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苦鏖戰
翌日清晨拜別了許颢與魏林游後,賀重霄便離開許府重新返回了軍營。
爾後不過數日南诏國內果真傳出了高良弼手下老将對其統帥心存不服的流言,在驚嘆于那名叫秦徵的少年手腳之利落的同時,斐賀二人也開始在沙盤輿圖前演兵部署出城決戰之事。
至于許颢也算言而有信,許下的五千精兵一周後也已歸列入隊,且自行配備了馬甲武器,并且還帶來了數百匹軍中略有短缺的戰馬,雖說不比青海骢那樣的千裏良駒,卻足以解當下之圍。
在斐賀二人緊鑼密鼓地厲兵秣馬之際,也不知城內的謠言是否果真戳中了高良弼下屬老将的心事,在高良弼略大肆搜捕傳播流言者時,其手下兩名老将竟果真因在酒後表達對其不滿鄙夷的言論而被高良弼當衆痛打八十軍棍。其中一人因羞愧難耐加之年老傷病未過多久便駕鶴西歸,另一人而後也一直抱病不出,惹得南诏軍營內一時流言蜚語人心惶惶。
心知出城時機已到,半月後當南诏游兵再度出城擾蕩時,一改先前閉城不出的消極防守,賀重霄轉而率七千将士出城圍剿厮殺。
經過前一月的屢戰屢勝,這些游兵不免心存驕奢,那為首的将領見賀重霄出城迎戰更是大喜過望,拍馬便上前與其厮殺纏鬥。
那為首的将領人高馬大虎背熊腰,手中一對板斧耍得虎虎生威,見賀重霄上前,那将領頓時也控馬上前,手中的板斧以泰山之勢自上而下用力劈下,賀重霄禦馬側身閃避,板斧與其手中的長劍刮擦碰撞,火星四濺,劃出一陣刺耳利響。
那将領見狀欲調轉馬頭轉身回刺,卻因手中板斧沉重較賀重霄慢了半步,賀重霄壓劍下劃,一劍砍向對方疏于防備的馬腿,那棗紅寶馬嘶啼一聲,吃痛而前揚蹄立起,縱使那将領已勒緊缰繩卻仍不免被摔得一個趔趄。
賀重霄見此情形再度提劍向對方背脊刺去,南诏将領人雖看似魁梧高大,反應卻也并不慢,當即抽出腰際的長锏,卻因而舍了左手中的板斧。
那将領也想來也身經百戰,很快便安撫好了身下的坐騎,再次一夾馬镫催馬揮斧上前,只不過他此番的招式更加淩冽周密,如狂風驟雨般向賀重霄襲來,賀重霄躲閃不及卻是被對方板斧的利刃劃破了皮甲,在臂腕上留下了一道長長的猩紅血痕。
“喝——”
只聽一聲野獸般的低聲怒喝,對方手中的那柄板斧已經帶着勁風向賀重霄脖頸襲來,賀重霄有些狼狽地低頭閃過,對方左手中的長锏卻已呼嘯而至,賀重霄以手中長劍堪堪挨下了這一擊,往後退了數步。
那将領見賀重霄連連退後心下更是殺意大起,卻在不知不覺間遠離了中心大部,而當對方再度揮斧進攻時,賀重霄卻一改先前的步步退讓,改擋為挑,直擊對方下颚。對方心下一驚,卻是躲閃不及,被一劍貫穿了喉頭。
斬下對方的首級後,賀重霄重新回到了戰場中心,本想前來馳援的其餘将領遙遙見到賀重霄手中的頭顱皆是大驚失色,而此時斐栖遲率領的左翼士兵也已順利包抄過來,踩着陣陣雷霆般的低沉戰鼓鼓點,身後的大纛在空中獵獵作響,血紅的煜字此時也在日光下鍍上了一層金色的輝芒,宛若湛湛神光。
賀重霄拭去面頰上的血跡,揚起手中提着的首級,高聲喝道:“你們将帥的頭顱在此! ‘識時務者方為俊傑’,我朝君主仁慈,斷不會枉殺誠降之人。”
