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案一:丁點縣(十五)
翌日,丁點鎮、平和鎮之間的險峻群山中。細雨飄落,樹木茂盛遮天蔽日,悶冷潮濕。
“諸位請看,就是這裏。當時我與張大人就是發現了這些,才最終找到的溶洞。”塗縣令指着樹葉破損、樹幹劃痕、地面拖拽的痕跡。
跟着一起來的兩個丁點兒鎮衙役應和點頭。
冷文宇眼瞧着這些所謂山賊撤離的痕跡眉宇間流露譏色,她是一步錯步步錯而山賊卻是欲蓋彌彰越蓋越髒,橫王青秀一眼,問:“塗大人覺得山賊是何時撤離的?”用扇子擋開自高處垂下的破損枝桠,順着拖拽痕跡走去。
塗縣令捏着胡子,“若按照我們先前的推測,月前山賊冒雨轉移了屍坑,那麽再……收拾收拾東西,逃跑的時間想來應該是二十來天之前?”
符一往威武兇悍地跟在冷文宇身邊,因為長得太高太壯時不時地被頭頂垂下的樹枝挂到,見冷文宇再次用扇子去撥開垂下的樹枝,搶前一步伸手還将冷文宇頭頂的樹枝扒拉開。
冷文宇與塗縣令說話之餘眼含道謝地看符一往一眼。她冷笑了下,随手揪了片明顯是新破損的新鮮樹葉,捏成一團扔開,“塗大人,我們還是去溶洞看看吧。”
符一往被看得有些僵硬,深邃的向下瞟着冷文宇極白極冷的側顏,他濃密的睫毛抖了抖別開頭,心口就像揣了只兔子:方才小白臉那是感激我呢吧。
符一往正想着被冷文宇不着痕跡地用扇子戳了下胳膊,他轉頭瞧着冷文宇就像什麽都沒幹似的與塗縣令說話。他心裏一直惦念着昨日冷文宇與她說的計劃,于是向冷文宇遞眼色:現在?
冷文宇眼尾掃向符一往,微微點頭:去吧,此事就交給大塊頭,我會盡量拖延時間。
“我去趟茅房。”符一往在公開場合說那啥有些跌面子,臉色爆紅地看看衆人,雖然在衆人眼中他整個人的表現很兇狠。
“荒山野嶺的哪有茅房,随意找個避人地兒也就……”王青秀插了句嘴。結果對上符一往那張仿佛随時會暴起将自己咔嚓的又兇又張狂棱角分明的臉,動着吓軟的雙腿躲到冷文宇身後。
冷文宇眼瞳中倒映着臉上暈開紅色的符一往,總是覆蓋着層冰的黝黑眼眸有了點熔融的笑意,表上維持一貫的不近人情的冷冽模樣,偏頭随意地說,“去吧。”
符一往其實對自己認路這件事件很沒有信心,奈何昨日答應的太快讓他反悔也不可能,只好深吸一口氣,毅然地轉身離去……
他走了兩步猶豫了下,轉身看向背對自己越走越遠的冷文宇一行,見冷文宇沒看着自己離開心裏正微微失落,卻沒想到冷文宇拿着扇子的手背到伸手,對他擺了擺。
符一往頓時覺得迷路什麽的都不是事兒了,鋒銳的眉眼間盡顯雀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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塗縣令和王青秀并未在意這個插曲,見冷文宇往前走他們也跟上。
大溶洞內水汽彌漫,顏色多彩的鐘乳石倒挂在頂棚,洞內回響着滴滴答的聲響。
王青秀舉着火把率先進洞為冷文宇照明,跟來的兩個丁點兒鎮衙役人手一只火把,瞬間昏暗的山洞亮起,被照亮的洞與上午塗縣令敘說的一般無二——布滿灰塵的幾個散落的空箱子,一些生活用品,還有地上拖拽的痕跡。
冷文宇掃遍洞內景象,目光一頓在一布滿灰塵的大木箱子上。
塗縣令彎腰捶着自己的老胳膊老腿,說:“洞內一切原封不動,冷師爺你可盡情的看。”
冷文宇腳不沾地來到大箱子旁,一甩下擺下蹲,手指肚拂過凸凹不平的粗糙箱子面,箱子表面随之留下手指擦過的痕跡。
她将沾滿砂礫灰塵的手指放到眼前,手指肚上砂礫畢現——想來是昨日作假慌忙,竟是沒有将泥土碾壓粉碎再吹到箱子上僞裝灰塵。
王青秀剛好湊過來要問,冷文宇已起身,他只好連忙跟上,“冷先生可發現什麽?”回頭看了眼留有冷文宇手指劃過痕跡的箱子,困惑極了,除了灰不大均勻外也沒什麽呀。
冷文宇快步而行,一路順着“撤離”痕跡向內,水聲漸起水流反射出他們手中火把的黃色光亮。
