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案起:冷師爺(七)

趙氏捏緊了手中紅色的手絹,“不錯,我們是在東郊救起小朵的,是……李全救回來的孩子,我家有錢,就……我們就找了大夫醫治小朵,可……

我看那個孩子衣衫不整太可憐了。你知道,我也是個母親,我也有自己的孩子,縱然小朵是個女孩還癡傻。我不想看着王氏難過,就為小朵略整理了一下儀容。可後來、後來……”

劉征攙扶住趙氏,“後來學生就回去了。”

“對!相公就回來了。”趙氏眼裏閃出光芒,語氣不再飄忽,“他說我們把小朵放在家中不好,可能會招惹人懷疑,就讓我們帶孩子出城,讓李家大哥弄了水草和河沙掩飾我們動過小朵的事實,然後當做直接從東郊回來的樣子。”

趙氏長得柔軟端莊,此時眼睛紅腫淚流不斷,令那些義憤填膺的百姓都信了,而王氏也抱緊了小朵,感激的看向趙氏。

“你還是閉嘴吧。你編的下去,冷某可聽不下去。”冷文宇走了過去,在其他人不解的眼神中,用扇子打向趙氏捏着手絹的手。

趙氏覺得那不是扇子,而是一塊浸在冰水裏面的鐵,手腕疼得讓她以為手腕被冷文宇給打斷了,手中紅色的手絹落向地面。

冷文宇手腕一撈,接住了手絹。

衆人還以為她調戲人家趙氏呢,特別是冷文宇還像是登徒子一般,嗅了嗅。衆人心道:不會吧?我去!

在周圍的人們張大嘴巴的神情中,只有劉征和趙氏臉蒼白如紙。

冷文宇把手絹提溜給跟前的一位圍觀婦人,“你聞聞。”

婦人眼露不解,但還是嗅了一下,然後打了個噴嚏道:“是辣椒水!”

周圍群衆發出了然的驚呼:怪不得趙氏哭得那麽慘,眼睛都紅腫的吓人了,這是被辣椒水給辣的。

趙氏這般做戲令人心生不滿、懷疑,之前說得那些話,周圍百姓自然覺得不可信。

冷文宇涼涼掃了趙氏一眼,說:“你說你是為了幫助小朵整理儀容?那麽為何單單梳理了頭發?連衣服都沒給整理?還讓她光腳直接躺在布滿污痕的木板上?而不是下面也放上一塊白布?或是新的草席?只是裝模作樣蓋上塊嶄新的白布。

好,就算以上是擔心他人懷疑你們,而你只整理了頭發就被你相公撞到阻止,着急之下考慮不周有所遺漏。那就更奇怪了。你先前不是說找了大夫醫治小朵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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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想想看,将小朵救回家請大夫醫治,最後還是無力挽回,這一切的一切都有人證物證,有什麽好心虛的?而且又與直接救起死去的小朵有什麽區別?最起碼還能說明,你們盡力了。你們又何必脫外褲放屁,弄出這一堆是非來!?”

趙氏啞口無言。

劉征将手按在她的肩膀上,破罐子破摔的看着冷文宇:“我算是聽懂了。冷師爺林林總總說了一堆不過是為了誣陷學生。

就算學生真如冷師爺說得那麽做了又如何?為人梳頭發,将水草放在人的頭發中,難道就是殺人了?難道這小朵就不是溺水而亡了?”

他放開趙氏,來到小朵旁邊說:“你是刑名師爺你應該懂得驗屍,你且看,這小朵‘口鼻有泡沫,手中有異物,皮膚膨脹皺縮脫落’[注],哪裏不是溺水而亡。而且,我們又有什麽動機,去謀害一個腦子不清醒的癡傻姑娘家?”

“那就要問劉師爺自個了!”冷文宇用扇子打開劉征扒開小朵眼皮的手,發出很大的聲響,道:“劉師爺讓冷某說個子午演卯來,甭管對錯,現已說完。至于兇手?原因?過程?真相?那就要調查後才知道。現在就随冷某去衙門吧。”

劉征愣了一下,道:“學生……啊!”

冷文宇腳旁一直乖乖的小家忽然呲牙,兇悍的撲向劉征。劉征擡手護頭,向後踉跄幾步。趙氏吓得瞪圓了眼睛。

冷文宇單手摟回躍到半空中、立起身堪比成人身高的小家,寵溺道:“乖。”,而後滿目嘲笑的看着劉征,“你就閉上你那張臭不可聞的嘴吧。”

冷文宇看也不看劉征,來到王氏身邊,“王大嫂,只怕要證明小朵死亡的真相,就在小朵自己的身上。您可同意讓小朵自己說出線索?至于真正的兇手是誰?原因為何?還需要根據小朵告訴我們的線索一一查證,才能将事情的來龍去脈說個清楚。”