聽聞此言南诏士兵頓時士氣大減,不少人丢盔棄甲慌亂逃竄,卻哪裏是訓練有素的煜朝精兵的對手,很快便成為了甕中之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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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禀告将軍,南诏此番共俘獲俘虜三千餘人,其中有兩千一百餘人有投降之意,不知該如何處置?”鳴金收兵返回營帳內,一下屬參軍向斐賀二人抱拳行禮,出言詢問道。
“降我朝者斷不可欺侮,需善待其人,南诏與吐蕃先前有過書信來往,若是逼之過急恐其與吐蕃重修舊好,此舉亦可顯我大煜泱泱風範。”略一沉思後,斐栖遲緩緩道。
“那餘下幾百人……”
見斐栖遲擡眸望向自己,賀重霄眉頭都未皺一下便淡淡開口道,語氣淺淡的像是在談論家常:“不降者不必留着,至于京觀之類卻萬萬不可,以忠貞愛國之士的禮節好好安葬了罷。”
“是。”
參軍領命離開後,斐栖遲不由皺眉遲疑道:“這樣做會不會太狠戾了些……”
“戰場上刀劍無眼,順昌逆亡、成王敗寇便是如此,征戰沙場這麽多年了,想必你也知道戰場上最不可取的便是心存對敵人的仁慈。”
聽賀重霄面不改色地說出這番看似殘忍的話語後,斐栖遲輕輕嘆了口氣。賀重霄所言不錯,像他們這種在刀光劍影中摸爬滾打之人早已将生死付予天命,看慣了生離死別。何況衆生皆苦,又有誰是最值得被渡的那個?
修整數日又親自.慰問傷病的下屬将士、按軍紀記下諸位将士的陟罰臧否後,斐賀二人便開始秘密籌劃與南诏出城決戰之事。畢竟先前的這次戰役只不過殲滅了南诏的游兵,卻并未傷及其主力軍隊,這之後的這場戰役顯得尤為重要。
“你手臂上的傷上藥後可無礙了?”
斐栖遲日落時分走進營帳時見賀重霄已然站在沙盤輿圖前,便一邊順手點燃兩旁的蠟炬燭火,一邊出言道。
“皮外傷罷了,不礙事。”
賀重霄搖搖頭,用眼神示意斐栖遲看向沙盤,只見那沙盤上已赫然畫好了一道圈。
“葫蘆口?此地道路九曲回腸且地形崎岖陡峭,因酷似葫蘆狀故而得名,為何要棄盤水之依山平地而選此處?”斐栖遲不禁有些疑惑。
“若是盤水處作戰我方将士恐不若南诏士兵了解此地地況,只能出其不意以險智取,且我朝樓船軍較南诏遜色許多,若是在江湖河畔作戰恐于我方不利,葫蘆口之地形正好可便利我方将士埋伏掩藏。”
“……可若是對方不入圈套而是轉身就走呢?”雖然賀重霄分析得有條有理,斐栖遲心下卻仍略有不安,出言質疑道。
“不戰而屈人之兵正是求之不得,倘若如此,屆時便只需追亡逐北、一舉破敵。”
見賀重霄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斐栖遲便也并未再多加詢問,而是又與其探讨了一番如何将誘敵深入、調兵遣将的細節布置,待到二人商榷完畢達成一致時已是月上梢頭。
*
五日後,天光破曉,金雞啼鳴,在雷霆般轟隆作響的低沉鼓點中,南诏軍隊攜蹄下黃沙怒濤般向煜朝駐地怒濤般滾滾而來,想來經過上一戰的慘敗,高良弼也已肅清了三軍将士,并重新規劃部署了作戰計劃與領兵将領。
此番為首沖鋒的乃是一鬓角已現斑白卻仍精神矍铄的勇武老将,老者手握一柄五尺長戟,步履穩健,目光如炬,向斐賀二人橫眉怒斥道:“我周家忠武世家滿門英烈,我弟弟慘死于你們手下,定叫你們此番血債血償,黃口小兒還不快束手就擒!”
