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運道【三章合一】
哼?是什麽意思。印信落到聖隆帝手中, 難不成涉及到某些隐秘不成。
聖隆帝沒有說話,闵棠也跟着保持沉默, 含元殿裏突然靜下來, 氣氛一點一點凝聚起來,有些微妙。
随後, 聖隆帝率先打破僵持的氣氛:“愛妃就不說點什麽?”
“說什麽?”闵棠看了聖隆帝一眼, 帶着點小迷茫。這是秦容的慣用伎倆,最适合裝傻, 此刻被闵棠拿來套用,再合适不過了。聖隆帝将她叫到含元殿, 肯定有話要問, 在不知情況深淺前, 少說少錯。
聖隆帝一眼掃過來,落在闵棠身上,眸色漸深。過了許久, 聖隆帝才悠悠嘆道:“愛妃近來的運道委實不錯。”
“都是托聖上和皇後娘娘的福。”運道?姑且算不錯吧。從小到大,不管她經歷多少事, 最終都能化險為夷。
“的确是托朕的福。”聖隆帝從案上拿起兩個人偶,一個是昨夜從重華宮裏挖出來的那個繡有七公主生辰八字的人偶,一個是祈福人偶。
“兩種人偶, 一為詛咒,一為祈福,夷族舊俗愛妃應當有所了解。”聖隆帝突然笑起來。
闵棠有片刻猶豫,仍舊沒有說話。待聖隆帝再次走到她跟前, 她的手上多了兩個人偶。
“愛妃可知,朕的乳母端夫人乃是夷族人,而朕恰好識得這些人偶,端夫人曾為朕縫制過這樣一個祈福人偶。”夷族人信奉中天神。在夷族的傳說中,中天神賜福人間,将甘霖灑向大地,污穢被一掃而空,天地萬物重獲生機。所以,夷族人親近大地,祈福時不拜天,而跪地。夷族人深信,将十歲以下孩童的生辰八字繡在人偶上,把人偶面朝下封入盒中埋到地下,即可夠借助人偶為孩子從大地中汲取中天神賜下的甘霖,使孩子不被污穢纏身,能夠健康茁壯成長。
可是十二年前,夷族發動叛亂,朝廷出兵鎮壓,夷族舉族被滅。就是有僥幸逃亡在外,躲過滅族大劫的夷族人,自那以後也不敢以夷族自居,只能隐姓埋名度日。聖隆帝的乳母端夫人出自夷族的事不是秘事,夷族被剿滅之日,端夫人在宮中懸梁自盡。端夫人一死,宮中立刻燒毀了與端夫人有關的所有物件。祈福人偶本非大梁承認的正道,端夫人為聖隆帝做祈福人偶時,也是在禀明先太後才縫制的。何況,宮中巫蠱之事,屢禁不絕,先太後擔心被人鑽了空子,遂同意端夫人給聖隆帝做一個祈福人偶埋到聖隆帝的寝宮中,概有以防萬一的意思。後來,聖隆帝搬出宮,在外面開府,那個人偶也沒有挖出來。直到他日前偶然記起端夫人,念及往事才憑記憶才從兒時居住的寝宮中挖出了那個屬于他的祈福人偶。端夫人當年為他縫制祈福人偶時,并沒有背着聖隆帝。人偶縫制好以後,還是聖隆帝親手将其埋入土中。現在,端夫人親手為聖隆帝縫制的人偶就放在含元殿中。
昨夜,各宮宮殿裏挖出不同的祈福人偶,不單闵棠大吃一驚,連聖隆帝也十分意外。他一直以為端夫人死後,宮中再無夷族人,不曾想時隔多年,竟有人為他的兒女縫制了祈福人偶,埋在了各宮宮殿裏。
人對逝去的親人,總會抱着一份獨特的感情。見到相似之物,聖隆帝難免心念一動。今晨再回含元殿,亦是為了看一看屬于他的那個祈福人偶。誰知,這一看卻發現了端夫人縫制在人偶中的一封親筆信。原來,端夫人還有血脈留存世間。
