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眼前的男人笑容滿面,雖然年紀不大,但是眼角堆起了充滿惡念的褶子。

粟惜惜輕易地從福利院的記憶裏搜尋出了這樣的面部特征,她沒有說話,只是後退了兩步,但是男人不放她逃走,語氣甚至有些和煦,帶着只有粟惜惜才知道的意味。

“真的很多年沒見了吧,有多少年了?四年?五年?”男人說:“你應該不會忘記我的吧?我、于彙。”

旁邊有很多排隊的人,付款的聲音此起彼伏,他仿佛老同學敘舊般說着,沒有引起什麽注意。

粟惜惜當然記得他,但是因為與其交惡,在她心裏一直喊這人褶子來着。

她不再看他,沉默着轉開頭去尋找潼姬的身影。

但是豆漿店門口,那個高挑的身影卻并不在。

粟惜惜愣了一下,眼神中有些下意識的惶恐,潼姬去哪裏了?

身邊的于彙輕輕啐了一口,用只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說:“還是這副樣子呢,無趣的啞巴。”

雖然這樣說着,但是他略微耷拉的眼皮下,卻有異樣的情緒,如同狹窄陰溝中的水漬一般微微亮着,微臭的氣息從頭到腳拂過粟惜惜。

勾起感興趣的笑容,他伸手抽過了粟惜惜手上仍亮着屏幕的手機,不顧少女的搶奪,一番快速的操作過後,就拿到了粟惜惜的手機號碼。

在已經吸引來了的路人的疑惑目光下,他仍然笑着,把手機塞回粟惜惜手裏:“那破院子拆了,原本還以為沒機會見到你了呢~這下,倒是可以好好敘舊——拉上徐婷她們一起,拜拜咯~”

“徐婷她們”,也就是和褶子一批成年離開福利院的人,她們都比粟惜惜大了差不多四歲多,現在都應該已經工作了。

粟惜惜緊緊握着手機,看着男人離開的背影,這才突然意識到自己背上因為惡寒而冒出的一片雞皮疙瘩與冷汗。

但男人走向的方向似乎是潼君。

他是在這工作?在潼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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粟惜惜冷靜了一些,若有所思。

“在看什麽?”身後傳來了熟悉溫和的聲音,粟惜惜猛地轉過頭,潼姬正微微垂眸看着她,同樣滿是笑意的眼睛裏,這雙眼睛卻無比溫柔。

她一下子放松下來,伸出手一把抓住了潼姬的手臂:“你、你、你。”

“我我我?”潼姬揚眉:“怎麽卡成這樣,慢慢說。”

“你去、哪了?”粟惜惜說着這四個字,居然有些哽咽地啞了一聲。

潼姬呆了呆,提起手裏的一杯打包飲料:“那家豆漿店沒有黑米紅棗的口味了,我繞遠路去了另外一家買回來的”

她看着粟惜惜明顯不自然的神色正色:“粟惜惜,你怎麽了?”

“唔。”粟惜惜咽了咽口水,從潼姬手裏接過豆漿,喝了一口壓下不好的記憶後,才說:“沒、沒事。”

兩人買好早飯之後,又一起回了樓上。

畫材果然已經送來了,整齊地擺在落地窗邊,丢了昨晚罪證的垃圾箱已經被收拾幹淨,粟惜惜坐到畫架前,看着窗外的雪景,沒有立刻開始畫,而是發了一會兒呆。

潼姬則坐到了桌子邊,又端起了她的電腦,敲鍵盤的聲音很快。

——似乎一點都沒有注意粟惜惜的不對勁。

粟惜惜拿起畫筆開始的時候,又看了一眼潼姬,潼姬垂眸看着電腦。

“你在、在做什麽?”粟惜惜問。

“嗯?”潼姬下意識地回應了一聲,然後邊打字,邊思考了幾秒:“工作。”

“以前怎、怎麽沒、沒見你有、那麽多電、電腦的工、作啊?”潼姬主要在做的似乎都是那些畫廊的合作展覽和交易什麽的。

潼姬的眼睛終于從電腦屏幕上抽離了開來,看向粟惜惜,眼裏是熟悉的笑意:“怎麽?你是在吃電腦的醋?”