聽聞老者此番大喝,賀重霄心中卻是暗暗松了口氣,畢竟初見這老将身經百戰氣勢如虹,以為難以有機會誘其入甕,卻未料此人卻恰好是先前那将領的兄長,當真是天助我也。
然而見那老将稍一揮手其手下士兵便訓練有素地擺出了六丁六甲陣的臨戰态勢,賀重霄亦知此番恐怕會是一場浴血鏖戰,因而心下便提起了十二分的警覺以略顯保守的鶴陣小心應付。
兩軍相峙,短兵相接,一時耳畔厮殺叫喊聲不斷,眼前俱是一片血雨腥風。因知不可戀戰,拔劍砍開迎面沖上了的兩名南诏敵軍,賀重霄便當即下令收縮陣型為梅花陣,佯裝不敵而不動神色地朝葫蘆口方向且戰且退。
待到大軍即将退至葫蘆口峽峪時,那老将卻忽而擡手:“慢着!”
“喂,老頭兒。”見對方有所退意,沖鋒在前的斐栖遲退回隊末橫刀立馬,沖老将遙遙喊道,“你這難道是怕了,不是想為弟弟報仇嗎?那倒是追過來呀!”
然而那老将見此激将卻依舊不為所動,兩軍竟一時停止了厮殺,僵持對峙了起來,氣氛頓時劍拔弩張了起來。
正在此時賀重霄駕馬上前數步,從懷中掏出一封上書赫然“周”字的泛黃書信,而那老将在看到這封家書時霎時瞪大了眼睛,本就略有渾濁的眼瞳中頓時血絲密布。
“你這個卑鄙小人——納命來!”
那老将見到胞弟遺物哪裏還顧得上許多,當即赤紅着雙眼cao起手中的長戟向賀重霄拍馬奔來,其下屬參将還來不及出言勸說老将便已孤身入了煜朝兵陣。
“将士們,為了死去的弟兄們,殺——”
只見一騎黃塵滾滾而來,那老将已然在一片戰鼓厮殺聲中奔至賀重霄面前,手中握着的那柄長戟宛若游龍,剁、刺,勾、片、探、磕,鏟,砍……老将武藝果然卓越出群,許又是帶着為弟弟報仇雪恨的悲怆,他的戟法愈發淩冽狠辣,幾十個回合下來賀重霄已然有所不敵。
待老将忽而變換戟法以萬鈞泰山之勢朝賀重霄頭頂劈下時,賀重霄雖以長劍抵擋卻仍是抵擋不住後力,自馬上跌摔而下。而那周姓老将卻是愈戰愈勇,再度大喝一聲提戟縱馬奔上前來追擊,賀重霄躲閃不及,雖側身躲閃,背脊上卻仍是生生挨下一刀,火燎般的疼痛自順着脊柱攀援而上,令賀重霄不禁打了個寒顫。
眼見老将的長戟再度而至,賀重霄心道不妙,然而正在此時卻有一紅纓長.槍破空而出,架開了老将的這一劈刺,金戈相撞發出刺耳的轟鳴。
“快走!”斐栖遲沖賀重霄大聲喝道。
“豎子往哪兒逃?”
見斐賀二人轉身繼續向前奔逃,殺紅了眼老将也立即拍馬跟上,全然失了先前的周密警覺。待煜兵邊戰邊退過了葫蘆口的第二個峽峪口後,峽谷兩岸卻驟然響起了驚雷般的沉聲悶響,數千滾石自峭壁上怒濤般滾滾而下,頓時峽峪內只聽得南诏将士被巨石砸中的凄聲慘叫。至于那少部分躲過了巨石的幸運而卻也大多在倉皇奔逃間掉入了山間地面的縫隙中,難逃滅亡。巨石遮天蔽日,地面巨縫噬人,一時谷內伏屍百萬血流漂橹,宛若人間煉獄。
“……什麽?怎會如此!?”
見此情形先前被家仇沖昏了頭腦的老将此時才好似大夢初醒,面上俱是悔恨與痛苦之色,正當其下定決心繼續追擊與斐賀二人拼個魚死網破之際,兩名下屬參将亟亟趕來,喘着粗氣沖老将喊道:
“周将軍,別追了,快走,我們幫您斷後!”
見那一小撮殘兵竟奮力突出了峪口,斐栖遲正欲命人上前追擊,賀重霄卻忍着疼痛啞聲制止道:
“窮寇莫追,且那殘兵成不了什麽氣候,暫且收兵罷。”
作者有話要說:
可能有的小天使會覺得賀重霄小時和成人後性格差距有些大大,但其實人總是會慢慢成長的,何況他也并非完人,八年戎馬可以說給了他很多的歷練與改變。
(ps,那個縫隙其實就是喀斯特地貌hh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