對付我嗎?”

“那你好歹也從教堂拿過十字架過來呀。”她說着,把十字架放到一邊,還是止不住笑意:“自己做的?”

“請雕塑系的、同學、幫我做的。”少女小聲說。

“另外一邊的口袋裏不會還放着大蒜吧?”

小蘑菇窘迫地搖頭。

潼姬又笑了半天才把十字架還回去,看起來心情特別好:“哎,看來今天能有一個不錯的收尾。”

“不過,如果我是吸血鬼,我給你包紮了傷口,你還這樣……對付我,是不是有點不合适?”潼姬說。

“對不起。”小蘑菇頭耷拉下來,毛絨絨的發頂對着她:“可是、你不承認。”

“那是我不好意思了。”潼姬說,點了點頭:“嗯~我是吸血鬼沒錯。”

粟惜惜沒料到她突然的承認,猛地擡起眼。

“你得到了答案,那麽,你還想要什麽呢?”潼姬的手肘搭在交疊的腿上,托着腮看着她。

粟惜惜一愣,意識到潼姬的意思,慌忙解釋:“我沒”

不,她其實是有的。

她想想起那天晚上的感覺。

或者說--想讓她再咬自己一口。

緊緊地抱着她,咬下那一口。

她想要重新體會那種感覺。

很顯然,是眼前的吸血鬼做了些什麽,她才會想不起那種感覺,想不起她的臉和聲音的。

“我想想起那天的、感覺。”粟惜惜誠實地說。

“嗯?為什麽?”潼姬挑眉。

粟惜惜仍然說着內心真實剖白:“想不起來、很難受。”

“”潼姬放下了悠閑搭着的腿,看粟惜惜的表情像是在看怪人:“沒了?”

“沒、沒了。”

奇怪的女孩。

将手指輕輕點在粟惜惜的額上的時候,潼姬想。

末了,她沒再管坐在沙發上的少女,而是轉身走進了自己的辦公室,拿出了一把車鑰匙。

出來的時候,粟惜惜還捂着自己的額頭發愣。

“怎麽?”潼姬順手關掉一盞燈,倚在牆邊。

“沒、沒什麽。”少女擡眼看她,廳內有些昏暗,有些看不清她的眼神。

潼姬的目光移到桌面上疊好的手帕上,她走過去拿起手帕,把鑰匙扔在粟惜惜手裏。

“外面的車,去發動一下。”她說。

“啊?”粟惜惜呆住。

“我送你回學校。”潼姬看了眼她的腿:“這位負傷的可憐小姐。”

粟惜惜慢騰騰走出去之後,潼姬才展開了手帕。

她垂眼,靜靜地看着上面的血跡。

剛才小姑娘右腿出的血都已經流到了小腿上,所以她先用這塊随身的手帕拭去了那些多餘的血跡。

然後為了眼不見心不煩,她就将其疊了起來。

香味仍然濃郁,這是她這兩天時常會回想起來的味道。

夜色之中,潼姬的眸中閃過一絲紅意,喉頭不自禁地動了動。

“滴滴。”後院傳來了車子開鎖的聲音。

潼姬這才回了神,她默默将手帕燃成了灰燼,走出了畫廊。

開往美院的路上,潼姬每次轉頭,都能對上看到少女轉回去的側臉。

她一直在偷看她。

紅燈,潼姬幹脆地側過頭,抓住了粟惜惜沒來得及收回去的目光。

“想好要什麽了?”

“啊?”小姑娘又怔住了。

“不是嗎?”潼姬手指輕輕敲着方向盤:“按你說的,我讓你想起來了--然後你發現還是吃了虧--于是決定再要一些補償。”

她一個個列舉,瞥向粟惜惜的手腕,還共情地皺了皺眉:“這個手镯,确實還是太廉價了一點。”

82萬在這個女人口中說成了8塊2,粟惜惜張了張口,頓感有槽無嘴。

“我可以理解的。”潼姬看着她,笑得溫柔,語氣很自然,像是在哄她:“放心說吧,你還想要什麽?我會給你的。”

“”粟惜惜沉默了,她的手搭在褲腿上,指腹輕輕摩挲着柔軟的紗布。

幾秒後,好似下定決心,粟惜惜開口:“能再咬我、一口嗎?”

“可”潼姬眯着眼,剛欣然準備同意,又緊急剎住。

“你想要什麽?”她皺起眉,懷疑自己聽錯了。

“再、咬我。”少女舔了舔嘴唇,拉開自己T恤的領口,手指按在大動脈的位置:“這、這裏。”