怪不得她看着重華宮那個小丫頭會覺得眼熟,竟是端夫人外孫女。就不知将人帶進宮中的闵棠是否知曉小丫頭的真實身份。
闵棠萬萬沒想到,聖隆帝會認識祈福人偶。夷族叛亂,端夫人懸梁自盡,随後宮中将端夫人的事情一概抹去。聖隆帝的乳母出自夷族,闵棠自然不知。
“聖上的意思是,這兩個人偶并非全是詛咒,也有祈福的作用。”有的事可以承認,可是有的則必須咬緊牙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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華音的母親是當年僥幸逃過一劫的夷族人一事,闵棠知曉。若非母親搭救之恩,華音的母親或許躲不過那場屠殺。華音身上流着夷族的血之事,絕對不能透露出來。收留夷族罪人後裔,罪同欺君。不論是為華音,還是為己身安危,這件事她都不能知道。
當初華音入宮,闵棠擔心人多眼雜,護她進京的忠仆并沒有跟着進宮來,就是華音以前用過的東西都被留在宮外,為的是避免有心人見了會出事。祈福人偶的事,闵棠可以肯定與華音無關,而且能拿到聖隆帝所有皇子公主生辰八字的人,肯定是一個久居深宮的人,唯有親身經歷,才能知道每一個孩子出生的日子。從挖出來的這些祈福人偶的形态來看,新舊不一。可見這批人偶并非同一日埋下的。宮中還有夷族人,且此人與聖隆帝的關系密切,在族人被先帝滅了以後,還願意給聖隆帝的孩子祈福。非但如此,此人還認識華音,知曉她的身份,否則無法獲知華音的生辰八字,給華音也做一個祈福人偶。
“愛妃當真不知?愛妃可別告訴朕,你宮中那個小丫頭是夷族血脈的事,你也毫不知情。”
“這,這怎麽可能。音音明明只是臣妾好友的孩子。”闵棠臉色大變,瞪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聖隆帝。驚訝和掩飾,聖隆帝能區分開來。闵棠的眼睛裏沒有倉皇掩蓋,有的是對此事的不可置信。
“朕怎麽記得那個小姑娘入宮前,愛妃對皇後說的是要接愛妃母親那邊的遠房親戚。”聖隆帝不急不緩地抛出一個又一個問題,一擊一擊敲在闵棠心頭,悶且沉。
聖隆帝到底知道多少?闵棠跪下,将頭低下。
“音音與臣妾雖無血緣關系,對臣妾來說,音音比母親遠房親戚還要親。”
“哦,愛妃說來聽聽。”聖隆帝撩起衣袍坐下,一派悠然閑适的樣子。
“音音的母親是臣妾母親的義女。臣妾幼時與母親在外游歷時遇見一群人欺負一個女孩,母親出手救下女孩阿如,阿如正是音音的母親。當年不滿十歲的阿如姐姐孤身上京尋找親人,路途遙遠,帶着的盤纏幾乎耗盡,還要避開浪蕩子圍堵欺負,走得十分艱難。母親憐惜阿如姐姐父母雙亡,将其收為義女,帶她一同上京。好在阿如姐姐到了京城後,沒多久就找到了她的親人。後來,阿如姐姐随她的親人離京,一走就是多年。”
“幾個月前音音入京,臣妾才知道音音失了雙親,阿如姐姐留在這世上的也僅剩這一點血脈。臣妾與阿如姐姐多年不見面,卻一直有書信往來。便是臣妾入宮後,也不曾斷了與阿如姐姐的聯系。臣妾沒有嫡親的兄弟姐妹,阿如姐姐就跟臣妾的親姐姐一般。如今阿如姐姐過世,只留下音音一點血脈,臣妾自然要替她照顧音音。音音入宮的事,臣妾再不敢有所隐瞞,望聖上明察。”
“當真?”