王氏眼中含淚卻不落,她溫柔的摸着小朵的臉,在慢慢放下小朵後,眼神變得發狠,她跪到了冷文宇身前,“謝冷師爺為民婦伸冤呀!”,腦袋重重磕在地面,直接就染紅了地面。

冷文宇瞬間想起現代不知如何了的将其撫養長大的姐姐,心中悲痛難忍。但礙于她現在是“男兒”,只用輕輕用扇子抵住了準備再次磕頭的王氏的肩頭,使得王氏動彈不得分毫。她緩聲道:“大嫂你無需如此。為死者洗刷冤屈,原本就是官府的本分。”

王氏對上她冰雪初融似的眼睛,只覺懾人心魄,理智回來了幾分,只嘆道:“民婦一切拜托冷師爺了。”

冷文宇點點頭,用上內力,輕松扶起王氏,對着周圍的人說:“誰幫冷某把小朵以及一幹嫌疑人送到縣衙去。”

牛二牛大兩夫妻都慌了,雖然對上冷美人那總像是不容人的冷臉都不敢吱聲,但不像是失了魂兒一樣的李家、劉家兩對夫妻,滿眼的恐慌不安。胖大娘和牛二媳婦主動用白布蓋上小朵。牛大牛二手放到了板車的推車把手上。只等冷文宇一出聲,他們就趕往府衙。

冷文宇默默地将他們的神态動作盡收眼底。

對面茶樓,二樓。

公孫錦主仆三人看着冷文宇離去,街面上漸漸恢複了熙攘與平靜。

花問鼎一雙星目深邃沉穩,緩緩道:“他将屍體帶回了衙門。”

公孫錦收起心中的唏噓與嘆息,點頭道:“學生看過案卷,這種案子對他而言,應該輕而易舉。只是官府辦案有官府的規章,并非在案發現場發現的屍首,都要帶回府衙檢驗。”

“看來你對他,挺有信心。”花問鼎起身背手,向通往一樓天井的樓梯走去,“不如公孫打聽一番這位冷師爺,若是可以,不妨聘他轉當你的師爺。”

公孫錦起身跟上,納悶道:“六爺?該知道的說書先生不都已經說了?”

“說書先生的話也可盡信?我現在不得不相信,墨寶是你調.教出來的書童了。”花問鼎似笑非笑的側身睥他。

公孫錦面色一紅,“溫和”笑地看了眼墨寶,讪笑道:“六爺莫要玩笑。”

墨寶完全沒發現公孫錦溫和笑容時那眼底的嫌棄,正捏了主子們剩下糕點塞入嘴巴,挺開心的心說:“看來自己還是很優秀的呢!竟然被殿下點名誇獎了!”,興.奮之餘還不忘緊忙掏出錢袋,招呼小二哥結賬。

衙門,驗屍房的院落中。

冷文宇摸了摸跟在自己腳邊的小家的腦門,還提溜了下它的耳朵。

小家黑眼睛眼神極為溫和,甩着尾巴,前爪往冷文宇身上攀爬。

“小家乖。”冷文宇就着小家的動作抓住它的爪子,再次稀罕的揉了揉它的皮毛,才讓小家等候在大樹下。

她一臉肅穆的飄去驗屍間隔壁,将頭發纏上口罩帶上,穿了“醫生服”,取了塊姜片兒,才在驗屍間門口點燃了蒼朮、皂角,進入房內。

驗屍間被燭光照得瓦亮,而周仵作已經在了。

驗屍臺旁邊的架子上擺滿了各種驗屍工具和藥劑。牆邊上的大鍋裏面,已經備好酒醋、蔥、椒、鹽、白梅等物。而小朵坦蕩地躺在了驗屍臺上了,這肉眼看去,并沒有明顯傷痕。

冷美人萬千心緒只得化作了一汪嘆息,她一邊含上姜片,道:“周叔,這次又麻煩您了。”

周仵作年過五十,頭發花白,緊忙擺手道:“冷先生您客氣了,我們現在開始了?”

“周叔,請。”

有屍僵,改變後不可再形成,視網膜輕度渾濁,死亡時間為三到四個時辰,但因為河水冰冷,應将時間向前推移;身體平整無彎曲,應是未發生屍僵之前便被移屍到了平整處放置半個時辰到一個時辰之間。

小朵面色微赤,口鼻深處有泥水沫,肚內有水,肚腹微脹,确為溺水身亡……死者後腰、前胸、手臂以及手腕等處,均有不規則物體留下的擦傷。手指自然彎曲,掌心到手指肚幾乎無傷口,指甲劈裂幾處。

最為奇怪的是,從她小臂開始一直蔓延到鎖骨的擦傷,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擦傷方向——從前向後還有點兒向上的趨勢,連成一片。不像是跌落冰窟窿被不規則的冰擦傷。

作者有話要說: [注]本文驗屍手法、呈現結果均來自《洗冤錄(白話版)》作者宋慈。各種屍體表征參考《法醫學重點總結》(百度文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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