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浮生難

候在帳外的兩名暗衛見從帳蕭憬淮眉眼含春帶笑,一雙狹長的鳳眸中竟含着些哪怕和豫王妃在一起時都從未有過的流光溢彩,皆是一陣不解,兩人面面相觑一番後才試探性地小聲喊了句:“……豫王殿下?”

“無事。”蕭憬淮何種玲珑心思,聽見二人輕聲叫喚,瞬間便斂去了面上少見的真情笑意,朗聲沖二人問道,“事情可辦好了?”

深知身為暗衛者謹言慎行之本分,故而二人并不敢對蕭憬淮所笑之事多加好奇,而是聞言當即下跪抱拳請罪:

“回殿下,恕屬下無能。那賊人已三四天滴米未進,且被用沾有鹽水的長鞭撻過上百鞭,牢中所有私刑諸如水刑梳洗之類也已用了個遍,可仍沒叫那賊人松口。”

“那人本就是視死如歸的死士,叫他開口談何容易?用這些尋常手段自是無用,此乃情理之中,你二人自是無罪。”

對這個結果并不意外,蕭憬淮沖二人揮了揮手,在倆人松了口氣時,繼而一展衣袍沉聲道,眼中閃過一絲淩若冰霜的銳利鋒芒:

“帶我去地牢,本王要親自見他。”

“殿下,請。”

地牢房門上拴着的沉重鐵鏈被看守的士卒“嘩啦”一聲拽下,金屬撞的悶響在光線幽微晦暗的牢房內盤桓回響。

蕭憬淮自拐角暗處步入牢房之後斜睨了一眼正中央為桎梏鐵鏈所束縛着之昏迷人,那人年紀不大,約摸也就是弱冠出頭的年紀,麥色的皮膚上布滿了累累傷痕血痂,甚至不少傷口還在往外滲着血,顯然是不久前又受過一場嚴刑拷打。

“嘩啦——”

一盆冰水被一位獄卒劈頭蓋臉地狠狠潑在了年輕人的身上,見年輕人仍在昏迷呓語,那獄卒便用長夾從火盆中拾起一塊燒得發紅的鐵塊烙在了年輕人的胸口,“刺啦”一聲那年輕人的胸口上瞬間便多了一塊烏黑的馬蹄印。

經過這番折磨年輕人眯了眯眼睛悠悠轉醒了過來,在看見面前逆光而立的蕭憬淮後,他沒有顯露出絲毫的驚慌失措,而是略微側了側腦袋迎上蕭憬淮投來的目光,他雖已蓬頭垢面血肉模糊到不忍卒視,可目光卻依舊冷若刀削。

“說吧,是我的哪個‘好哥哥’派你過來的?”

眉眼間的疏落笑意全然褪去,賀重霄居高臨下地俯視着面前遍體鱗傷的年輕人,眼鋒淩冽似劍,仿佛只需一點寒光便足以置人于死地。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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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那年輕人閉目養神了一會兒,再次睜開眼時卻是往蕭憬淮所站的方向啐了口唾沫,站在蕭憬淮身後的獄卒見狀便想上前繼續教訓這個不懂規矩的家夥,卻被蕭憬淮揮手制止。

“無妨,你們都先去外頭候着吧。”

那群獄卒見狀面上露出些許猶豫,卻在蕭憬淮掠眸朝其瞥了一眼後抱拳唱了聲“喏”後轉身走出了地牢。

“還是不說?”

見青年依舊一語不發,甚至幹脆閉上了眼睛,蕭憬淮也不着急,慢條斯理地踱至青年面前,将其上下打量了一番,緩緩道:

“馮生,淮南濠州人,自幼喪父,母親因改嫁尚書員外郎故而随母來到京都,卻因遭繼父百般刁難針對而被迫在五年前外出闖蕩……我說得可對?”