“比金子還要真。”闵棠忍不住擡頭朝聖隆帝所在的位置看過去,眼睛裏滿是希求與懇切,唯恐聖隆帝不信她的話。
“愛妃當真不知那阿如是夷族餘孽之事?”聖隆帝再三追問。
“收留夷族餘孽可是沙頭的大事,臣妾怎敢!”闵棠一口否認,目光堅決。
“如今你既知曉華音是夷族餘孽後代,又當如何。”
含元殿裏,帝妃一坐一跪。聖隆帝的話在闵棠心裏回蕩。如今她既然知道華音是夷族餘孽後代,又該如何?殺不能,保不得,若知今日,當初何必接華音入宮。
聖隆帝究竟是怎麽知道華音身份的?闵棠心中煩躁,苦于想不出應對之策。
“聖上沒有立刻處置了音音,可見并不怕音音以後會造反。稚兒無知,臣妾以為只要加以教導,無歪心思之人在一旁拾掇誘導,音音不會走上邪路。懇請聖上賜華音一條光明坦途。”闵棠雙手貼地,額頭貼在手背上,靜候聖隆帝的答複。
這場等待并不久,于闵棠而言仿佛過了數日。
“既然如此,華音以後就送到含元殿來養吧。朕與阿如有一點淵源,既是她的最後一點血脈,朕替她撫養長大,也算全了朕的一點心意。”聖隆帝話一出口,闵棠心中大石放下。華音的身世一日懸而不落,就一日堵在她的心口,讓她不能放下心來。而今,華音在聖隆帝這裏過了名路,日後再發生了什麽事,自有聖隆帝來擋下。
只是阿如怎麽會認識聖隆帝?
将華音養在含元殿,聖隆帝到底要幹什麽?為何不維持現狀,讓她繼續養在重華宮裏。
壓下心中疑惑,闵棠直視聖隆帝。
“可是聖上每日繁忙政務,諸事纏身,恐怕抽不出多餘的時間來。”
華音的撫養權,闵棠不想交出去,尤其是給聖隆帝這個從未養過孩子的甩手掌櫃。闵棠不知道聖隆帝說這句話時試探的成分居多,還是已經下定決心要将華音接到含元殿來養。闵棠并不敢輕易對聖隆帝作出判斷。這或許和闵棠很少與聖隆帝相處有關,然而未嘗沒有聖隆帝此人多思多疑多變的原因在內。
“含元殿養了這麽多人,難道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聖隆帝挑眉,渾然不将這件事當成一個麻煩。
闵棠默不作聲。
“莫不是愛妃心中不願将華音送到含元殿來?”
“臣妾不敢。”要怎麽打消聖隆帝的念頭,闵棠真沒有半點頭緒。除非······
“那就今天将華音的物件挪到含元殿來。”
闵棠心知聖隆帝心意已決,不容更改。既然如此,何不直接下一道旨,命她将華音送過來,為什麽還要費心将她叫過來,多此一舉?
“臣妾鬥膽,有一事請教聖上。”沉吟片刻,闵棠再度開口。
“既然愛妃心中明白這個問題不該問,那便不要開口。”
闵棠被噎,并不在意。不問就不問,只是母親那枚印信還得拿回來。
“那可否請聖上歸還臣妾母親的這枚印信,它對臣妾非常重要。”
“不可,愛妃當年既然決意将印信放入棺木中,早已将其舍棄。太傅将其取出,它就是太傅之物。太傅丢了心愛之物,想必心急如焚。朕見太傅近來愁眉不展,恐怕與這枚印信有關,既是太傅之物,朕自當物歸原主。”
果然是她爹從母親棺材裏取出來的麽。活着的時候不在意,人都死了,取一枚印信放在身邊,又有何用?
闵棠垂下眼睑,讓人看不到她的臉,覺察不到她的情緒。
“不知那人從臣妾父親手上盜走印信,目的何在。”印信,取信于人。那人盜走她爹的貼身之物,定有取信于她的意思。具體作用,闵棠不得而知。印信落到了聖隆帝的手上,一切都被扼殺在襁褓之中。
方才那番邀約之言,她只怕說錯了。莫怪聖隆帝會冷哼一聲,果真多說多錯。
“自是用來取信于愛妃。若朕撞見愛妃的私情,少不得大怒,屆時愛妃身上再添一個巫蠱案主謀的罪名,說不得現在重華宮的主人就沒了。”聖隆帝說得雲淡風輕,闵棠卻聽出一身冷汗。正如聖隆帝所說,那一天清晨,她和送信人會面的事要被聖隆帝撞見,第二天晚上重華宮再挖出詛咒七公主的人偶,以聖隆帝的脾氣,後果不難想象。
“聖上那個時辰怎會到禦花園去?”含元殿離禦花園有一段距離,聖隆帝沒理由大早晨不顧朝會,跑禦花園賞花。
“朕的七公主生前最愛梅花,禦花園裏梅花綻放,朕為博女兒一笑,早起踏雪尋梅又算得了什麽?”
