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多情恨

“……那在殿下眼中我是什麽呢?朋友算得上嗎?”

“是,但也不全是……在你昏迷時我曾經向上天禱告,求他不要把你帶走,哪怕是用王府中所有的珍珠寶玉,我擁有的所有虛名實權,甚至是我自己的性命來換都可以,這些全都不如你重要。”

“殿下……”

“我喜歡你,重霄。我說的這種感情不是君臣龍雲之誼,也不是手足金蘭之情,而是……傾心與愛慕。”

“殿下……我也喜歡您,這種情感與感謝無關,與君臣無關,只因為是您。”

“您是獨一無二的。”

……

“唉……癡兒呀癡兒,紅塵因果最難了,本非凡間人,又何苦身陷凡塵事呢?罷了罷了,若是執念未了便是重歸天庭也難再列仙班,便遂了你的心願吧……”

迷蒙混沌中賀重霄似乎覺得有一雙沉厚有力的雙手把自己從無盡的深稠黑暗中緩緩托出,靈識恢複,四維漸明,他想要睜眼卻覺得眼皮上仿佛壓着千鈞重擔,渾身酥麻無力,便也不急着起身而是靜心聆聽了起來。

“你用的這藥怎麽回事?怎麽過了你說的時辰人不僅沒醒反而脈象還更加虛弱了!?”

見比面前這所謂華佗後人的雲游神華鈞所說的時間過了大半個時辰賀重霄卻依舊沒有清醒,在帳內踱步許久的斐栖遲終究按捺不住心中的的焦躁,沖面前這個還在咂嘴品茶的幹癟老頭質問道。

“不急不急……老夫說過賀将軍用了這藥會有七分幾率醒過來,至于這三分卻是造化呀……哇!你你你你……殺人啦!”

見自己在這焦急得團團轉而這神醫老頭卻仍坐在那梨花木桌前氣定神閑地品茗啜荼,斐栖遲頓時氣不打一處來,徑直上前揪住了對方的衣領。被斐栖遲這副目眦盡裂的滿臉憤恚模樣所駭,華鈞嘴上雖仍叫嚷着,但實則卻已是畏畏縮縮抖若篩糠。

身為傳聞中華佗的後人,華鈞的醫術雖說不至枯骨生肉起死回生,但在在世的醫者中絕對能排得上一流。但華鈞這人雖然年紀一大把,但卻越活膽子越小,越來越怕多生事端,因而在好幾年前他便已經不再行醫而是大隐隐于市做些小本生意聊以糊口,至于那祖傳的《青囊書》殘頁更是不知蒙塵多久,被他丢到那個犄角旮旯裏去了。

至于此番華鈞本無心過問傷病再行醫術,但看着自己的寶貝徒兒魏林游跪在門口求了一天一夜,這年逾古稀的垂垂老人頗為無奈地嘆了口氣,心腸一軟便來了這軍營。

但見現下這吃力不讨好的該死情況,華鈞不由在心中暗罵真是人心險惡、人心險惡,叫你自己心軟嘴松,真是該打,該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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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造化不造化!?我看你就是在推脫責任,什麽‘譽滿杏林,妙手回春’的華佗後人,我看你就是個招搖過市的江湖騙子!”

“怎麽回事?”

端着碗藥粥的魏林游掀開簾子端步走進帳內,并沒有多加在意被斐栖遲揪住衣領的師傅華鈞,而是皺了皺眉頭把視線停在了仍在昏睡的賀重霄身上,畢竟她心知一來她這個師傅可不像表面上那般懦弱無能,二來經過這些時日的相處他心知斐栖遲只是心下不會真的濫傷無辜。