粟惜惜:“我就是想、想知道你、到底在做、什麽。”

無關什麽吃醋或者別的,單純地是想要了解她在做的一切。

“所以說了,是在工作了。”潼姬托着下巴:“你不懂的工作。”

粟惜惜再一次想要開口問的時候,嘴巴已經被潼姬用能力封上了。

潼姬已經很久沒有對她使用控制的能力。

粟惜惜有些委屈地看了她一眼,也垂眸開始畫自己的畫。

頂樓變得很安靜。

一開始粟惜惜還時不時擡起頭看潼姬一眼,等到發現女人确實是沉浸在“工作”之中之後,才嘟着嘴認真起來。

雖然畫的是難度有些大的,幾乎一片白茫的雪景,粟惜惜仍然完成地很快,在中午之前畫完了最後一筆。

她看了一眼還在打鍵盤的女人,換了新的一頁,開始默默地畫起了潼姬。

當潼姬認真起來時,粟惜惜總覺得她身上有一種距離感。

不愧是千年吸血鬼。

但為什麽不告訴她到底在做什麽呢?

粟惜惜垂下微沉的目光,在潼姬的速寫畫像邊打了一個輕輕的問號。

潼姬的嘴唇似乎有些發白,粟惜惜看了又看,幾個小時來終于第一次開了口:“潼、潼姬。”

“嗯。”潼姬擡眼看她。

“你餓、了嗎?”

潼姬聞言一愣,下意識舔了舔嘴唇。

她決定先待在b市後,原本在z市的血袋都還沒有來得及第一時間運送過來,所以她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有了。

當吸血鬼不吸血,很快就會開始變得蒼白,然後變得神經質——當然,她耐性很好,離那一步還有很長的距離。

就是沒想到會被粟惜惜發現,畢竟她并沒有說過這一點。

垂眸看了一眼電腦裏的半成品,潼姬将數據保存後,合上了電腦。

“嗯,我餓了。”潼姬笑了笑,将電腦推到一邊:“過來,讓我咬一口。”

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有一點小小報複的意味,粟惜惜第一次聽見潼姬那麽主動地要咬她,從原地蹦了起來向着潼姬跑了過去。

一到辦公桌邊,潼姬就把她人撈了起來,按在了昨天晚上她自己坐的地方。

她的牙齒變得尖銳,久違地露出了吸血鬼的樣子。

粟惜惜笑了起來,屁股在桌子上挪了挪:“你是、是不是、報複我。”

“怎麽叫報複呢?”潼姬按住她的腰不讓她動:“這叫禮尚往來,昨天你不是讓我很舒、服、嗎?”

說咬一口,潼姬真的只是淺嘗辄止,粟惜惜能感覺到她在吸自己的血,但似乎不多,不痛不癢,甚至像是被打了麻藥一樣,只有微微麻木的感覺。

果然是在報複她!

粟惜惜瞪了一眼肩上的黑發。知道她喜歡什麽感覺,所以故意不給她的吸血鬼是屑!

很快,潼姬松開了她,雖然喝的血并不多,但是因為是喜歡的粟惜惜的血,她還是很滿足地眯了眯眼睛,舔了舔紅潤了些的唇。

“多謝款待。”她親親少女的臉頰,說。

接下來沒什麽事,粟惜惜本來想要去逛一下B市,但是應該沒什麽事的潼姬這一次卻罕見地拒絕了她。

“自己去吧。”潼姬說:“坐地鐵去附近的景點都挺方便的,今天我就先不陪你了。”

她用指尖輕輕戳了幾下電腦,看起來有一點奇怪的意猶未盡,說:“我還有事沒做完。”

“不。”粟惜惜盯着她,款款積累起來,有點不高興了:“你肯定不、不在工、作。”

“你到底在、在幹什麽?告訴、我。”她說着,伸手去撈電腦,電腦卻被潼姬一個勾手護住了。

見瞞不過粟惜惜多久,潼姬微微笑起來,也不藏了:“秘密,不告訴你。”

粟惜惜抿起唇:“我不想你、你對我、有秘、密。”