的确,這件事放到一位普通的父親身上不算什麽,放到聖隆帝身上也不是難以理解的事,若是別的君王做來,才會叫人吃驚。聖隆帝在後宮裏率性的時候多。為了病重的女兒早起摘幾支梅花又算得了什麽。
七公主過世前,聖隆帝一下朝都會去漪瀾宮看七公主。漪瀾宮靠近禦花園,稍微有點風吹草動,人在漪瀾宮就能知道。可是那個時辰實在是太早了,即便聖隆帝歇在漪瀾宮,誰又能保證他在那個時辰一定會醒着。
除非,有什麽事情,讓他不得不醒。
七公主病情加重,漪瀾宮裏的動靜稍稍大點,就能驚動聖隆帝。是了,前天聖隆帝夜宿漪瀾宮。
那個時候,說早也不算太早。距離早朝也不過大半個時辰。聖隆帝即便醒了,事關七公主,也無心怪責宮人。屆時,只要七公主提出想和聖隆帝一起去禦花園看梅花的要求,聖隆帝就能看到她和送信人“私會”的一幕。
想通了這個關節,闵棠深吸一口氣,才将将壓下心中翻湧的情緒。
“七公主可是淑妃的親生女兒。”闵棠看着聖隆帝,做不到波瀾不驚。
她怎舍得用親生女兒的性命來陷害別人!拿親骨肉布局,淑妃的心,可真的太狠了。不說二皇子還是總角之年,即便到了問鼎的年紀,淑妃也不該拿親生骨肉來填······
不對,若淑妃真的利用七公主來争寵,聖隆帝不會這麽平靜的站在這裏和她說起這件事。皇嗣,聖隆帝一向看重。便是秦容剛出生那會兒,聖隆帝有所疏忽,皇後那裏該有的都給重華宮送來了。
“物盡其用,人盡其才,如此而已。”聖隆帝以十二字道出淑妃的真實想法,面上無波無瀾。
七公主的病是滿宮皆知的事,耗了幾個月,想必聖隆帝和淑妃對七公主的病心中都有數。拖到後面,七公主已經是在與天争光陰。是以,聖隆帝才會在得知七公主想看梅花後,冒着風雪,摸黑出門,前往禦花園為七公主摘梅花。而淑妃,也不過是利用了聖隆帝的這一點憐女心思,布下一局。
成則清除異己,扳倒闵棠這個地位相當的敵人。秦容有一個聲名有污的母親,即便長得再像先太後,将來問鼎大位的機會也不大。今日二皇子可以子憑母貴,他年淑妃便可母以子榮。七公主是她的骨肉不假,二皇子更是她的孩子,也是她将來的依靠。七公主的病已經沒有好的可能,何不借她一用?
如此看來,淑妃的想法不難猜。一開始,淑妃命人從她爹身上盜走印信,是想利用父女之情引她上鈎,卻誤打誤撞,拿到了真正能引動闵棠的薔薇印信。若非在信的右下角看到那朵薔薇花,闵棠絕不會赴約。淑妃的計劃幾乎成功了,可她大約沒料到這個局會被聖隆帝陰差陽錯破了,送信人還沒見到她就被聖隆帝抓到了。聖隆帝輕而易舉地替闵棠抹去一劫。
淑妃的謀劃從某種程度來說,的确成了,可惜時運不濟。
“臣妾還有一個疑問,請聖上為臣妾解惑。昨夜在重華宮挖出了繡有七公主生辰八字的人偶後,聖上為何認定那個人偶不是臣妾做的。”
“春花秋月的針線活朕已讓人比對過,人偶不是她們二人的手筆。這等陰.私之事,不可能交給其他人做,所以能制作人偶的只有春花秋月與愛妃三人。愛妃的針線活當用四字形容,慘不忍睹。以愛妃的針線工夫,縫制不出那般精致的人偶。”
聖隆帝語氣篤定,理由合理,叫闵棠無可反駁。以她的針線工夫,的的确确縫制不出一個做工精良的人偶。秦容出生後,闵棠曾試着給秦容縫襪子,縫出來的東西連她自己都看不過去,最後果斷被秋月給否決了,闵棠才收了動針線的心。
闵棠的嫌疑被排除,那麽人偶是誰做的,就要看闵棠倒了後誰獲益最大。
縱觀後宮,生了皇子的妃嫔有十人,皇子們現在還小,看不出誰的優勢更大。若單憑孩子母親的地位看來,能與闵棠一較高下的唯有淑妃。
從淑妃先前設局構陷闵棠私會男子不難看出,巫蠱案的主謀依然是她。
就說淑妃借七公主之死,再設巫蠱一局陷害闵棠,肯定會讓聖隆帝在喪女之後情緒起伏增大,這個時候将巫蠱之事鬧出來,聖隆帝必然大發雷霆,做出什麽事來,誰也說不好。可惜,昨夜不知發生了什麽事,皇後那個時辰竟然在漪瀾宮裏守着。
聖隆帝盛怒之下命令禁軍搜宮,旨意下達後,皇後第一個站出來,讓禁軍搜查翊坤宮,可謂順了聖隆帝的意,讓聖隆帝怒意銳減。
皇後無子,于淑妃而言威脅不大。聖隆帝看重皇後,淑妃不可能在這個時間同時動皇後和闵棠兩人,必會将皇後摒棄在外。然而此局鋪開來,首當其沖的卻是皇後。皇後主動請旨徹查翊坤宮,禁軍沒在翊坤宮查出什麽東西來,聖隆帝會怎麽想?