見魏林游走入屋內,斐栖遲手上力道一松,那身形佝偻的小老頭華鈞便一個激靈蹿到了魏林游身後,一雙小眼戰戰兢兢地打量了下面色不善的斐栖遲,生怕再受到些什麽牽連。

無暇在意二人的胡鬧,魏林游上前将三根手指搭在賀重霄裸露出的半截臂腕上,切了一會脈象後卻是山眉緊鎖,但随即便又恢複了先前的端莊鎮定,重新把方才擱置在一旁的藥粥端起,輕輕吹了吹後一勺勺地給賀重霄小心喂了下去,末了還不忘用手帕給他擦了擦嘴角留下的水漬。

“咳咳咳……”

一碗藥粥下肚,正當魏林游拾起碗勺準備轉身離開時,賀重霄卻在一陣咳嗽中悠悠轉醒了過來。

“咳咳……水……”又咳嗽了幾聲後,賀重霄悶聲開了口,聲音像是被锉草打磨過一般,嘶啞得不成樣子。

見賀重霄終于轉醒,屋內三人皆是松了口氣,只不過斐栖遲與魏林游放下心來的原因是因為賀重霄的終于轉醒,而華鈞松氣的原因卻是因為确保了自己那微不足道、早就丢到九霄雲外去的華氏名聲與自己的小命。

見賀重霄呼聲喚水,距其最近的魏林游便往一旁的桌幾上的青瓷茶杯裏倒上了大半杯溫水,将杯緣附在賀重霄有些幹裂的嘴角,她的動作自然流暢,絲毫沒有感到任何不妥,仿佛做這一切都只是理所應當的舉手之勞罷了。

“呼……都和你們說了老夫怎地也是神醫華佗的後人,我帶來的祖傳妙藥又怎會不靈……”

長籲一口氣候,華鈞翻了個大大的白眼,只可惜斐魏二人現下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剛剛蘇醒的賀重霄身上,氣得華鈞吹胡子瞪眼,直敲手中的黃楊木靈芝拐杖。

“……哼,你們這群沒良心的小東西,每次求我切診前就像供奉活佛一般低三下氣噓寒問暖,等人治好了醒了就把我的辛苦給忘的一幹二淨,老夫我不陪了,告辭。”

說罷,華鈞又哼哼幾聲後便很是別扭地拄着拐杖朝帳外蹒跚踱去,雖然心知師傅是出了名的刀子嘴豆腐心,其實卻頗有懸壺濟世的醫者仁心,但畢竟能讓退隐的師傅重新出手着實不易,因而魏林游見狀便沖斐栖遲點了點頭打了個照面,而後便快步跟上華鈞的步子走出了副将營帳。

“你這可算醒過來了,你昨天夜裏一會發熱一會發冷一會脈象不穩的,回寒倒冷似的,可差點沒把我們給吓死。”

聽聞斐栖遲的此番責備,賀重霄勾起唇角微微一笑,臉上卻依舊血色全無。

“可能是我命大,閻王爺都收不下吧……咳咳咳咳咳……”

見賀重霄再度咳嗽起來,斐栖遲趕忙又往杯中添了些溫水,将其遞給賀重霄,語氣中滿是無奈:“你這牛皮也只能在這帳中吹吹了,等你病好了去問問軍中将士,哪個不知道你躺了這四天四夜幾度在閻王無常面前來回徘徊?”

“不過好在這場戰争終于結束了,要不然你這副模樣我定會把你鎖在屋裏,省得你又跑到戰場上去逞強。”

斐栖遲雖是這麽漫不經心地随口一提,但賀重霄卻極為敏銳地捕捉到了其中的關鍵,他皺了皺眉頭,有些不敢置信道:“……結束了?”