馮生聞言只是擡起眼皮瞧了蕭憬淮一眼,面上卻依舊古井不波。

“可惜呀可惜……”像是真的在為對方感到惋惜,蕭憬淮搖了搖頭嘆了口氣,“你這般經歷與父皇年輕時簡直如出一轍,可他在咬下一塊臂肉,向母親立下‘不立功勳絕不歸鄉’的誓言憤然離鄉後卻一展雄途大略,闖天下、結勳貴、交善緣,建立了萬世功勳,而你現下卻只能在這地牢中引頸待戮殘了此生。”

許是驚異于素來對外恭謙有禮進退有度的蕭憬淮竟會稱呼其父、當今聖上為“他”,馮生睜開了眼睛,臉上流露出一絲細微的驚詫。

将馮生的驚詫盡收眼底,蕭憬淮的視線打量着對方的神色,忽而卻将視線停留在了對方腰間系着的那塊與他身上穿着的粗麻布衣格格不入的羊脂玉佩上。像是發現了什麽好笑的事情般,蕭憬淮雙手抱臂,嘴角勾起了一個漂亮的弧度。

“呵……我倒是聽過我這位兄長的不少風流韻事,京都城中的不少莺花小.倌可是都與其有過一段佳話,聽說前些日子還帶了一位琴技高超餘音繞梁的琴師回了王府……不過這貼身的羊脂玉佩都能給你,當真是對你動了些心思,居然還能舍得讓你這麽來白白送死……”

說起這般有辱皇族威儀、難登大雅之堂的話來蕭憬淮卻仍是面不改色,倒是馮生聽見蕭憬淮這番話後臉上一陣青白,最後面色漲如豬肝的他終于難以隐忍,氣急敗壞般地大喝,其身上的鐵鏈随之晃動,發出刺耳聲響:

“……不許你再侮辱晉王殿下!一切……一切都是我自作主張,與殿下無關!”

“我又何時說這位兄長是我二哥晉王殿下了?”見馮生也驚覺自己失言面露絕望,蕭憬淮微微一笑,伸手勾住對方腰間的那塊羊脂玉佩,稍一掂量摩挲後笑意更濃,“不過你也不必自責,皇祖母賞賜給我們幾兄弟的這羊脂玉佩我是曉得的,大哥上頭雕的是一只巨熊,三哥是仙鶴,四哥是猛虎,我的是螣蛇,而二哥的則是一只展翅翺翔的鷹隼。”

聽聞蕭憬淮此言,心知此事敗露已成定局,馮生原本還燃着的一絲光芒頓時消失殆盡,他自嘲似地凄怆一笑:

“呵……果然傳聞中那個如‘日月入懷,春月濯柳’的豫王都是在放屁,你果真如虺螣般陰險狡詐。不過能聽到你說的這些,我雖不算死而無憾卻也算死得其所了。”

說罷,馮生嘴唇微動,蕭憬淮下意識地便擡手摸向了腰間佩着的佩刀,然而卻見汩汩鮮血自對方口中湧出,竟是咬舌自盡!

“……進來吧。”

确認馮生已然氣絕,蕭憬淮嘆了口氣,上前擡手阖上了這位哪怕臨死都不曾低下頭顱的忠眷男兒後沉默了片刻朝牢門外喊道,随即便有兩名訓練有素的黒衣暗衛闊步走入屋內沖蕭憬淮抱拳施禮。

“殿下,此人該如何處置?”見馮生已然斷氣,兩名暗衛似乎并不對此感到意外,語氣像是在讨論家常便飯般平淡。

“枭首示衆。把他的首級挂在城樓上十日,沒有我的命令任何人都不許私自挪移。”

“喏。”

那暗衛得令後便跨步上前,手起刀落,血似蒹葭片片,滾落好大一顆頭顱。

拾起陷入血泥中那塊鷹隼玉佩,玉璧上那本就神情略顯兇戾尖銳的展翅雄鷹此時更添了幾分無端的妖冶詭谲。

“還以為我是當年那個母妃落難時只會哭哭啼啼地揪住他人衣角的小孩麽?”

擡指輕輕抹去玉佩上沾染的殷紅血漬,蕭憬淮輕輕勾唇一笑,狹長上挑的眼眸中的光芒流轉着令人觳觫顫抖的凜然寒光。

“……既然你們要與我鬥,那我自會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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