“這麽--唔,這麽霸道?”潼姬剛想調侃她,桌面上的電話響起,是有人申請上樓。

“上來吧。”潼姬接通電話說,眼睛卻一直看着粟惜惜。

來人是一個年輕的女性,帶着眼鏡,緊緊的馬尾讓她露出幹淨锃亮的額頭,但是長得很清秀好看,進來的瞬間,她的眼神下意識飄向一邊有點突兀的粟惜惜,又故作淡然地掃開。

粟惜惜咬了咬嘴唇,在邊上坐下了。

“您好,我是潼董聯系過來的,她說您需要一個顧問。”這位女性的聲音也很清隽悅耳。

“你好,坐吧。”潼姬指了指一邊的會議桌,然後拿起電腦走了過去。

等兩人面對面了,潼姬才回過頭看向粟惜惜。

然後笑眯眯,又有點狡猾地對她說:“粟小姐?這裏讨論公事了,你剛剛不是說想出去嗎?現在去正好。”

粟惜惜:?

這在趕她走嗎?

粟惜惜下意識看向一邊的女顧問,只見女人在潼姬的允許下,已經輕松打開了剛剛潼姬死活不讓她看的筆記本電腦,并且敲打了兩下,看了起來。

少女噌地站起身,不高興地看着女人在潼姬鼠标上觸碰着的手。

片刻後,她轉過頭,走出了門。

潼姬今天都不關心她。

也不像別人說的那樣,做過之後更加如膠似漆黏着自己。

她突然多了一個不讓她看的秘密,但是卻允許別人看。

甚至,連“這個頂層不是她一個人能進的,別人也能進來”這個古怪的想法,也悄悄鑽進了粟惜惜的耳朵裏。

粟惜惜站在電梯裏,看着電梯下行,恍惚之間,突然想起了上個學期的事情。

明明半年不到,卻像很久遠一般。

那似乎是和她談了最久的一個前任,很禮貌客氣,甚至能算得上是溫柔的。

但是他對她有很多秘密。

當她站在他身邊的時候,他也總是牽着她的手,對着別人笑得溫和。

次數多了,她心中不知道何處竄出了一種厭倦感,這種感覺出現之後,她就提出了分手。

可這次似乎又不太一樣--和潼姬相關的,總是很不一樣。

粟惜惜舔了舔幹燥的嘴唇,手柄的感覺又出現在手中,她緊緊抓住手柄,心想。

--潼姬只見她一個人就好了。

她對她完全沒有任何秘密就好了,好像一顆清楚明亮、幹淨而溫柔的玻璃,只有她能一眼看見玻璃中的全部,然後收進自己的藏品袋裏。

她不會突然逃跑,也不會超出她的預料。

真想把她關起來,只有她們兩個人。

她踏出潼君集團的大門,而遙遠的頂層,沙發上坐着的潼姬突然輕輕“嘶”了一聲,一邊用手腕揉動心口。

“您沒事吧?”顧問注意到了,擡起頭。

“沒事。”潼姬笑了聲,心口共振心髒中,正酥酥麻麻地發癢。

“大概有人在罵我。”她笑了聲:“軟件怎麽樣?我太久沒有寫程序了,可能有些生疏。”

“非常好。”顧問推了推眼鏡,眼鏡裏是難以遮掩的驚異和崇敬:“您沒花幾天吧?程序目前為止的表現都非常優異,這是放到國際市場中都一流的代碼--您是天才。”她毫不吝啬地誇贊。

“稱不上,已經和現在的時代脫軌了”潼姬淡然地點點頭,收回了電腦:“聽說你是全球目前最一流游戲公司的游戲設計師,倒是你謬贊了。”

“您來一定也可以。”女人真誠地說,然後在桌面上留下來自己的名片,起身準備告辭:“可以冒昧問一下,您這款游戲系統,打算什麽時候投放到市場嗎?”

桌邊的潼姬聞言,挑起妖豔的眼尾,笑了聲:“不投放。”

在女人怔愣疑惑的目光中,潼姬在心裏補充:只有一個人能玩得到。

不是商品,而是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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