聖隆帝下令的當頭闵棠雖然不在場,卻可以想象當時的情景。巫蠱再現宮中,聖隆帝大怒,下令徹查後宮。皇後請求先查翊坤宮,聖隆帝有再大的火氣,那一下也該有所減緩。而當祈福人偶陸續從各個宮中搜出來時,識得人偶,知曉其作用的聖隆帝心中的怒火恐怕消了一大半。再到重華宮搜出繡有七公主生辰八字的人偶,闵棠随羅德海一同将人偶送到漪瀾宮來,聖隆帝的腦子應該完全清醒了。
昨夜闵棠就奇怪,以聖隆帝的性子,她在漪瀾宮點出了人偶之間的不同後,聖隆帝為何只是吩咐羅德海徹查,就将此事擱下。沒曾想關鍵竟在這裏。
謀劃再多又如何,時運不濟轉頭空。
淑妃成不了,她也倒不下。
從危局中過,闵棠全無感覺,她的運道确實不錯。難怪聖隆帝一開始會說,是托他的福。
心中疑惑除了一大半,闵棠不由得琢磨起送信人來。
“聖上,淑妃給臣妾選的是一個什麽樣的人呢?”闵棠自認不是一個什麽人都能看得上的,若淑妃給她選了個醜的,聖隆帝見了怕也不會相信。
闵棠的好奇心讓聖隆帝勾起了一個玩味的笑,闵棠頓生不妙。難不成那人還是她在宮外時就認得的不成?
卸下一件大事,闵棠不免心生好奇。雖說好奇有時會讓人送命,可在宮中生活,真要兩耳不聞窗外事,只有兩個下場。一輩子枯坐冷宮,或是遭人陷害丢了性命。利益之下,沒有人情與是非,只有成王敗寇。
此刻适當的表現出好奇,除了滿足她的欲,也是在聖隆帝面前澄清她與那人沒有關系。聖隆帝既然在她面前說起這件事,難保沒有試探的意思。若那人真是她的舊識,說不定在聖隆帝心中留下了一個疙瘩。有刺趁早拔了,以免長到肉裏時時作痛。
“恐怕不能如愛妃的願了。擅闖後宮,觊觎妃嫔之人,格殺勿論。”
所以聖隆帝極有可能沒有審問那人,就将人殺了。
“聖上将人當場斃命了?”闵棠忍不住試探地問道。
“朕留他性命有何用。”聖隆帝表情倨傲,對此不屑一顧。
也是,淑妃要布局,就不會留着一個隐患威脅自己。不管事情成與敗,那人只有一條死路可走。此人要将輕身功夫練到那般境界,所耗時日必然不斷。可是闵棠的印象中,并沒有這樣一個人。
咦,等等。聖隆帝不懼殺戮,也不是一個濫殺的人。那人既然約她在禦花園見面,沒等到她,卻等來了聖隆帝,難道不會跑嗎?
一個大膽的想法在闵棠心中浮現:會不會是那人弄錯了對象,卻按原計劃把人給辦了!