果然來到了溶洞的那條暗河,岸旁還有昨日塗縣令他們制作的木頭排。她抓起撐木排的長木棍,運起輕功落在木排上,木棍插入水中。
“冷先生等等我們。”王青秀連忙扶着塗縣令,往木排上上,那兩個衙役也跟了上去。
“站穩。”冷文宇撐着木排順流而下。
兩個時辰後前方洞口亮起。冷文宇手中木棍在洞口處一杵,木排尾巴一擺橫停在了洞口,輕松撐住裝着四個大活人的木排。
她眯起雙眼适應強光後遠眺——重巒疊嶂的碧綠山脈之間蜿蜒着夕陽光下宛若金色魚脊背的河流,河水不斷延伸向前方不多遠。
王青秀說:“冷先生不用繼續往下去了嗎?這條河便是張大人和塗縣令說的西河吧,穿過群山直通臨西南諸國。”
冷文宇單手拄棍在洞口牆壁上,黝黑雙眼倒映着眼前重山河流,她嘴角撇出似是而非的譏笑,在其餘二人莫名其妙的表情下,緩聲道:“如此此案只能作罷。”
“那還真是便宜那些山賊!”王青秀憤憤不平。
塗縣令和兩個衙役對視一眼露出松口氣的模樣。
幾近黃昏,冷文宇一行才慢吞吞地回到丁點兒鎮縣衙。
張煜頭戴白色麻布條身着素色衣袍,只帶着缺牙老衙役步入廳堂,就看到背手側戰而立的冷文宇。
冷文宇周身冒着嚴峻寒氣,将一室氣氛熏染得冷凝緊張。
二人頓時神色一警,腳下停滞。
老衙役在衆人身上轉了一圈,最終“這這這……”的看向自家老爺,嘬嘬缺的牙,有些納悶的問:“我咋記得還有個異族小兄弟呢?”
冷文宇一副慈愛長輩模樣:“年輕人嘛,總是活蹦亂跳,就不知跳到哪裏去了。”
正喝水的塗縣令差點噴了。王青秀也一臉忍笑。
張煜面上仍是逝去愛妻的悲傷呆愣,魂不附體的詢問:“不是說……各位是集聚于此向與本官辭行?”說着看向一身官府正裝打扮的塗縣令。
塗縣令的精神也莫名地顯得有些恍惚,視線不敢觸及衆人眼睛,捏着胡子感嘆什麽地說:“老夫亦是一頭霧水,還是問冷師爺吧。”
張煜神色一怔,目有厲色閃過。
老衙役裝作扶住他,實則按住他的胳膊,訝然瞪圓老眼,“啊?你也不知道。”
“冷某唐突請張大人前來,其實是有幾個問題向張大人請教,張大人不會吝于賜教吧?”冷文宇轉身,寬大的衣袖衣擺在空中飄起又回落,扇子遙點張煜身旁座椅,一副我們坐下來慢慢談的姿态。
張煜虛弱的往椅子上一坐,擡手示意:“冷師爺請問。”
冷文宇卻是瞧着張煜,明知故問的問塗縣令:“不知塗大人可還記得我等來丁點鎮,所為何事?”
塗縣令被冷文宇乍一問整個人震了下,卻未擡頭,他擡手捏向山羊胡半路又停下,“自然是為确認官銀失蹤案中山賊是否還有落網之魚。”
“官銀‘失蹤’案。”冷文宇就像是要把每個字拆開般琢磨地說道,“兩月前二十名官兵押運千兩官銀途經平和鎮,人間蒸發般消失不見。無憑無據,衆官府便認定此案為附近山賊所為,張大人你認為這是為何?”
張煜也未遲疑,答出衆所周知的答案,“近年來山中隐秘着一行神出鬼沒的山賊,我等官員常年為此奔波卻未曾尋到一絲蹤跡,若非時有過路人失蹤、遺落下被人洗劫一空的馬車等,我等都不敢肯定真存在山賊,還以為是……妖怪作祟。”說話時目不看人,雙手交錯拇指繞動,這是自視甚高的人下意識的一貫表現。
“哦?”冷文宇雙手拉扯扇面慢慢展開,“一夥行蹤詭秘各縣傾巢出動從未尋到過蹤跡的山賊,卻在官銀案出現、郡守假稱朝廷親自追究時,被張大人輕易抓獲、全數官銀盡數追回,唯獨押運官銀的官兵遺體尚未找到。”
她輕搖折扇,一雙黝黑深處暗含湧動冰寒波濤的眼眸淡淡地瞥向張煜,“日前,冷某随殿下、公孫大人巡查天下,途經平和鎮卻見到了一塊近期挪動擺放成不左不右的路碑,‘意外’發現了一個屍坑。
一個完整保存二十名官兵遺體、腰牌、佩刀的屍坑,有着衆多身份難以辨認的屍首的屍坑,死亡時間最長可追溯到十年前的屍坑,恰好可以了結官銀案的屍坑,卻偏偏少了一類人的屍坑。
張大人可知屍坑中少了哪類人?”
作者有話要說: 目測還得兩章……解密推理官銀山賊和陳彤之死_(:з」∠)_