“是啊,就在昨日傳來南诏王手令,稱‘大煜鐵騎之泱泱雄風,吾陬遠小國着實難匹,故而願奉上珠寶萬兩、美姬數十,以求兩國化幹止戈永結同好’,态度極盡謙卑,有俯首稱臣之意。”

見賀重霄一臉的難以置信,斐栖遲勾眉笑了笑,眼中的愁雲也随之消散一空,本就器宇軒昂的眉眼中更添幾分熠熠風采。

“此番我軍大捷,抓獲俘虜數千,上好滇馬百餘匹,弓.弩器具更是是不在話下,令其元氣大傷。加之南诏國內內亂未平,新上任的南诏王雖是一雄心勃勃的野心家,但國中主和勢力也不在少數,故而他再想與我軍為敵也得完全清洗了這批觸其逆鱗的反對者才行。”

“……我們是怎麽取勝的?”努力回憶了一會兒,發現自己還有些昏沉悶痛的頭腦中實在是沒有絲毫有關反敗為勝的絲毫殘存記憶,賀重霄便啞聲問道。

顯然對賀重霄會問出這個問題并不奇怪,斐栖遲的眼睛朝帳外瞥了瞥:“……你應該也能猜到七八分吧,當時我軍被南诏軍沖散,我都不由心下暗道萬事休矣,但卻未料許颢卻率領黑甲軍自西南角沖出,生門入、景門出,勢如破竹,一舉攻破了南诏的八門陣。”

“八門陣本就以奇崛制勝,各個方位間卻缺乏貫通聯結,‘包原隰險阻而結營,此兵家之大忌’,此一奇襲自是亂如散沙潰不成軍,白骁又趁機率精兵火攻偷襲後方南诏樓船,射傷并俘虜了其将帥盛和澤,現在那個不可一世的南诏國小世子正在地牢裏罵娘呢。” 斐栖遲眉飛色舞道。

聽聞此番大捷,賀重霄卻并沒有如斐栖遲那般喜形于色神采飛揚,而是輕咳一聲後出言問道:“咳……此事陛下怎麽說?”

“還能怎麽說?”斐栖遲感覺有些莫名其妙,理所當然道,“此番大捷南诏俯首臣稱,聖上自是龍顏大悅,在殿上當即道待吾等班師回朝後設筵慶賀,估計此番獎賞自是不少,軍中前日裏就有不少士兵在帳外載歌載舞的喝酒慶祝,我怕他們吵着你養病就把他們趕到另一邊去了。”

“哦對,”驟然想起了些什麽,斐栖遲一拍腦袋補充道,“昨天宮裏傳來消息說鐘左丞被以‘貪污受賄,選舉不實’為由被抄家押進了大牢,鐘一鳴那厮聽到這消息時還在和其他士兵一起在篝火旁喝酒劃拳,聽聞他聽此消息當即呆滞,而後便瘋瘋癫癫地闖出了軍營,現下也不知道跑到哪裏去了,到現在都沒找到影。”

斐栖遲說這番話時言語間焦急确有,但卻仍不免顯露出幾分大快人心的舒暢,畢竟鐘一鳴在軍中嚣張跋扈慣了,平日裏也沒少頂撞斐栖遲,加之上次其在軍中散播謠言之事,更是令斐栖遲分外惱火,因而見到其這番喪家之犬般的倉皇樣子心下自是舒暢。

與斐栖遲相反,賀重霄聞言卻是皺起了眉頭,其實鐘家陷落賀重霄心中早有預料,只是沒有想到蕭憬淮的手段會施得這般雷霆了斷,毫不留情拖泥帶水,畢竟鐘美人鐘宛晴還身懷着龍嗣。“怒而撓之,卑而驕之”,熟讀兵法計略的他又豈會不明白捧殺為何?

可憐紅顏總薄命,最是無情帝王家。

賀重霄沉默良久,心中萬千思緒終是化為一聲嘆息。

作者有話要說:

換了個封面,感覺自己又帥氣了幾分_(:3 」∠)_

回憶殺裏表白啦嘿嘿√

其實本文感情線進展挺快的,而且該有的都不會少(滑稽臉x),預計全文也就30w左右,不會太長啦。而且蕭賀倆人年少相交,早就已經心意相通,只是為身份身世所礙一直在閃躲逃避罷了。

(PS,敲迷迷劇透一句,本文存在少量扯淡玄幻神話成分,所以本文肯定會有he番外噠,畢竟玉山我可是親媽(?)呀=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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