闵棠赫然睜大了眼睛,聖隆帝唇角的笑更深了。
“看來,愛妃猜到了。不錯,殺了個不長眼的瞎子罷。愛妃雖非絕色,也非宮女能比。連宮女與愛妃都分不清,殺了就殺了。”
差點被人戴綠帽,還能笑着說出來,且似隐隐有興奮之意。聖隆帝此人,闵棠真是難以用語言形容。确實這樣才能解釋闵棠後來去禦花園時,沒有遇到聖隆帝的人。
“是以,聖上從未懷疑過臣妾與人有私。”
“愛妃難不成背着朕做了不能言明的罪事?”
“臣妾不敢,也不會。凡夫俗子星輝黯淡,豈可與日月相比。臣妾長着眼睛,不瞎的。”闵棠連連搖頭否認,生怕慢了會被聖隆帝扣字眼兒。
“那聖上将這印信拿出來,又是為何。”
“偶然所得,拿出來消遣一二,正好遇上愛妃這個識貨的,替它找到原主人,豈不妙哉。”
合着一開始就是她想多了,若不多看那印信一眼,被聖隆帝發現,也不會有這一大通解釋。自然,她也不會知道,印信究竟是怎麽到的聖隆帝手上,更不會在與聖隆帝的一番探讨中知悉淑妃的意圖。
可惜了,淑妃此番雖然犯了錯,卻沒有觸及聖隆帝的底線。七公主到底不是受巫蠱影響才患病而亡的。看聖隆帝的意思,并沒有問罪淑妃的打算。或許是顧及七公主,不會在這個關頭處罰淑妃。
從含元殿出來前,闵棠不忘再向聖隆帝争取華音的撫養權。她實在不願華音住進含元殿,聖隆帝不是個會照顧孩子的人。可惜,聖隆帝要養孩子的心十分堅決,根本不容闵棠拒絕。闵棠無奈,只得先回宮給華音收拾東西,将人暫且送到含元殿,以後再找機會将人要回來。
春花從闵棠這裏聽說了聖隆帝要将華音挪到含元殿的事,差點摔了手上的茶碗。秦容更是抱住華音的腿,不肯放人。還是秋月直接,一手撈起秦容送到闵棠懷裏,另一只手将華音抱起來。秦容吵鬧的時候,只有闵棠才能制得住他。
“娘,姐姐不走,不走。”秦容聲音裏帶着哭腔。小孩子感覺最敏銳,大人傳遞出來的情緒不對,小孩子總能最先感知到。
華音要離開重華宮住到含元殿,最不舍的就是秦容。姐弟兩人同吃同住,時間雖然不長,卻至關重要。華音入宮前,秦容沒有玩伴,華音是秦容人生中的第一個夥伴,誰也替代不了的。華音驟失雙親,是秦容陪伴華音走過了喪父喪母的悲傷日子。因此,當華音得知她要與秦容分開,眼淚止都止不住,抽噎着喊棠姨,她不要離開重華宮,要和秦容一起。這還是華音第一次明确地表示她不想做什麽,想做什麽。闵棠心中不好受,可聖隆帝一意孤行,根本不是她能阻止的。
闵棠不想華音離開,甚至起了如果華音生病了,聖隆帝是不是就會歇了帶走華音這個念頭。可是她不能這麽做,是病總會好,好了之後華音還是會搬進含元殿,不過早晚而已。小孩子的身體經不起折騰,萬一因小失大,讓華音留下病根,那是闵棠不願意看到的。
聖隆帝既然知道了華音的身份,也明明白白告訴她這件事,就不會容許她一個後妃繼續插手其中。哪怕闵棠曾在“不知情”的情況下将人接進皇宮裏。
“音音不哭,十一也不要哭了。”淚水并不能解決什麽。華音不能帶着眼淚進含元殿,秦容也不能因此哭哭啼啼,無休無止。
“姐姐又不是不住宮裏了,只不過是換了個地方睡覺。平日姐姐和你在一起,你總愛鬧姐姐,現在好了,姐姐搬去含元殿,正好免得在我看不到的地方被你欺負。”
“不欺負姐姐,姐姐不走。”秦容抓着闵棠的衣袖,縮着鼻子。
華音比秦容大,更明白事理。其實秦容哭之前,闵棠已經将華音要搬到含元殿的原委告知她。之所以方才會當着秦容的面哭着說不去要留下,到底是年紀還小,縱然華音心中明白,還是舍不得秦容,舍不得闵棠,舍不得熟悉的重華宮。
