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案起:冷師爺(八)

剔除毛發,頭頂處顯露出一道早被劉征處理幹淨的破皮外露的傷口,傷口周圍有收口痕跡,應是生前受傷。其大小深淺并不致命,卻是趙氏為其重新梳頭,為了掩蓋的傷口。

借以蔥、椒、鹽、白梅等物擁罨全身皮膚,并不見其他痕跡。

用甘草汁複擦一遍,死者頭皮、肩部、雙臂等處慢慢顯露出中間蒼白、兩邊平行的條狀鑲邊形瘀傷的擊打傷痕。刻意修剪過指甲的手指肚上顯露出不知名的細小紅點。這些痕跡之前沒有顯露,定是被人以芮草加醋掩蓋。

“後顯出來這些是……圓形條狀物擊打導致。”周仵作奇怪的示意冷文宇去看那些紅點:“但這紅點是什麽?”

冷文宇卻這些紅點覺得似曾相識,用鑷子捏起小朵的手指細看。捏鑷子的手指肚微微刺痛,她先是奇怪了會随即想起清晨制止劉文的一幕,現在她自己的手指肚上也有這樣的紅點,“是木棍上的毛毛刺留下的傷口。”

在冷文宇驗屍期間,王青秀也按着冷文宇的吩咐,将那幾家的口供記錄下來了,并讓他們回去了。現在只等着冷先生出來,進行下一步安排。

時間過得飛快,天色已擦黑。

王青秀在驗屍間所在的院中轉悠,驗屍間的紙窗紙門投出明亮光。

忽然,門從裏面推開了,冷文宇将醋潑在炭火上,眉頭微蹙、目光陰沉的從冒着酸味的炭火盆上邁出來。

王青秀立即迎了上去,“冷先生,他們的口供我都記好了。那劉家夫婦所說的跟最後與您說的那套一般無二,連大夫都變成恰好路過的不知哪裏來的游方大夫。

李家夫婦依葫蘆畫瓢,但卻支吾的說不出是哪家大夫,只說把小朵送到劉師爺家後,就把其他受驚的孩子們領到自己家中,等下午時候才聽從劉師爺的安排,去城外弄了做掩飾的沙子、水草來。

那牛大、牛二兩家都說,天色晚了孩子一直沒回來,擔心的出城找插魚玩兒的孩子,結果就與推着小朵屍體的劉、李家相遇,其他事情一概不知,還說希望找到真正兇手雲雲。

我倒是沒在李全家看到幾個孩子,追問了半天。說是擔心孩子們害怕,送到城外村子親戚家去了。一看就是做賊心虛。”

冷文宇還戴着口罩聞言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取了火盆放在地上,把醋淋到了火盆中,在騰起散發出酸味的煙時,來回跨了幾次火盆。

王青秀不由嘀咕:“冷先生您這也太愛幹淨了,一點不像是義莊裏長大的。”

“這叫幹淨?真該叫王捕頭知道索命叫髒。”冷文宇還有些不滿意的嗅了下袖子,這才握着扇子的手背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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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來到王青秀身前,将驗屍文書遞給王青秀,“是凡游方大夫,走街串巷必然會大聲吆喝招攬生意,左鄰右舍怎麽着都能聽着個音兒。便去查查有沒有人聽到游方大夫路過。

此外,周邊鄰居在期間有沒有聽到看到什麽?瞧見小孩們出城前、後的人又都看到聽到了什麽?對了再去找找劉征家或東郊至劉征家路上有沒有長約兩臂長寬三指的木杆。”

“是,您就放心吧。”王青秀正借着驗屍間傳出的光亮研究驗屍結果,“等等冷先生,這會差不多要夜禁了……”

冷文宇輕不可見地點了下頭,“……也只好明日再去。”

這時,周仵作也出來了,他回想之前的屍檢,不由得提出疑惑:“冷師爺,這姑娘雖死前被人打過,但确實為溺死……并非死後抛屍。劉兄興許是擔心文兒惹上麻煩,才處理了被木條打過的痕跡。”

他與劉征也是同僚,又是看着劉文長大,忍不住多說兩句,“雖說文兒打小被趙氏慣壞,但說刻意殺人……想來是不可能。”

“你還能打包票不成?”王青秀聞言卻是撇嘴,聯想到這個孩子的秉性,再結合驗屍結果,心中就有了猜測,“冷先生您說呢?劉文幾人是不是兇手?”豎起耳朵,期待冷文宇說出與自己一樣的見解。

冷文宇心中自然有猜測,不過,“事之曲直尚未可知,猜測便也只是個猜想罷了。我是不會說出心中所想,以免令王捕頭心存偏頗,收集證據時一葉障目,最終導致冤假錯案。”

這話我都能背下來了。王青秀摸摸鼻子,“咱倆一塊長大,還不知道我不是那樣的人。”

周仵作也自知他違反了仵作的操守,尴尬極了,“冷師爺您瞧這天兒已經晚了,您不如留宿府衙一夜?”