潼姬活了那麽久,就沒聽過這種要求,她注視着粟惜惜,眼神有些不同了。

“小孩兒,你的愛好還挺獵奇的。”潼姬說。

粟惜惜:……

雖然沒說出口,但是感覺潼姬想的方向好像和她不在一個頻道。

紅燈轉綠,潼姬意味深長地看了粟惜惜一眼,轉頭繼續開車。

想要再解釋解釋的粟惜惜于是只好垂下眸,不再說什麽。

就在剛才,畫廊的沙發上,潼姬冰冷的指尖按上她額頭的瞬間。

她想起了女人盯着她豔紅流波的雙目,和抵在皮膚上一瞬濕潤而尖銳的牙。

想起了她低聲哄她。

也想起了那獠牙紮進她身體後,在她的血液中綿長蔓延的電流和酥麻。

但是意料之外的,就好像突然得到了提示般,她還想起了別的:她小時候趴在畫廊的門邊,向往地看着畫廊裏面展示的畫作時,曾經見過一個女人。

女人留着短發,發尾在下巴邊柔順地打着卷兒,黑色的旗袍綴着紅花,從畫廊遠處走來,身姿婀娜搖曳。

原本看着畫作的目光被她輕而易舉、又理所當然地奪取,直到她走上樓,消失在粟惜惜的視野裏。

再回想前天自己被吸血的那個瞬間,粟惜惜突然覺得,似乎連那個瞬間都帶上了難以發現的熟悉感,只是當時的自己感受紛纭,一時忽略了那種熟悉。

而此刻,同時面對這兩個記憶,粟惜惜感到嗓子深處莫名有些幹渴。

她再次忍不住,悄悄看向潼姬。

短發變成了長發,旗袍變成了綢裙,樣貌卻絲毫沒有改變——那天的驚鴻一瞥,此時就坐在她身邊。

很快,街邊的風景越來越熟悉,美術學院的大門出現在面前,粟惜惜只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她微不可察地皺起眉。

“到了。”潼姬說,“下車吧。”

粟惜惜坐着沒動,潼姬往右手邊看去:“怎麽——?”

“你,不是說。”粟惜惜看着她:“我還、想、想要什麽,你會給、給我的。”

似乎是心情有點着急,她耐不住語速,一句話也變得更加磕絆了點。

潼姬歪了歪頭,有些發自內心地感到荒唐:“啊不好意思,我不想咬你。”

“小孩兒,媽媽沒有教過你,不要相信吸血鬼的話嗎?”她這樣說,笑容仍然很溫柔,卻伸手替粟惜惜按開了安全帶。

“咔”的一聲,安全帶慢慢滑走,像是最後的逐客令。

粟惜惜身體不情願地動了一下,安全帶被撇在了身後,她張了張嘴,卻沒說出話,只好又看了潼姬幾眼,伸手拉開了車門。

不知道為什麽,她走出的瞬間,潼姬有一種松了口氣的感覺。

粟惜惜簡直就好像能看不能吃,還一個勁在你面前晃悠,用赤/裸/裸的語句邀請你吃它的、沒有自覺的美味獵物。

而這個封閉的車廂裏,粟惜惜香甜的血味從她的皮膚中滲出,脈搏的鼓動也刺激着潼姬的耳膜。

——夜幕降臨,本能變強。

她開始餓了。

可還沒等她這口氣順完,剛往外邁出一步的少女又拐了回來。她繞到主駕駛座邊,輕輕扣了扣車窗玻璃。

潼姬看了她一眼,拉下一半車窗。

車窗一拉開,粟惜惜就彎下身,雙手連帶着下巴一起擱在了車窗玻璃上。

--落到水裏的受傷小狗狗擦幹淨了毛,又療了傷。

即使剛剛被拒絕,轉頭又搖起了尾巴。

“姐姐。”小狗狗喊她:“忘了說,我叫、粟惜惜。”

“能吃的那個、粟,可惜、的惜。”她一本正經地介紹。

潼姬發現,她說出“可惜”這兩個字的時候,像是意有所指。

“嗯,挺好聽的名字。”潼姬忍不住覺得好玩:“很适合你。”

“你呢?”粟惜惜看着她的眼睛:“你叫、什麽名字?”

潼姬沒說話。

因為她正想着如何拒絕。

她不會随便跟別人交換名字,也不會随便和一個人熟絡起來。

因為那意味着她身份的暴露,和總有一天迎接別人的死亡。

潼姬眯起眼,突然考慮起,要不要讓這心中沒數的小獵物再失憶一次。

但是如果想要再次抹去粟惜惜和自己有關的樣貌記憶,她就需要再啃她一口。

潼姬做好決定,打算直接一點,拒絕告訴粟惜惜名字,卻發現後者正有些出神地看着自己。

眼神重新對上,粟惜惜輕輕開口:“姐姐……你的眼睛,真漂亮。”

她一定不知道,此刻自己的表情有多癡迷。

潼姬看到了,她心下一怔。

“像、寶石一樣。”粟惜惜結結巴巴地補充。

潼姬眨眨眼,看着少女臉上那短暫的表情散去,轉為期待——她大概以為潼姬就要告訴她自己的名字。

但潼姬突然說不出原本想好的冷酷臺詞了,她無奈地移開視線,笑了一聲。

——然後伸出手,輕輕揪了一下小狗狗的臉頰。

軟乎。

“小孩兒,你知道嗎?吸血鬼的名字是要拿寶石來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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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話要說:

來,跟我念:suxixi

(讓我看看有幾個小笨蛋念成栗子的栗的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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