“弟弟可以來含元殿找我玩,我也會回重華宮找你玩,咱們都不哭了。”情緒平靜下來,華音拉起秦容的手勸他。
“不好,姐姐不走。”秦容格外倔強。他認定的事,很少會改弦更張。
“音音好孩子,弟弟這裏棠姨來勸。時候不早了,秋姨陪你去含元殿可好。”闵棠拍了拍華音的手背,心中不舍,卻不能将人一直留在重華宮。
華音點點頭,被秋月牽着走出重華宮。走時一步一回頭,在她身後秦容被闵棠抱在懷裏嚎啕大哭。當天晚上,秦容難得沒有主動要求加飯,睡覺的時候也悶悶不樂的,就是在睡夢中也嘤嘤哭了幾聲。闵棠的心跟着揪起來,為秦容,更為華音。
不知為何,她總覺得華音此去,讓她不安至極。
秦容沒了華音這個玩伴,頭兩天精神怏怏的,提不起勁。不過小孩子的忘性大,有秋月和其他宮人陪着他一起玩,加之闵棠有意開導,秦容很快恢複了之前的活潑。只是當母子二人坐在一塊閑聊時,秦容會問起華音。
盡管如此,闵棠總會用一些理由岔開。搬進含元殿當晚,含元殿就傳來華音生病的消息,闵棠的心一沉。
之前得知聖隆帝将華音帶到含元殿養的妃嫔對闵棠用華音邀寵一事有多恨,現在就有多幸災樂禍。闵棠不關心別人在想什麽,她只想知道華音的病情如何,以及聖隆帝将華音帶到含元殿的真正目的。可惜,自華音入住含元殿,聖隆帝就拒絕一切外人進含元殿探視華音。
與此期間,皇後感染風寒,無法處理宮務。聖隆帝憐惜皇後,下旨解了貴妃的禁足令,讓貴妃協助皇後處理宮務。漪瀾宮裏,淑妃因七公主去世,傷心過度損了身子,聖隆帝特下旨意讓淑妃好好休息,還給漪瀾宮加了幾名宮人,貼身伺候淑妃。
重華宮一切照舊,只是少了一個華音,少了些許歡笑聲。
皇後這一病,足足有月餘,貴妃協管後宮期間,一掃之前禁足時的萎靡不振。前朝,崔氏父子不時立下功勞,為君分憂,深得聖心。後宮中,崔貴妃聖寵不斷,一時風光無兩。不過崔貴妃以皇後生病為由,兩次開口要接五公主回去,都被聖隆帝以五公主要為皇後侍疾為由拒絕。
待皇後病愈,年節将至,宮裏最忙的時候又到了。今年因為沒了德妃,淑妃沒了七公主,闵棠心裏記挂着仍在病中的華音,開心有限。
宮中年節人情冷,宮外卻是一片歡欣。大梁百姓貼大紅春聯、挂桃符、喝屠蘇酒、放爆竹迎新,慶歷九年在一片歡天喜地中如約而至。
翻年,秦容即将滿兩歲,是吃三歲飯的人了。因為愛吃愛跑,秦容的個頭比一般的孩子要高,動起來十分靈活。闵棠帶着他在宮中行走時,出門前總要叮囑他不能丢開人四處亂跑,尤其是今年,聖隆帝有意在宮中辦燈會,邀大臣及家眷共賞花燈,君臣同樂。屆時人多眼雜,闵棠更不能讓秦容四處跑來跑去,以免撞傷了來人。若是遇上同齡孩子有了矛盾,都不懂事,在這個時候鬧開來,落一個淘氣的名聲,可不是什麽好事。
誰知怕什麽來什麽。
作者有話要說: 中秋節快樂,你們的月餅是什麽餡的呢?作為一個沒有月餅吃的作者,我最想吃蛋黃餡的。
入v第一天,感謝少女們的支持。昨天看到你們的留言,心裏非常暖。因此寫的時候,還是蠻開心的。今天的更新你們就說足不足!反正我是覺得滿滿的。
原本把德妃從朱砂痣的位置拖下來,我就想寫另一個情節,結果前兩天腦子裏突然蹦出來這個模模糊糊的想法,于是之前的情節被後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