王青秀也說,“就是就是,要不到我家擠擠也成。”

冷文宇對着在樹下的小家招招手,“不了,老頭還等着我買酒回去,否則他會吃不下飯。”

冷文宇用輕功回家只需一刻鐘,出奇的是小家的速度也很快,但即使這般,等他們到東郊家中時,天已經徹底黑透。

冷文宇早就餓了,直接就帶着小家去了廚房。途徑停放棺材的前廳,看到裏面重新布置了靈堂,竟是有人意圖在義莊為“家人”停過頭七,而就在廚房前面的地上還有些血跡。

廚房的燈亮着。

冷老爹正将冷掉的飯菜再次為冷文宇熱了一遍,菜入鍋中騰起白色的熱氣,随之香氣四溢。他身後的案臺上還放着拆卸好的一大堆生豬肉,一只豬腿上系着紅布條。

冷文宇與小家露出相似的渴望目光,真中了那句“物似主人形”。

冷文宇的腳步非常的輕,可這樣即使這般,熱菜的噪音竟然沒有影響到冷老爹的聽力。冷老爹頭也不回的說:“趕緊去洗手,要不熱好了,又涼了。”

“知道了老頭,酒我放這了。”冷文宇把酒壇子放桌子上一放,就去洗手去了。

等冷文宇再回來,飯菜已經擺上了方桌,小家在桌下面的瓷盆裏吃上了。冷老爹已經自斟自酌的喝上了她帶回來的梨花白。

桌子上的菜挺豐富,竟然有她最喜歡的紅燒肉、切好的熏肉,以及一小瓷碟蒜泥、一瓷壺醋,這些菜不僅香氣撲鼻誘人分泌口水,在蠟燭的光照下色澤也非常的漂亮。

冷文宇先是熏肉蘸醋,在冷老爹酸倒牙的表情中,美美的吃了兩口,心道“就是這個味兒!”,然後被紅燒肉的味道勾着,筷子停在了五花三層油光棕紅的紅燒肉上方,只是稍作停頓,筷子一轉繼續吃熏肉。

“毛病。”冷老爹夾了紅燒肉就往冷文宇的碗裏放。

冷文宇其實最喜歡吃紅燒肉了,只不過只要想想布置完好放置着各種物品的靈堂,再想想案臺上的整個分割好的豬肉,有錢卻讓“家人”停在義莊?

她狹長若狐的眼睛一轉,擠兌道:“這豬肉是打哪兒來的?”

冷老爹擠兌道:“你還能不知道。”

冷文宇雙眼彎作月牙,狡黠光芒流轉而出,“難道是老來春?不知誰家的娘子如此眼瞎。”

冷老爹忍不住的去抽她,“你個嘴巴裏吐不出象牙的臭小子!”

冷文宇端着飯碗閃身躲過,反諷道:“哪有老頭您有魅力。”

兩人在桌子上一來一回,筷子之間搶奪熏肉、油菜等等,桌子下的雙腿互相踢踹,桌子被涉及的自噶作響。

冷老爹的一招一式不論是角度還是力道控制的都極為老道,最重要的是他的內力深厚。

而冷文宇身子骨極軟、速度奇快,而招式竟是根據自身的條件改進,攻擊角度極為刁鑽,招式變換極為靈活。

暈黃的油燈下,瞬息間,二人竟是難分高下,拆了成百上千招。

最後,冷老爹氣喘籲籲地坐回凳子上,內腹的陳年舊傷讓他不住幹咳起來,說出了讓冷文宇有所猜測的嘔吐事實:“隔壁縣首富家早已休棄的夫人被坍塌的房梁砸死了,她閨女廢了很大力才說服相公,想讓那個死于非命的女子在義莊停着,還送來了半頭豬。”

冷老爹老不正經地擠眉弄眼,“為了方便,是放在棺材裏擡來的。”

“老頭,恭喜您再次晉級了,這大欣已經沒人阻止的了您了。”冷文宇明知道送來的豬是活的,而且還是在廚房外的空地哪裏宰殺的,可還是忍不住在腦海中勾勒出豬肉和棺材一起送來的景象,立馬就惡心的不得了。

冷文宇眉頭皺的都能夾死蒼蠅,周身的冷氣都化為實質的刀子扔向冷老爹了。

冷老爹搖頭,用冷文宇曾說過的話略作改編反擊她,“甭管送豬的人多惡心,紅燒肉是無辜的。”,然後頓了下,問:“今兒這麽晚回來,衙門裏又出案子了?”

冷文宇回想今天發生的事情,目光深邃透出冷意,“不錯,一個可憐的姑娘死了,死因是溺死,卻不是意外,也不是自殺。”

冷老爹瞧她這幅德行,便知道她心裏已經有譜兒了,“瞧你這德行,好好說話!”

“只待明天收集好人證物證,就可以升堂問案了。不過……”冷文宇的思維卻還沉浸在案件之中。

她慢慢的垂下眼,長密的睫毛遮住了黝黑眼眸,眼瞳中映出兩點火紅的燭光,道:“只怕那兇手本身,無法承擔罪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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